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錢萊。”謝柏群努力擠出了一個有些溫和的笑。

坐在「悔過椅」上的女人絲毫沒有悔過的意思,他們之前看過錢萊身份證上的照片……很漂亮,和錢小臻一樣漂亮,或者說比錢小臻更漂亮。

和眼前這個面目猙獰的怪物判若兩人。

周居席和謝柏群都保持了最起碼的面無表情的狀态。

但那張臉還是讓人不由得想要錯開的眼神,謝柏群的狀态更平和一些,對着顯然沒有聽他說話,不知道在看哪裏的女人耐心地重複了一遍:

“錢萊,認真一點,我們從最一開始的事情問起吧,殺死孟磊是誰的主意?”

“哼……哼啦啦哼啦……”錢萊輕聲哼着曲調模糊的歌,聲音有些喑啞,聽不出她在唱什麽。

謝柏群唱了紅臉,周居席就負責唱白臉,拍了拍桌子,罵道:“你不要再死不悔改了,你知道你做了什麽嗎?三樁故意shā  rén,你這是人幹的事兒嗎!”

“人啊?哈哈哈警官說笑了,你看我這幅樣子,哪裏像人呢?有人把我當人看嗎?”

錢萊笑起來讓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像是電影裏那種巫婆的笑聲。

女人根本就不存在怕不怕的問題,哪怕你現在拿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威脅她,她可能會把脖子往刀子上送。

“這不由別人決定。你想當人就是人,不想當人就不是人。但不管怎麽說,起碼對于錢小臻,對于你妹妹來說,她一直把你這個姐姐看的比自己還重要。”謝柏群客觀陳述道。

每一次提到錢小臻,女人的情緒都會稍微安定一點。這一次錢萊也安靜了下來,但轉而繼續看着審訊室裏某個虛無的點,繼續哼着她的歌。

從幾個話題切入了幾次,錢萊依舊保持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的狀态,對一切問題一概不聞不問。

“你要怎樣才會開口?”周居席有些無奈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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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殺了那個女人。”錢萊笑嘻嘻地說。

周居席和謝柏群暫時地離開了審訊室,看着裏面依舊在哼歌的女人,周居席嘆了口氣,說:“要不要聯系醫院啊,她是不是腦子有什麽毛病啊。”

“她清醒着呢,比誰都要清醒。”謝柏群回答。

“她這都不是見不見棺材落不落淚的問題了,她根本什麽也無所謂。”

“讓錢小臻見一下她吧,這應該是她唯一在乎的人了。我們去和錢小臻聊聊。”

錢小臻比錢萊還是要好溝通很多,聽到謝柏群他們和她說,錢萊想要進來殺了賀蘭心的時候,錢小臻臉上也露出了迷茫的神情,喃喃道:“她為什麽不走?”

“為了你。”謝柏群回答,“為了複仇,也為了你。她現在故意傷害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我們的一位同事還在醫院沒有回來。

但是錢小臻,你還有機會,如果你能夠讓你姐姐配合我們工作的話,你有很大概率會被判得很輕。”

錢小臻沉默了良久,突然問:“謝警官……如果是你的話,你會走上那樣一條道路嗎?”

“你是指什麽?”

“如果有人奪走你愛的人……你會複仇嗎?”

謝柏群胃裏空絞了一下,背上冒出細密的冷汗來,他盯着錢小臻看了一會,說:“我會。你滿意了嗎?”

“啊……”錢小臻輕笑了一聲,配合地跟着他們去了錢萊的審訊室。

錢萊看見錢小臻反應也不大。

錢小臻卻和上了錢萊哼唱的曲調,謝柏群終于從錢小臻更清晰的哼唱中聽出了那首歌。

他在手機裏輕輕按了幾下,調出那首歌。

“像我這樣懦弱的人,凡事都要留幾分……”

“怎麽曾經也會為了誰,想過奮不顧身……”

“像我這樣莫名其妙的人,會不會有人心疼……”

“姐。”錢小臻哭得泣不成聲,跪在審訊室的地面上,把額頭也抵在了地面,“姐……夠了吧……咱們忘了他們吧……咱們……咱們……姐!你能不能聽我一句……不要再……不要再……讓我恨你了!”

“怎麽?你也嫌棄我了嗎?她們毀了我的一切,我也要毀了他們!”錢萊有些激動地掙動起來。

周居席适時把錢小臻拖起來,帶回了原本的房間。

謝柏群看着錢萊,問她:“我先不管你和其他人有多大仇,我和你說犯法不犯法的,你也聽不進去,我就問你一句,你妹做錯了什麽?”

謝柏群提高了音調,“你說話啊錢萊!你妹做錯了什麽你要這樣害她!你失去了你的愛人、失去了你的孩子、失去了你的容顏。但你沒有失去你妹妹,然而你卻讓她失去了一個好姐姐。”

“錢萊,說話!誰是主謀,誰推了唐文,是不是你?”

