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情起(副)
第五十二章 情起(副)
既然叫做西寨,自然就在西邊。
顏澄帶着人浩浩蕩蕩地出了寨門,就直直往西走,不過快馬加鞭了半日,便下令停軍駐紮。駐紮就要吃飯,因着路途并不遠,他們帶的幹糧很少,負責煮大鍋飯的廚子拿着鍋就來找顏澄。
“顏二哥,咱們帶的吃的不多,現在吃完了,過幾天吃啥?”
顏澄找了個高處,翹着腿坐在石頭上,叼着一根草梗,借着太陽下山前的最後一抹夕陽,看着遠方。他漫不經心地說道:“別擔心,不會餓着大夥兒......”
他話音剛落,遠處天際飛起數個小黑點,像是歸巢的飛鳥。
顏澄從石頭上跳下來,一把将廚子的鍋搶過來,握着刀往上敲了兩下,敲得“砰砰”響,驚得正在休憩打鬧的人都蹦起來了。
“快吃飯,”顏澄說道,“吃完動身!”
有人問道:“繼續往西走是嗎?”
顏澄随手把鍋塞回給廚子,說道:“不是,往回走。”
空了大半的寨子熱鬧不減,原因是陳大力要做壽。不是什麽整壽,但陳大力很想搞些排場。他前頭幾十年天天都在宰牛,過着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光棍生活。如今是手底下有人,床上又有人,窮人乍富,總要享享清福。
寨子裏比過年還熱鬧,烹牛宰羊,一壇一壇的酒擡出來。雪娘親手蒸了兩屜壽桃包子,一半豆沙餡兒,一半肉餡兒,精致小巧又香氣撲鼻,勾得人食指大動。
酒過三巡,陳大力聽着流水般的祝壽聲,滿面紅光。雪娘穿着新裁的裙子,描眉點唇,顯得越發婀娜多姿,攝人心魄。她親手挑揀了幾個捏得最漂亮的壽桃包子,要奉上去給陳大力彭六他們幾個。
“且慢。”陸少微說道。
整場宴席期間,陸少微一直沒說話,只坐在旁邊兀自小口地喝酒。這會兒他突然發話,大家都看向他。
雪娘愣了愣,笑着說道:“包子涼了就不好吃了,趁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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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少微抖了抖寬大的袖子,慢條斯理地說道:“娘子有壽禮獻上,我也有。”
說罷,他擡手輕拍兩下,得了他吩咐的二狗子捧了一個壇子上來。陸少微接過來,揭開封口的紅布後,一股清香盈滿于室。
陳大力興致勃勃地問:“仙人,這又是何仙物?”
陸少微笑道:“不是什麽仙物,不過是葛根釀成的汁罷了。補血益氣,正适合醒酒。滌盡酒氣,再吃娘子做的佳肴,必定更能解其中之味。”
他這一介紹,衆人果然分辨出了屬于葛根的淡淡甘苦,待人拿了碗來,一碗一碗淺褐色的野葛汁便逐一奉到衆人面前。陸少微捧起自己的那一碗,仰頭一飲而盡,衆人見狀,也都飲盡了,唯有雪娘躊躇不定。
陸少微看向她,問道:“娘子為何不飲?”
雪娘垂目避開他的目光,硬着頭皮飲盡,重新将她的那些包子奉上,大家談笑風生,吃了起來。不多時,外頭突然響起了一陣陣喧嘩聲,陳大力喝酒喝得面酣耳熱,眼神朦胧地問:“什麽聲響?”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還未站直便捂住腰腹彎下身去,大聲呻吟着喊疼,沒等有人反應過來要去扶他,他便慘叫着歪倒在地上。面前的桌子被他推得翻倒,酒杯包點滾了一地。很快地,陳大力安靜了,臉朝下伏在地上不動了。
彭六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喊着“大哥”沖過去,沒走出兩步,他也開始腹痛起來。他不可置信地轉頭看向雪娘,喊道:“你這賤人!包點裏面有毒!”
突然間,席上有将近大半的人都在嗷嗷喊疼,但都沒有陳大力這樣立時倒下的。
雪娘吓得往後踉跄,扶住桌子,邊搖頭邊說:“不是......我明明沒有......”
陸少微正好站在她身後,伸手抵住她的背,扶住了她。她一個激靈,猛地轉身,看着陸少微,說道:“是、是你......”
外頭聲響更大了,隐約聽着像是喊殺之聲。
只是席上絕大部分的人都無心去管,大半的人都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滾,剩下的人裏,又有暈倒在地不省人事的,只剩下一小撮人仍舊無礙,只是突逢此變,都傻了,不知如何是好,生怕受了牽連,接二連三地跑出去了。
陸少微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笑道:“我?我怎麽了?”
雪娘的确說不出他怎麽了,她準備了壽桃包子,肉餡兒的裏頭都有迷藥,喝了會倒地不省人事,等外頭殺進來,裏頭的人就毫無招架之力了。她還特意提醒了陸少微,怕他吃錯了。陸少微若說要做手腳,只能是那一壇野葛汁,但葛汁大家都喝了,陸少微自己也喝了,怎麽有的人腹痛,有的人不痛呢?
