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女要俏
女要俏
肖庭再次睜開眼睛,一切歲月靜好。
和煦的陽光從窗外照耀進來,空氣中彌漫着柑橘清香,昨日種種仿佛都是夢魇。
然,手腕上的紅痕提醒他,一切不是夢境。
垃圾桶裏面有一件剪碎了的紅色連衣裙。
血色潋滟,如泣如訴。
肖庭忍不住彎下腰,他這個肮髒、庸俗、瞻前顧後的中年人,怎麽配得上那樣鮮衣怒馬的小公主。
然,什麽都顧不上了。
萬方有罪,他已經玷/污了伊甸園最美麗的玫瑰。
那麽,親手摘下這朵玫瑰、将她小心翼翼豢養在玻璃瓶中的,只能是他。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
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
肖庭重振旗鼓。他要奪回她。
然,老太太天真地反問:“洋洋?洋洋不是出國了嗎?說是你安排的?留學生好呀,但是嫁給外國人我可不喜歡,阿庭,你同洋洋好好說說,不可以和洋鬼子談戀愛。”
肖庭的心涼了半截。
肖楚冷眼看着弟弟失魂落魄。
說什麽都太遲了。
冷了的心,是捂不熱的。
她掐滅手裏的香煙:“就這樣一刀兩斷不好嗎?不正是你所求的嗎?”
肖庭暴怒:“那怎麽一樣,我要對洋洋負責。”
只有心虛的人,才會這樣暴怒。肖楚冷眼看他。
在肖楚的冷眼中,肖庭頹然。
他滿世界都找不到關洋洋。
就像她說的,傷害她的權利,全部由她賦予。
“不,不是因為責任。”
他終于全線潰敗,袒露心聲:“我愛她,一早就愛她。我不過因為--我的自私和懦弱。我……”
肖楚已經不想聽下去了。
他有大把的時間,關洋洋也給了他足夠的寬容。
失敗的,懦弱的,膽小的,彷徨的,的确都是肖庭。
呵。
男人。
肖楚掐斷前夫的電話。
髒了的男人,她不想要。
男大學生不好嗎?三五千塊錢,他們能夠心甘情願喊她“姐姐”。
肖楚對弟弟說:“她從前勸我理智,我倒是覺得她才是真傻。多好的年歲,和一個老男人在一起有什麽好的?你能給她的難道她自己掙不出來嗎?”
關洋洋今時不同往日,她完全有能力養活自己,并且在肖庭的世界裏銷聲匿跡。
肖庭再也找不到她。
她最終取代了他的白月光,成為了他可遇而不可求的那朵紅玫瑰。
*
“肖秦的聯姻當然告吹了。”金立身在電話裏聲音很欠扁,“你所求皆得,還有什麽不滿足。”
關洋洋的聲音帶着沙啞:“不滿足。”她頓了頓。“不夠紅,不夠旺,不夠……燒的還不夠。”
那怎樣才是火候正好的時候呢?
四年後,藝術圈地震,泰鬥級別的大畫家魂歸故裏。
這位大佬除了留下不菲的藝術瑰寶,還留下一段和神仙眷侶的絕美愛情佳話。
然,都是外人眼中的。
關洋洋一身素衣坐在大廳的正中間。
律師首席團擦了擦額頭低落的汗珠。這個女人絕對不簡單。
狠心決絕,都是世間第一流。
老爺子臨終,只得一個願望,希望聽見關洋洋一句:“爸爸”。
然,年輕的女孩子,肖似關舒瑜那張倔強的臉上一絲表情變化都沒有。
“我們并沒有怨過您。”她無悲無喜,代替關舒瑜做出最大度的反饋。
不過這一聲爸爸,她是絕對不會叫出來的。
“親人之間,不談原諒。”
用最溫柔得體的話,表達最冷酷無情的意思。
畫家畫出成千上百萬巨作的手垂了下來。
周圍所有的人都在規勸:“遂了老人最後的心願吧。你看他把所有都留給你了。”
是,老人留給她足夠多,足夠多的金錢、足夠高的地位,還有數不盡的被贊譽為“文化財富”的畫作……
但是有什麽用呢?
關舒瑜死了,早在十幾年前就化為了一培土;
關洋洋的童年乃至整個青春,都被daddy issue籠罩,永不超生。
遲到的深情比草濺。
晚年發現自己膝下空虛的老人,妄想用絕對的財富的空前利益誘惑她。
想的真的很美。
關洋洋偏不。
她只是拉過身邊的小男孩,低頭:“叫外公。”
三歲的男孩子清脆地喊出那一聲“姥爺”。
一代畫家與世長辭,飲恨而終。
首席律師擦擦額頭的汗:“老爺子所有都就給您。”
關洋洋颔首:“謝謝他。”
“只得一個願望。”見慣風浪的律師也手足無措,年輕的女孩無欲無求。
這才是最可怕的人,她沒有弱點。
果然,關洋洋勾着嘴角:“每次都是最後一個願望。”
她甚至不敬畏鬼神,對亡人也出言揶揄,諷刺意味十足。
律師硬着頭皮:“老爺子希望您——永遠不要給小寧改姓。”
就像關舒瑜冒着全天下之大不敬生下關洋洋。
沒有任何人支持的關洋洋人生地不熟也生下自己的孩子。
——關寧。
取了一個和肖庭沒有任何一丁點關系的名字。
關洋洋斂下眼睑:“我并沒有給小寧改名換姓的打算,但是,若是我強要,你們又能怎麽樣呢?畢竟,我什麽都不缺……”
律師恭敬道:“杜先生說:一切是您的自由,他只是作為一個老人懇求您。他對您的母親抱有深深地歉意,他并不在乎自己的姓氏能否傳承,但是好歹,希望您母親的血脈得以流傳……”
“且,誰人會嫌錢多呢。”
不愧是年薪千萬的首席律師,先動之以情,再曉之以利。
關洋洋在萬衆矚目中點下頭,從此她家財萬貫。
肖庭在杜老先生的追悼會上再一次看見關洋洋。
女要俏,一身孝。
一身黑衣黑褲的關洋洋和十五年前那個懵懂女孩的身形重合在一起。
肖庭站起來完全不顧禮數。
然,關洋洋像是沒有看見。她徑直走過肖庭,沒有看見他一樣。
周圍是竊竊私語,衆說紛纭,有人謠傳這年輕女孩是老人的最後一任情婦;也有人說這是他和關門弟子私/通生下的孽障……
關洋洋滿不在乎。
她一步步走向人潮的正中間。
敬上三根香,接受所有人或者是疑問或者是不屑或者是豔羨的注目禮。
有不自量力的子侄沖上來想要讨一個說法,或者讨一點好處。
然,關洋洋只是風輕雲淡:“何必将你們肮髒的想法加諸在老師的身上。老師把遺作饋贈與我,不過為了藝術的傳承。”
臺下坐着的首席律師忍不住在心中鼓掌。
這個年輕的女孩絕對不是池中之物。她遲早一飛沖天。
不,她早就已經一步登天。
衆賓客嘩然,年輕的女孩師承故去的大師,跻身一流畫作家梯隊。
肖庭在人煙散去後走到關洋洋的身邊。
千言萬語,他只說一句:洋洋。
關洋洋揚起她高傲的頭顱:“肖先生。”她眼神中沒有施舍一絲情意,“有需要可以和我的經紀人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