“是我。小臻……阻止過我……”錢萊終于松了口。

賀蘭心并沒有完全說謊,罪惡的源頭确實來自于幾年前的那個晚上。

“孟磊應該是當時公司有合作意向的一個供應商,來公司談了幾次,他當時不知道叫不叫孟磊,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當時就是去幫忙做做會議記錄,倒一下水。他……裏外吃了幾次豆腐……”

“我告訴了我的男朋友,他叫李嚴,他說他每天都來接我下班,不會讓我出事。本來一切都很正常的,那個那個女人。

哦,就是孟磊他後來的老婆,和我說有點事情需要我幫忙,我當時只是一個實習生,我就留了下來。”

“她讓我去一個檔案室一起拿資料,但是我剛進去,她就把門鎖起來了。孟磊在裏面等着。

我不知道那個女的依靠這個是不是取得了某個項目或者某種利益。

反正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天公司沒有人,只剩她,還有我,我求了她無數遍,也求了孟磊無數遍……呵……

早知道後來活成這幅德行,我真該那時候就和孟磊那東西同歸于盡,或者幹脆死在那裏也好。”

“這樣什麽都不會有了。”

“李嚴也不會死。”

“他在樓下等我等到很晚,我出來的時候路都不會走了,看到他我就哭了,整個人軟在那裏,一動也不會動。

李嚴他膽子那麽小的一個人……他平時在家裏連蟑螂都怕,做飯的時候要全副武裝,就怕油濺着他,他那麽膽小一人兒,他上去和孟磊拼了命。”

“就拼了命。”

“你問我報警了嗎?我報了,但那時候已經過了半個月了,我當時害怕,瘋了一樣地跑,怕他們也殺了我,回家之後想洗個澡,就覺得自己髒,我家就我和我妹,沒別人了,我妹還小,不懂事,我洗澡的時候心髒痛,暈死過去了,搶救了很久,又昏睡了很久。等我有力氣說話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月之後的事情了。”

“筆錄也做了,當時監控還沒有這麽多這麽全,我也不知道……但就是……沒有找到足夠的證據……我男朋友的屍體也沒有找到……”

“一段時間之後我懷孕了,孟磊的?不是孟磊的,他為了不留下證據,他帶套了,從時間來看是我和李嚴的,我當時覺得自己沒有辦法一個人養一個孩子了,想打了,但後來還是舍不得,拖着拖着肚子也大了。”

“很長一段時間裏我腦子都是懵的,我妹妹當時就住宿住學校,對我的事兒知道的不多。那個女人又來了。”

“公司有登記我的住址,她又來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她之前看到我大肚子了,她以為那個小孩是孟磊的。

我當時剛生完小孩不久,我想省着點錢,也沒有去醫院,就在家裏自己生的,我媽她以前說她也是這麽生的我們。”

“她說想和我聊聊,說她也是被孟磊威脅的,她沒有辦法,她說她可以當證人。她還說她一直很害怕,良心有愧。我真的太傻了,我竟然就相信了她的話。”

“我當時下地還很疼,她說她給我帶了一點湯,一直讓我喝兩口,我就喝了一點,藥材味太重了,有點想吐,我就沒喝多,但我還是越來越困。”

“然後我猜,她把孩子抱走,把煤氣打開,然後又送給外面玩的小孩那種煙花爆竹吧。因為當時我看到她包裏有,還覺得有點奇怪,但也沒說什麽。”

“你們看我這樣就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麽了吧?”

“不過你們說巧不巧?我妹在醫院實習,有一天我去醫院找她的時候,碰巧遇到孟磊被救護車推過來,我就讓我妹偷偷幫我查了他的名字,年齡,病歷,他本來應該死掉的,結果那個醫生的醫術可有夠高明的,竟然還是把他救了回來,他還看着越來越好了。

我覺得我不能放過這個機會……如果再讓他跑了的話,我可能就再也沒機會抓到他了。”

“然後的事情你們應該都知道了,計劃都是我提出的,我妹一直不同意。但是她那人耳根子軟,加上可以說是被我帶大的。所以還是半推半就地同意了。”

“至于唐文唐醫生,是我推的,我穿了她們醫院的護士服。當年我求他別救我,他硬要救我,孟磊本來能死,他卻也救活了,憑什麽?憑什麽啊?”

“賀蘭心?那個女人就該萬劫不複!要不是你們多管閑事,我早就把那個女人殺了!”

錢萊說到後面情緒過于激動,心髒出現停跳的症狀,被緊急送往醫院就治,周居席跟車,剛從醫院回來的孫星空有些迷茫地看着匆忙的警車飛馳,不知道風風火火的,趕得又是哪個趟。

他回來的時候沒有受到熱烈的歡迎和迎接。

只有謝柏群一個人孤零零地占着一個老沙發癱着,眼底都是疲憊的神色了。

“就你一個?其他人呢?現在哪跟哪了?”

謝柏群擡擡手指指了指電腦,示意孫星空自己看。

孫星空掃了一眼十幾頁沒到頭的筆錄,補充道:“噢,李嚴是李奇的哥哥,李奇應該也是自願參與進來的,我等會兒再和同事補一個李奇的筆錄吧。

賀蘭心的也得補,感覺後續要追查的證據還有好多……這一個案子還扯出兩三個案子了,我瘋了,什麽時候能下班……”

“诶,所以剛剛那輛飛出去的警車誰的?肖隊的?他抓人回來了?”