葛汁雪娘自己也硬着頭皮喝了,嘗起來的确是葛根的味道,而且她的肚子也不痛。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外面聲音越來越大了,陸少微往外瞧了一眼,又看向惶恐不安的雪娘,說道:“你是跟他們串通好的吧。趁顏澄帶人走了,你的姘頭和西寨的人從外面攻,你在裏頭下藥,正好一個裏應外合。”
被他說中了,雪娘渾身抖得篩糠似的,跌坐在地,茫然道:“你怎麽知道的......”
“剛剛确定的,”陸少微小聲說道,“我煉的丹藥裏摻有黃金,不多,但會一直積在體內,野葛汁本無毒,喝下去,與黃金相克,毒可斷腸。你若是真的誠心投誠陳大力,你怎麽不吃他給你的‘仙丹’呢?”
雪娘哽咽着說道:“我也是沒有法子......孩子......我的孩子在他們那兒......”
陸少微蹲下身,用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說道:“我可以幫你,但你也得幫我一個忙......”
“小心!”雪娘大喊道。
陸少微還沒來得及回頭,便被一股猛力撲倒在地,脖子被扼住,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彭六一臉猙獰,一半是疼的一半是恨的。他知道,肚子疼成這樣,估計是活不成了,但他死了也要拉一個墊背的。
瀕死之人,爆發出來的力量很是吓人,陸少微細胳膊細腿的,根本拼不過他。
雪娘不過是個弱女子,手腳吓得軟面條似的,強撐着捧起酒壇子,要往彭六頭上砸,彭六暫時松開了陸少微,扼住雪娘的手腕,酒壇子摔在地上,碎成八瓣,雪娘被他一甩,腦袋砸到桌腿上,暈頭轉向。
陸少微眼前還是黑的,短暫地喘了幾口氣,喉嚨火辣辣地疼,沒等他爬起來,彭六又撲上來扼住他的脖子了。
他徒勞地蹬了蹬腿,覺得今天有可能就要交代在這裏了。
他心想:顏澄,你他娘的死哪兒去了?
顏澄向西出發了半天只不過為了掩人耳目,繞了個大圈回到了寨子後方,找了個隐蔽的地方躲藏起來。他對下的說辭是,西寨的人有陰謀,要在這兒防着他們偷襲。這兒這兒那兒那兒說了一番,下頭的人都磨刀霍霍,嚴陣以待。
寨子裏頭熱熱鬧鬧的,他們在外頭吹了冷風等,等出了一肚子的火。
顏澄有點緊張,他戴着陸少微給他做的面具,露出來的眼睛泛着幽微的光,像黑暗裏等待捕獵時機的狼。
很快地,驚起了飛鳥的西寨土匪們摸着黑來了,被顏澄他們截了個正着。
他們就在寨門外就打了起來,長期奔襲對上原地整裝的,異地偷襲對上熟知地形,任是再怎樣兇悍的匪徒,也占不了上風。此時,顏澄已經不再是那個花架子的纨绔公子了,血膩在刀柄上,一個勁的打滑,差點兒握不緊。
顏澄一直留意着寨子裏頭的動靜,見這邊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西寨的人潰不成軍,像被砍的瓜菜一樣,哭爹喊娘地退走。他吩咐了手下一聲,直接帶着一小隊人馬疾馳回寨。
他太急了,直接縱馬踹開了半開的寨門,一路快馬加鞭地回去。
正如陸少微所算計的那樣,除了極少數幾個人四散躲藏之外,其餘的人,凡是和陳大力親近的,吃過他所贈丹藥的,都毒發倒地,即便沒死,也無力反抗了。剩餘的人,都被雪娘的迷藥迷倒了,東倒西歪。
顏澄手握着刀沖進去,着急地四處尋找陸少微的身影。
他見到了倒在一旁的雪娘,見到了不住蹬腿的陸少微,還有伏在他身上掐着他脖子的彭六。一剎那,顏澄仿佛血都被凝住了,腦袋嗡嗡響。
不需要任何思考和猶豫,他雙手持刀,狠狠地劈下去。
就在陸少微以為自己真的要死的一剎那,他突然就可以呼吸了。他被腥臭的、滾燙的血淋了一頭一臉,籠罩在眼前的黑霧突然散了。他愣愣地望着沒有了頭顱的彭六往旁邊歪去,轟然倒地,現出立在身後的顏澄。
顏澄喘着粗氣,仿佛一口氣跑了百八十裏,他身上俱是血跡,血也濺到了面具上。
“咳咳咳咳咳——”陸少微死裏逃生,蜷縮起來,咳得驚天動地。
顏澄仿佛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氣,手一松,刀“當啷”一聲掉到了地上。
作者有話說:
不是風動~也不是幡動~而是心動~
好了,這邊的劇情差不多了,接下來就是土匪窩裏當大哥和大嫂(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