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歇斯底裏并不能改變什麽,證據收集有條不紊地進行着,謝華來看過謝柏群幾次,勸他跟他回去,也退了一步,說不會攔着謝柏群做警察。但還是希望他回家去,等回去他給安排工作,不要天南海北地跑。

“爸,我不給肖隊丢人,也不給你丢人,你放心。”謝柏群整理着資料,頭也不擡地回答。

謝華嘆了口氣,最終也沒說什麽。這事唠得他嘴巴都快起繭子了,謝華倒是沒有那麽介意謝柏群做警察,只是他也頂不住孩子他媽整天軟磨硬泡地跟着他耳邊唠嗑啊。

唉,孩子也夠苦了,就苦苦自己多受着吧。

這天錢澈她們全都穿了标準的制服,錢澈好久沒穿制服裙了,有些不習慣地在房間裏轉來轉去。

錢澈來回走了幾圈,還是雙手一攤擋住謝柏群面前的文件:“你換衣服去吧,等會參加肖落葬禮呢,好多領導都會去的,你穿常服……不太好。”

“我不去,你們去吧,我留下寫交接報告,還差一點就寫完了,寫完了我去醫院看看錢萊的情況。”謝柏群撥開錢澈的手,把精力都放在案情上。

謝柏群根本不相信肖落死了,哪怕新聞播了,報紙登了,謝華那邊的調查組都快結案回去了,葬禮今天也打算辦了,全世界都知道這個警察死得風風光光的。

但謝柏群覺得一點兒不風光,肖落這人孑然一身的,死到臨頭,連個替他話事和鳴不平的人沒有。他倒是想呢,但他以什麽立場和身份去說呢?

如果肖落的魂靈在這裏,肖落會說算了,這樣就好了。

他不需要任何的禮節,也不需要被留戀,就讓他這樣平靜無波地死去吧。

“柏群……”錢澈掙紮着又叫了他名字。

“我說了我不去。怎麽?葬禮還要打卡嗎?”謝柏群把椅子往後一推,揶揄地看着錢澈。

“好好好,不去不去不去,那我們這邊先走了啊。”錢澈也沒辦法,只能嘆了口氣往外走。

他們組另外三個人在車裏等他,周居席看着錢澈一個人出來進了副駕駛,就知道謝柏群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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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澈姐你別操心了,謝警官那樣也正常,他年紀不大,還經過這種事兒呢,不想去也正常。”周居席說。

錢澈別了他一眼,也故作輕松地說:“說得你比柏群大幾歲似的,這裏除了胖哥,你們都得實打實叫我姐。”

“我也管您叫姐,嘿嘿。”翁宋在後座上接了個茬。

一行人又陷入沉默。他們心裏也不好受,只是總歸謝柏群都和沒事人似的,他們也不好表現出什麽傷心的神态來。

再說了,肖落這茬子事兒,他們幾個不起疑心也不行。但上面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葬禮大操大辦,媒體要來也不攔着,總覺得讓人有種風雨欲來的樣子。

錢澈這隊長的位置坐得膈應,雖然工資漲了,但這個升職漲薪的路子,還不如不要,豆大的雨點砸在車窗玻璃上的時候,錢澈手猛的砸了一下車窗玻璃,低罵了一句:“什麽破天氣!”

謝柏群注意到的時候,外面已經大雨瓢潑了,肖落這事兒排面挺大,明明是不足為奇的一場車禍,那媒體吹的天花亂墜的,敢情人還開着那輛破警車演了一出速度與激情似的,咋不去當編劇當演員呢?

