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第一次把警車開到這種速度,頗有點風馳電掣的感覺,道路上沒有別的車。即便有,也會避開前面兩輛像是瘋了一樣的小車。

肖落忍不住笑了,這還真應景,有那麽點速度與激情的氛圍,就是這警車實在是年紀不小,開久了肖落都能聽見這鐵皮盒子的。

他解開安全帶的扣子,把音樂放得震天響,從車窗裏,頗為挑釁地看了一眼緊咬不放的那輛車,也是時候做個終結。

“即便我離去,也請将我銘記。”

“與你重逢之時,我會敞開心扉傾訴所有。”

這個夜晚,注定太平,又不太平。

謝柏群仔細地看着周居席從醫院調過來的監控,很快發現了他們之前覺得有疑點的地方。

盡管只拍到了半張臉,但還是可以看到,錢小臻是在肖落通過消防通道去天臺之後,比肖落略慢一些,又比謝柏群略快一些抵達醫院頂樓。不管怎麽說,錢小臻沒有作案的時間,這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孟磊被殺一案中,現場的第三個人,與唐文險些墜樓一案中,真正推唐文下去的人,極大概率是同一個人。從目前的線索來看,這些都指向錢萊。

“我查到了。”孫星空猛的一拍桌子,把旁邊有點困意的謝柏群吓了一跳。

“查到什麽了?”謝柏群揉着眼睛去看孫星空的屏幕。

“我查到了錢萊的一個就診記錄,在一個挺不起眼的小診所裏,預約過打胎,呃,或者說引産?反正就是要把孩子弄掉啦。”

“這應該還不能證明說孟磊的那個孩子就是錢萊的吧?”

“是不能,最簡單的其實是直接做個親子鑒定得了,把小孩和那個錢萊或者賀蘭心做個親子鑒定,不過咱們時間急任務重的,我也不确定這樣合不合規,所以也不敢這麽提。

不過知道了這個,我就順藤摸瓜地查了當時接診的那個醫生的電話,等會七八點了,我給那醫生打個電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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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說,這個錢萊如果是被強的,不想要孩子倒是情有可原啦,只是為什麽最後還是生下來了呢?”謝柏群琢磨這事怎麽琢磨都覺得奇怪。

“這我哪知道為什麽啊,可能想着想着又不打了呗。”孫星空不以為意,他只負責查東西,不想動腦子。

兩個人話還沒說完,警局的燈猛的黑了一下,孫星空的電腦倒沒黑,但他還是低罵了一聲。

“停電了嗎這是?”孫星空抱怨。

有人猛的從外面推開門進來,把謝柏群他們倆吓得又是一哆嗦。

“澈姐?”謝柏群用手機的手電筒照了一下。

“是我,手電筒先熄了,市局的同事去檢查電閘電路了,他們也有備用發電機,很快就會回電。但我覺得不正常,你們倆注意着點。星空把屏幕合上,太亮了。”錢澈低聲迅速地說道。

由于審訊室也猛的黑下來,賀蘭心還算不上嫌疑人,沒有扣在椅子上,這會兒沉不住氣,有些不耐煩地擰動了門把手想要出來。

“我說你們怎麽回事啊?我又不是犯人,起碼給我留個燈啊?”

“別開門!”錢澈看到有一個黑影猛的撲進來的時候就已經出了聲,整個人像離弦的箭一樣蹿了出去。

賀蘭心還沒弄清楚情況,擰開了門想出來問個究竟。

錢澈很快制住了人,但那人早有準備,強行擰過頭,從嘴裏噴了一堆不知道什麽液體出來,濺在錢澈眼睛裏,疼痛和不适讓錢澈的動作放松了一刻,身下按着人寧可忍着關節錯位的疼痛也猛的掙脫了出去。

孫星空是離賀蘭心所在的位置最近的人。

他從來沒有出過外勤,以他的能力來說,只要給他幾臺電腦,給他通暢的網絡,就足以他運籌帷幄,鬧得天翻地覆了。

他也沒有特別想當警/察,只是法律的約束諸多。反而在警察的崗位上,他比當一個普通人稍微更自由一些。

盡管他從錢澈緊張地讓他合上屏幕的時候就縮在牆邊默念了無數句不要過來啊,不要弄壞我的電腦啊,明明我不是出外勤的為什麽還會遇上這樣的事情啊。

但是當那個黑影朝賀蘭心撲過去的時候,身體還是比內心更加誠實地先動了。

這該死的警徽。孫星空想。

他的手不知道被什麽利器穿通,腎上腺素讓他的腦子一片空白,連疼痛都沒有覺得,恐懼也沒有覺得。

一直以來是個自閉宅男安安靜靜的人,也發出了一聲顯得有那麽些猛男氣概的嘶吼。

雖然聽起來怪難聽的,摻着顫抖的音調,又有些像似的。

被他撲在地上的人還緊緊握着利器,想從他手裏,孫星空不會技巧,沒有章法,只是就那樣用盡全身力氣地把人按在地上。

他忍不住想,我到底為什麽要救那個讨人厭的女人啊。

電力很快恢複了,錢澈感覺眼睛裏可能是啥藥水。反正好不容易睜了眼,上去把孫星空壓着的人制服了,是個女人,但力氣挺大的,被錢澈拷上之前還差點反撲了。

趕過來幫忙的市局的同事,看着眼前的人也有些瞠目結舌。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更像是怪物,有點畏畏縮縮地不敢上前。