“回個屁。”謝柏群不耐煩地回答,蜷了蜷身體,想把自己整個人都蜷到沙發上。

“什麽啊?你們又又又吵架了?”孫星空依舊一頭霧水,肖落出門之前這倆人不還感情挺好,在那裏你侬我侬的麽?

突然這又咋了?

“吵架?他是我大爺,是我祖宗,是個沒家回的孤魂野鬼,人他/娘/的沒了!上面來人說死因歸他們查,我連遺體都不能看!”

謝柏群突然就蹿火了,像個機關槍一樣,對着嫌疑人不能發的火,這會兒繃着的神經一松下來,全往自己身上招呼,謝柏群覺得身體裏好像分裂出兩個自己。

一個在重複着要冷靜,另一個卻叫嚣着要宣洩。

孫星空更加一頭霧水了。

“什麽遺體?肖落死了?”

“肖落沒死!他不可能死了,不可能死得這麽莫名其妙。”謝柏群猛的從沙發上彈起來,一下沖到了孫星空面前,孫星空下意識地抱頭,并且趴在了自己的電腦上。

謝柏群在快碰着人的時候松了勁,只是碰着了孫星空的頭發絲。

“抱歉。”謝柏群聲音低啞地說道。

孫星空半信半疑地擡了半個腦袋,見謝柏群确實沒有要再動手了,才重新把自己的電腦屏幕翻起來,在抽屜裏扒拉了一會,沒扒拉出東西,謝柏群下意識也在兜裏扒拉了一下,在兜裏掏出了兩條小的士力架和幾顆糖,讨好地擺在了孫星空手邊。

孫星空也沒和他客氣,單手扯了包裝就吃了。

在把兩根士力架都吃進肚子裏之後,孫星空才慢騰騰地說:“用得着嗎?要我說,肖落那人有啥好的,一直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你要說他盡職盡責吧,那也确實,但我可不覺得我說得有啥問題。”

“你自己想想吧,周周放假還想着回家陪爸媽。澈姐雖然對相親很煩,但工作她還挺高興,胖子吧,喜歡漂亮女人。

雖然他也就看看,至于我,還是挺享受游戲裏封神和養我的紙片人老婆的,但肖落他是個啥?

他現在不在這裏我就說得直白點,他除了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有點人樣,你失蹤那次他差點沒把我們其他人給鯊了,其它時候我都覺得他……很麻木。”

謝柏群沒有回答,某種意義上來說,孫星空說的是對的。

“他只是……病了……他剛退役不久,有一定程度的創傷後應激障礙也是很正常的……”

“那你呢?你是真的喜歡他,還是喜歡你記憶裏面的那個人?你們倆之前就認識吧?我們其他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們邊打地主,邊就在讨論你們倆看着不對勁了。”

“你是喜歡他,還是只是因為你的聖母病?覺得他病了,覺得他需要你,還是因為什麽別的理由在愧疚?”孫星空歪着頭看着他。

孫星空的視線轉回自己的電腦,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我知道你覺得肖落這個死很奇怪,實話說我根本不覺得肖落死了。但問題不在于肖落是不是真的死了,現在的問題是你自己的狀态不對。如果肖落真的在乎你,在乎你的感受,他不會這麽徹徹底底把你蒙在鼓裏。”

“咳,姚長官過來了,在會議室等我們,星空如果回來了的話也一起來開會吧。”錢澈終于還是推開門打斷了這段大有越來越偏激的傾向的對話。

謝柏群率先離開了那裏,錢澈跟上了幾步,解釋道:“你別把星空的話放在心上,他就是個一個只打過幾場戀愛游戲的假戀愛大師,肖落在乎你,喜歡你,這是我們都看得見的。”

“嗯……我沒事。”謝柏群進入會議室。

姚正青和謝華都在,還有一些銜也不低的領導也在。

幻燈片開着,白板上也貼着照片。

謝柏群不能細看。他只是掃了一眼,都快肝膽俱裂了。

斷裂的高速的圍欄,滾下山崖幾乎變成廢品的警車,還有肖落的屍體。

“你們人到齊了嗎?到齊了的話我們就開始,本來這個案情會你們沒資格來聽的。但是聽說你們的案子進展不錯,又考慮到肖落是你們的隊長,所以我還是特批了你們進來。”

“老規矩不用我重複了吧?注意關閉所有的通訊工具,不允許錄音,錄像,拍照。”

“這是一場針對肖落個人的有預謀的報複,是向我們整個警察系統發出的示威,我們将盡全力對背後的勢力進行偵破,絕不會讓我們的同仁白白犧牲。”

謝柏群只覺得自己身上的勁猛的卸幹淨了,從椅子上哐地一些往下滑了一節。

他寧可孫星空說的是真的,寧可他們的感情也是摻雜着雜質的虛幻。

如果是這樣。

他還能說服自己,肖落活的好好的,只是不要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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