謝柏群寫完報告打算去醫院看看錢萊的情況,錢萊從那天從警局送去醫院之後情況就一直不好,清醒的時候都不長,一直在醫院裏,派了一個警員守着。

謝柏群進醫院的時候差點被攔下來,淋雨淋得像只落水狗似的。

“诶您來幹嘛的呀?怎麽濕成這樣啊?”最近才出了事兒,醫院的保安也管的嚴,攔着他問了兩句。

謝柏群愣了半天才發現自己下了車完全沒反應過來打傘,帶出來的傘也不知道是不是給落車裏了,這初春的天啊,還冷着,這會嘴唇都在抖了,愣是沒解釋出個所以然來。

“诶!柏群!巧了!怎麽淋成這樣了你真是,快進來快進來,我找同事給你整條毛巾去,你也換個衣服吧。”

唐文拉着人進來,他本來還有意和謝柏群再吃個飯,這回前前後後的,人家都救了自己兩回了。

但後來在電視上看到肖落的新聞,唐文壓根不敢給謝柏群打電話,只敢偷摸發了條微信,說等他空兒了約個飯,沒敢多說,索性謝柏群也沒回。

謝柏群被人拉着推進更衣室了,身上還在往下滴水。

唐文本來想幫他一把,又覺着對方是同,自己一男的心裏也有點怪,只能隔着門板和謝柏群說話:

“你別愣着啊,趕緊的把衣服換了出來啊,你要嫌穿醫院衣服不像話,待會雨小點了我去給你買套新的去,柏群?抓緊着點啊,別把人給凍傻了,這兩天剛好又停暖了,要是感冒了可不好受……”

謝柏群在唐文自顧自的絮絮叨叨下還是換號衣服出來了,撐着笑了笑。

唐文平時話沒有這麽多,是顧及着他的情緒了,這會兒和謝柏群臉對臉倒是突然不知道說什麽,有些不好意思地沉默下來。

謝柏群也就和謝華杠了一次,和孫星空吵了一架,以後情緒就都很穩定,這會兒不至于讓朋友難堪,慢條斯理地開了話題:

“你怎麽也在醫院?放假好好呆家裏不好嗎?還沒留下心理陰影啊?”

“嗨,不是,我太太前天生了個閨女,這會兒還在樓上婦産科呢。不過她們倆身體都很好,我太太饞嘴饞得不行了,讓我給她找到味道重的吃的回去,我這不是打算出去轉轉有啥能給她吃的,給她偷渡進去,這不就遇見你了。”

唐文說起自己的家庭的時候,臉上都是滿溢的無法遮掩的幸福神情。

謝柏群眼底有些憧憬,但臉上還是努力提了提笑容的弧度,說:“恭喜呀!喜提貼心小棉襖呀!那別擱我這耗時間了,趕緊買完陪太太去呀。”

“不急不急,一群爸媽上面逗小孩呢,我這不也趁機出來透透氣。”

“你手恢複得怎麽樣了?”謝柏群關心了一下對方的傷勢。

“問題不大,醫生說我恢複挺好,複健之後應該可以至少恢複90%……”

“那你……”

唐文的肩膀稍微地動了動,沉默了一陣,才說:“我應該不做心髒外科醫生了……”

“我也沒什麽心理陰影啦,我回去之後吃好喝好的,也沒有睡不着啊做噩夢什麽的,但總歸還是覺得有點危險……”

唐文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總覺得自己有點對不起那些等自己手術的病人,“之後可能會考慮和我太太一起進實驗室。或者去申請做學校的講師,再或者做一下家庭醫生,這個我還沒有考慮好,不過總會有出路的。”

謝柏群露出了一個理解的表情,在電梯口打算和唐文分道揚镳。

“對了,唐文。”

“嗯?”

謝柏群眯着眼睛笑了笑,套用了一下他們倆讀書的時候老師講過的希波克拉底宣言的內容,“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因為你即便到了其它的崗位,你依舊在救死扶傷,只是以不同的方式。

你在醫生這個崗位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維護了醫護的聖潔和榮耀。祝你之後工作順利。”

“你小子……記性真好……行了你上去吧,錢萊在三樓316病房。”