因為對方的五官都有些許錯位,可能是因為疤痕增生導致的,整張臉可以說是猙獰的,對方頭上有頭發的地方也不多,從額頭往上有半邊,都是醜陋的皮肉黏連在上面。

謝柏群看着不斷掙紮着的怪模怪樣的人,突然出聲:“錢萊。”

對方掙紮的弧度小了下來,慢慢擡頭看向謝柏群。

謝柏群餘光掃了一眼孫星空的狀況,兩只手都是血,有一把非制式刀具穿透了孫星空的手心,看着怪吓人的,但傷勢倒還不至于危險。

“錢萊。我知道你。”謝柏群慢慢靠近對方。

女人的眼睛裏只有恨意,對賀蘭心的,對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的恨意。

謝柏群可以想象,以這樣的面目活到今天,支撐女人活下去的唯一動力,或許就是複仇了。

“為什麽來這裏?不來這裏的話,你應該是可以跑掉的,你很聰明。”謝柏群放緩語氣。

剛剛幾個警員試圖上前,女人都大有一副要和他們玉石俱焚的決絕模樣,不是兩腿亂踢,就是張口要咬。

“你妹妹很愛你,她為了你,讓她男朋友殺了孟磊,又推了唐文下樓,都是為了給你報仇。”謝柏群在離他幾步的位置停下來,示意其他人前在原地保持。

錢澈方面在小聲聯系急救調度。

“你們姐妹感情真不錯,這些罪名,即便不判死/刑,也夠錢小臻在監/獄度過大半輩子了吧。

錢小臻挺漂亮的,讀護理學院出來……也花了不少時間精力吧?怪可惜的。

不知道到時候在裏面過得好不好?

你的話……故意傷害罪,襲警,拒捕,我也說不準怎麽判,但反正比錢小臻短吧……”

“不是她。”女人聲音也變了調,但終于停止了掙紮,“都是我幹的,孟磊是我殺的,唐文是我推的,和她沒有關系。”

“你妹妹也是這麽說的。”謝柏群平靜地看着她。

“和她沒關系。”

“那你得好好配合調查。”謝柏群看着人終于安靜下來,對在門口的市局同事點了點頭。

女人被押進另一個單獨的審訊室裏。

孫星空疼得龇牙咧嘴,出了一頭冷汗,謝柏群一手打夾板倒也沒影響他發揮,拖出局裏的醫藥箱快速得消毒,對另一只手上一道很深的刀傷包紮止血。

“你這刀給我拔了成麽?看着怪吓人的,我都要暈了。”孫星空血流得有點多,臉色發白地坐在地上喘氣,但精神頭不賴,沒有大問題。

“先不拔,去醫院再拔吧。問題不大,你放心。”

“放心什麽,我快疼死了。”孫星空這會才感覺到疼,又火辣又鑽心地疼。

錢澈一直在流生理淚水,撐着去把賀蘭心重新安置好了,派了個新來的實習警員盯着,又和出去的兄弟那邊聯系,說錢萊在她們這裏,錢萊車裏的另有其人,但還是也先把人帶回來。

聽那邊說聯系不上肖落的時候,錢澈心裏咯噔了一聲,但她沒有聲張,事情已經夠亂了。

錢澈折回來沖着孫星空笑了笑,比劃了個大拇指:“你行啊,動作挺快,我沒想到你這小身板還挺行啊。”

“您就別損我了,我快疼死了。”孫星空哆哆嗦嗦的,想起來都覺得後怕。

“孫警官不要謙虛嘛,就您打游戲的時候眼明手快的,這點小事,不在話下啦。”謝柏群開着玩笑寬慰他,分散他對疼痛的注意力。

“什麽孫警官啊,別這樣叫我,怪別扭的,我就是個搞技術的……只能給你們整點後援啥的,哪配被叫做……”孫星空念念叨叨地。

“不好意思什麽啊,你就是個牛/批的警察,我剛出來那會兒,還不定有你這膽兒呢。”錢澈打斷他。

“可不是,多牛啊。”謝柏群笑着附和道,“我給你這爪子拍照留念一下,在醫院這情況可也見得不多呢。我見過那種指頭啊手啊不小心被切斷的,你這捅/進去的,少見。”

