第7章 輕如鴻毛
輕如鴻毛
過年的時候,關洋洋跟着肖庭回老宅。
老太太親親熱熱地拉着關洋洋:“洋洋別聽你肖庭叔叔的,有空就多來家裏玩兒,學校食堂的東西不好吃吧?奶奶這邊夥食好……奶奶叫人給你做好吃的。”
肖老太太就是這樣,天真單純一輩子,所有心思都在臉上。
她才不管肖庭心中的那些彎彎繞繞,強行把叔侄的輩分扣在兩人的身上。
也虧得她這樣單刀直入,誰都說不上什麽閑話。
肖老太太有肖老太太的可愛之處。
關洋洋很羨慕所有心思都在臉上的老太太,想要這樣單純,也是被人寵愛了一輩子。
前半輩子是肖老先生,後半輩子是一雙青出于藍的子女。
肖楚獨自一個人回家過年,老太太睨她:“劉封呢?”
劉封是肖楚的老公。
肖楚情緒不高:“他出國公幹去了,這個年怕是要在法國過。”
老太太很不滿意:“大過年的出差什麽?錢永遠賺不完。”
肖楚有些煩悶,又像是無可奈何,吃完晚飯打着看煙花的幌子在陽臺上抽煙。
肖庭避開人推開陽臺的門:“你們怎麽了?”
“沒怎麽,分居而已。”肖楚又抽了一口香煙,憤憤把煙蒂掐滅在雕花的陽臺欄杆上。
“你們早就知道是不是?一個個都瞞着我是不是?”她婚姻失敗,連帶着看所有人都不順眼。
肖庭收斂着情緒:“……過了年也會跟你說。”
“呵。”肖楚吐出一口濁氣。
肖庭沉默了兩分鐘:“你想清楚,是同他虛與委蛇還是長痛不如短痛。”
“過了年,怕是外面那位的肚子都要蓋不住了,我還有選擇嗎?”
肖楚覺得可笑得很。
她和劉封的感情婚姻是帝都人人稱贊的郎才女貌、門當戶對,更難得,兩人是自由戀愛,羨煞多少旁人。
結果,不過短短五年就打臉。甚至還沒有七年吶,七年之癢都沒有熬到!
因為她丁克?
事到如今,真是慶幸她生不出孩子。
肖楚冷笑。
她的身體有些問題,子宮異位,怕是這輩子都難有子嗣。不生育是福報。
談戀愛情正濃的時候,劉封信誓旦旦:“我非卿卿不娶……到時候就說是我要丁克的。”
結果,事到如今,還是這個男人,不過換一副嘴臉,回家跪在地上說:“她有了,三個月了,是個兒子。”
肖楚一口老血噴出來。
年少夫妻又怎麽樣?情意深重又怎麽樣?還是比不上一個年輕身體,一個兒子。
但是劉封信誓旦旦:“生下孩子我就和她一刀兩斷,你放心……阿楚,只要你原諒我……公司股份我額外再撥五個趴仙給你……”
呵,到頭來還是用錢買斷。
肖楚最後一絲絲情意,在聽到這厚顏無恥的條件之時,也硬生生斷了個幹淨。
但是叫她怎麽和家裏的老母親說?這是她最喜歡的女婿。
肖庭手裏啪嗒啪嗒玩着打火機:“你想和他過,孩子接過來養在我名下,那女人自然是不會再出現在帝都。”
錢到位,當然可以能走多遠走多遠。肖庭給姐姐考慮妥帖了。
“你要是不想過了,急得是他們。你和劉封那公司本來就是我們家出大頭,雖然不至于讓他淨身出戶,我保證不會讓你吃虧。”
弟弟做到這樣已經很到位了,他把選擇權交給自己姐姐。
“您決定了知會我。”他推門,重新走進燈火通明,暖氣開到燥熱的客廳。
肖楚在陽臺又站了一會,看見關洋洋在院子裏玩的不亦樂乎,和隔壁宅子裏的孫子一起瞎玩兒,一個晚上估計放了上百個煙花。
肖楚忍不住也走進了黑夜中的光亮。
那小孩兒已經被家長揪着耳朵拽回去了,關洋洋一個人揮着仙女棒,轉着圈兒,看到肖楚走近,甜甜一笑:“楚姐姐。”
肖楚罵到:“沒大沒小,你要叫我阿姨。”
關洋洋才不:“你讓我叫你姐姐的。”
一句話,把思緒拉回十幾年前。
關舒瑜和肖楚是最要好的,當年,關舒瑜未婚先孕,一幹瑣事也是肖楚幫着打點安排。
乃至關洋洋八歲之前,肖楚都是家裏除了母親以外最親近的人。
二十來歲的肖楚覺得阿姨太老,開玩笑:“叫姐姐。”
時至今日,卻倚老賣老起來,大概女人都是也這樣,三十五一過,就自然而然端起了長輩的架子。
肖楚臉上的笑容隐去了,聲音帶上了微愠的寒涼:“視頻,是你發給我的吧?”