謝柏群并不喜歡用好人或者壞人,來對人簡單進行地分類,看到躺在裏面帶着氧氣面罩毫無意識的的錢萊的時候,謝柏群還是生起了一陣莫大的悲哀。

面對惡行衍生的惡行,謝柏群不是第一次感覺到遲到的正義的代價。

遲到的代價,是錢萊因為李嚴的死。因為自己的遭遇,背負着深重的仇恨與愧疚龃龉獨行,要把身邊出現的一切都拖進無邊地獄。

仿佛被這個世界的棄兒,無法融入社會,也無法與醜陋的自己和解,只有用憤怒,才能夠支撐着她活下去。

無法原諒,但情有可原。

謝柏群沒有辦法替那個失去父親的孩子原諒錢萊,也沒有辦法替唐文去寬恕對方,他只是覺得悲哀。

和看守的警員确認了錢萊的狀況,謝柏群返回警局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雨也停了,天空因為這場雨難得顯得很清透,甚至能看見一兩點遙遠的星光,開闊得像是梭羅筆下的瓦爾登湖被投映到了天空中。

謝柏群看到停的警車就知道其他人應該早就回來了。

孫星空在警局門口等他,抱了一聽可樂。

“鑒于你酒量極差,以及我們在這裏不方便喝酒,所以就用可樂湊合湊合吧。”孫星空難得主動開了口。

“幹嘛啊?”

“給你道歉。”孫星空別扭地說。

“啊,沒事兒,我當時也是上頭了,這但凡有幾粒花生米我也不能醉成那樣不是?”

“聊不聊吧你就。”孫星空直接坐在了外邊臺階上,這知道的管他們叫一聲哥們,不知道還以為來局裏鬧事的呢。

“聊,聊個五毛錢的好吧,我們去外面馬路牙子吧,在這裏人進進出出的。”

謝柏群和孫星空還真撿了兩個塑料袋坐在馬路牙子上。

謝柏群這會兒是有點口幹舌燥的,開了可樂噸噸灌了一罐下去,這還沒聊上呢,孫星空已經有點後悔自己買可樂了,照這喝法,喝啥不出事啊。

“你悠着點喝,我這給你了又不搶,你聽不聽了?我那話當時就不是沖你,肖落多寶貝你誰不知道啊?那麽點兒人氣都花你身上了。”

“那沖誰啊?”謝柏群笑眯眯地抿着可樂看着他。

“我一鄰居。”

“喲,鄰居,你一喜歡的鄰居吧?”謝柏群不留地戳穿他。

孫星空這會橫豎被戳破了,倒也不害臊了,也開了罐可樂喝了幾口,簡明地說了一遍:

“是,從小和我一個院的,我爸不知道去哪鬼混了之後,她家阿姨經常關照我,讓我去她們家吃飯。

我高中那會兒,她才初二,整天跟着我去網吧。不過她也很聰明,我記得她奧賽成績一直很好,她爸是交警,很少在家。

不過她也經常念叨要當警察,大學也和我考的一所,也念的計算機。不過她比較偏人工智能開發那塊的。

反正好像是搞個玩意可以自動破案。因為其實很多案件偵破,經驗是很重要的,人工智能的話學習速度快,只要存儲空間足夠,它能夠累積的經驗是無限多。”

謝柏群只點頭,不多話,孫星空既然對肖落消失這件事能夠聯想到自己的事……意味着這個故事的結局不太好。

“我那個時候啥都幹,只要能快速來錢,我會的我啥都幹。但是總歸還是惹麻煩了,我從麻煩裏脫身的時候,她就不見了。”

“那……”

“我不知道。”孫星空疲憊地把頭埋在膝蓋彎之間,“我不知道,我不想找了,就當她死了吧。我累了。”

“嘴上這麽說,結果你來當了吃力不讨好的警察,你根本沒有放棄吧。”謝柏群低笑了幾聲。

“我就說這麽多了,作為補償,我再給你提供一條關于肖落的線索吧。”孫星空在謝柏群耳邊,小聲地說了當時肖落在孫宏宇一案中,對孫宏宇進行地單獨問話的內容。

聚沙成塔,集腋成裘。

那些微茫的看似毫無關聯的事件背後,或許有一只蝴蝶扇動了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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