孫星空一時間沒接上話。

可能就是被這毫無根據的信賴逼着往前頂了吧。

雖然他沒覺得自己工作有什麽神聖的,也沒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有多不了起。

但是想到萬一那個讨厭的女人出什麽事的話,他們組的人大概都要負責任的。

加班加點不說,可能還要被審查,那滋味怪不好受的,也未必能遇到一群這樣共事的人了。

孫星空輾轉過很多個工作崗位。遇到過各種各樣的問題。

看不慣他上班時間玩游戲,要求他即便沒事兒也一定要正襟危坐的;

受不了他的脾氣和那張嘴,偶爾被頂撞一下就讓他走人的;

追着他刨根問底,想知道別人的秘密和八卦,卻又害怕自己的隐私被侵犯的……

孫星空遇見了很多。

“好帥啊啊啊,你這個賊帥,瞬間就算出來了啊!以後咱們倆一塊當警/察的話,以我們倆的聰明才智,那還有啥破不了的案子啊。”

曾經有人坐在他的電腦桌旁邊,一直這樣絮絮叨叨的,很聒噪。

那個時候他回答了什麽來着?

噢,他好像說,我才不要當警/察呢,又危險,工資又低,吃力不讨好的。

“可是很帥啊。”那個人依舊喋喋不休。

但他最終還是選擇走上了警察的崗位。

盡管害怕危險,也怕疼,讨厭做筆錄,讨厭出外勤,他還是走上了警察的崗位。

如果說有什麽理由的話。

孫星空想,他大概也是在複仇吧。

用更中二的話來說,為了那個已經不會回來的人,他想向這個世界的罪惡複仇。

謝柏群和錢澈把人送上救護車的時候,天都擦白了。還有一堆事兒等着他們。

“诶,所以開錢萊的車的人是誰?抓着了嗎?”謝柏群想起來問。

“抓着了,應該在把人帶回來的路上了吧。”錢澈眼睛用大量清水沖洗了之後,這會兒已經沒什麽事了,就還是紅,有點兒流眼淚。

和被抓住的人一起帶回來的是一個噩耗。

肖落開的警車被另一輛車追尾,老舊的警車制動能力都比較差,從高速上面沖出去,沖下陡坡,發生爆炸。

“肖隊……恐怕是兇多吉少了……應該是人為的報複。刻意的痕跡很明顯。”

謝柏群的腦子嗡地一下,像是一道雷劈中了天靈蓋,一時間頭痛欲裂,撐了一下桌子才站穩。

那些字句明明都是很簡單的,但組合在一起似乎就變得非常難以理解。

“我要去現場。”過了很久,謝柏群聽見自己甚至有些冷靜地說。

“柏群,你別……”錢澈攔了一下,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對她而言,這個消息也有些難以消化,她總覺得這是假的。

“我要去現場。”謝柏群定了定神就要往外跑。

“柏群!你現在去有什麽意義?你冷靜一點!”錢澈攔在門口。

“錢澈你攔着我幹什麽!他沒有家人了!他只有我了!哪怕他已經不在了,我也要親眼确認這件事情。”

錢澈一個愣神,謝柏群已經溜了出去。

但在警局大門口,謝柏群被另一個人攔了下來。

“你要去幹什麽?肖落身份特殊,檔案尚在保密期,他的死因将由我帶的組全權負責,這不在你們的責任範圍之內。”

“爸。”謝柏群看着眼前身着制服的男人,聲音低啞地喊。

謝華打量了一圈自己的獨子,又瘦又可憐樣兒的,眼底一片青,眼睛裏全是紅血絲,手上還打了夾板,要被孩子他娘看到,還不知道怎麽鬧。

“爸,你說什麽?肖落的……死因?”謝柏群游移不定地又問了一次。

“是,已經确認死亡了,初步懷疑是針對他的,或是針對警察系統的打擊報複,我們已經介入偵查了。”

“這不可能,讓我見他。哪怕是屍體也可以,我可以解剖……”

“你沒有資格。”謝華毫不留情地打斷他。

從外邊趕回來的周居席,從裏面追出來的錢澈,從實驗室聞訊趕來的翁宋,這會兒都立在一旁,沒有人敢說話。

“什麽叫我沒有資格?”謝柏群上前兩步,诘問道。

他已經比自己的父親還要略高一些了,這是他從小到大第一次這樣直白地和父親對立。

“級別上,你不夠格,能力上,你不夠格,從職責範圍上,你也不夠格。你們手頭的案子破了嗎?啊?”

謝華絲毫不顧及情面地反問他,不如說他知道,自己這個表面乖巧的兒子。

實際上比任何人都要鑽牛角尖,換了別人還不一定鎮得住他。

“可是肖落他……”

“怕危險怕死,就不要當警察,幹我們這一行,哪有不危險的?每一次出警都有死亡的風險,你也是,你的同事也是,沒有這種心理準備,你就不要當警察,你以為我清明桌上擺的那些酒杯,是給誰擺的?

啊?你說話啊!不想查你手頭的案子就給我現在滾回家裏去,你真給你們肖隊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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