劉封出軌乃至珠胎暗結的事情,由一個陌生賬戶發給她。
肖楚氣的發瘋,冷靜下來卻不難追蹤到發送人。
關洋洋本來也沒藏着掖着,大大方方:“是呀。”
坦坦蕩蕩的,倒是讓肖楚眯起眼睛:“為什麽?”
關洋洋仰着頭:“什麽為什麽?狗出去偷吃,難道不應該第一時間告訴主人嗎?面子重要還是身體健康財産安全重要?你就算原諒他偷吃,也要做個全身體檢特別是hpv才能放心吧?”
很難想象,這是一個二十歲的女孩說出來的話。
但是她大大方方,理直氣壯。
肖楚失笑,她果然老了,跟不上節奏了。
“你說的對。”她說。
關洋洋遞給她幾支仙女棒:“玩玩嗎?好玩的。”
肖楚揮着仙女棒有一搭沒一搭和關洋洋搭讪:“有男朋友嗎?”
關洋洋臉上的笑容不減:“沒有……不過有喜歡的。”
“嗯?”肖楚歪着頭看她,“該不會,那個人恰好姓肖吧?”
關洋洋哈哈大笑,笑得肚子疼,笑出了眼淚花,她上氣不接下氣按着肚子擡頭對肖楚說:“姐姐,你怎麽知道的?”
“真奇怪,連你都能看出來,你說,他是真不知道?還是假裝不知道?”
她自顧自喃喃自語。
肖楚挑挑眉:“你趁早死心,家裏不會同意的。”
關洋洋歪着頭:“為什麽呢?”她不是天真的反問,她是深思熟慮的提問。
“當年,你們不同意,因為女方不僅大了十歲,還帶着一個拖油瓶……對,他們實在不是很般配。”
“但是現在,你們為什麽又不同意呢?我可是小了他十歲,而且,我雲英未嫁的,也不丢人吧?”
肖楚啞口無言,她站在什麽立場上反對?
但是,不得不反對。
“你們沒有結果的。”她輕聲說,“家裏人反對還是其次,你能讓肖庭認同你嗎?”
一切外界的阻力都是可以被克服的,一個人內心的恐懼和執着才是不能被戰勝。
關舒瑜是肖庭是執着,單這一個原因,他就不可能心無芥蒂地接受關洋洋。
那成了什麽了?一向以父以長自居的人,對自己親手養大的玫瑰花起了心思?
早在十年前,一身西裝出現在靈堂,蹲下詢問關洋洋:“跟我走好嗎?”的時候;
不,更早,早在十二年前,他鼓起勇氣對關舒瑜說第一句:“姐姐,我喜歡你。”的時候。
一切已經注定,不可能改變。
關洋洋的笑容收斂了。
“不試試看,怎麽能知道呢?”她只有三秒鐘的猶豫,然後勾着嘴角,笑,雖然笑容不達心底。
“門當戶對重要?還是情投意合重要?”她像是在問肖楚,其實是在問她自己。
“都不重要。”關洋洋自問自答。
“堅持不懈才重要。”她揚起下巴,志在必得,“我要他。”
肖楚被擊中心髒,她忽然明白為什麽關洋洋要給她通風報信。
她想證明,情投意合的戀愛,門當戶對的婚姻,所有人祝福的羨慕的目光……也會因為意志動搖而分崩離析。
而她,和肖庭,他們既沒有情投意合,也沒有門當戶對,更沒有所有人的期待祝福。
但是關洋洋有,也僅有,一腔肝腦塗地的少年執着。
這是她唯一的籌碼。
輕如鴻毛。
重于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