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
飯桌上,兩個人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的,謝柏群心裏還挂着案子的進展,總在腦子裏翻來覆去地過那些瑣碎的線索,肖落則是食之無味,心思完全不在吃飯這件事情上,只是偶爾擡眼看向謝柏群的方向。
肖落跟前只放了一碗裝模作樣的白粥,別的調料也沒有,只是用辣椒醬拌着,辛辣的味道刺激喉管的時候,才讓他有吃進去東西的實感,白粥的米香他是感覺不到了,只覺得略微黏稠的粥水從食管劃過的時候,像是吞了一瓶漿糊似的,把整個胃連着喉嚨都堵住了。
不多時,胃裏沉甸甸地墜着,肖落熟練地把掌根抵在上腹的位置,正襟危坐地坐着,主動開口問道:“還在想案子?不順利嗎?”
謝柏群這才一激靈,有些無奈地回答:“嗯,不太順利。”
“你講一下吧,順便也把案情梳理一遍,我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胃裏的鼓脹還不知道要持續多長時間,長時間的廢用讓它的功能并不靈敏,這會兒竟然連一碗粥的消化都有些舉步維艱,像是裝着一袋粗粝的石子似的,磨得胃裏生疼。
“從你知道的那個案子講起吧。受害者名叫林一,24歲,高中結束後便不再繼續學業,沒有正式的職業,輾轉于酒吧、KTV等娛樂場所聯兼職,因參與過幾起打架鬥毆,在派出所有過記錄。
鄰居注意到林一好像消失了很久,而且在樓道裏總能聞到怪味,叫來房東打開了死者家的門,發現他死在出租屋中,屍體呈現跪姿,面向一面牆壁,牆壁上用動物血寫有一個大寫的Q,皮膚部分呈焦炭化。
但屋內物件沒有太大翻動的痕跡,也沒有焚燒痕跡,痕檢的同事也沒有采集到值得關注的痕跡,可以排除謀財shā rén,出租屋并非第一現場。同時,兇手具備比較豐富的反偵查技巧。”
“最後那個就不用作對兇手的側寫的考量了。如果是和Q有關的話,很可能Q在和兇手的接觸過程中,幫助兇手制定詳盡的複仇計劃,和兇手本人的水平很可能沒有什麽關系。”肖落根據自己對那個人的了解補充道。
“除了皮膚的燒傷,死者身上沒有其它明顯外傷,經法醫解剖發現,死者死于溺水,在肺部提取到了吸入肺部的液體,裏面的成分中包含重金屬成分和某種藻類,具體的死亡時間不太能确定。所以我們從鷗津市距離死者住所不算太遠的各條河道取樣比對……”
“然後确定在了佛恩河是吧,焚燒現場找到了嗎?”肖落到這裏的進展都是知道的。
“找到了一個疑似現場,痕檢的同事還沒出消息,不能夠完全确定,在一個工廠旁邊堆放建材的空地,有雨棚遮掩。”
肖落沉吟片刻,知道謝柏群在為什麽發愁,“所以哪怕我們現在能夠确定焚燒的現場,推論受害者被溺死的水域,卻因為沒有具體的死亡時間,還沒有圈定嫌疑人的範圍,死者的社會關系調查過了嗎?”
“走訪過了,林一這人脾氣不好,經常和人起沖突。但又是個欺軟怕硬的慫蛋,所以沒有真的惹過什麽人,至少不會是這種反複鞭屍的深仇大恨的報複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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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和他起沖突的人,我們也在逐一調查的過程中。但截止目前,沒有發現值得懷疑的對象。
不過現在還有兩條線索,一個是那個工廠的持有者,同時住在和林一同個區的張浩然,另一個是澈姐在去找張浩然的路上遇到的一個年輕人,有可能是目擊證人。”
“張浩然呢?”
“張浩然我們去找過了,人不在家,他老婆說他這段時間出國了,我們也确實查到了出境記錄,家裏說那個工廠已經閑置了挺長時間。
因為最近男人開始做別的生意了,現在只能等張浩然幾天後回家,再去請他配合調查。
張浩然這人我們也調查了一下,他今年四十歲,家庭也算是小康之家吧,經濟還行,家裏有兩個兒子,大兒子今年高二,小兒子今年初一,據認識他的人說,張浩然是個非常顧家的人,對兒子老婆都很好,挑不出什麽毛病,和林一也有點找不出什麽交集。”
肖落在胃上捋了一會兒,總覺得還是有點消化困難,惡心一陣陣上泛上來,簡略地提示道:
“張浩然肯定是要問話的,但是現在的問題是。即便張浩然是兇手,證據鏈也不完整。
所以我建議從林一的出租屋的外圍現場入手,林一再怎麽也是一個大男人。
而且兇手還需要攜帶一定量的動物血液用于塗抹。
所以這種人在路上一定是很顯眼的,在轉移屍體的過程中,應該會用到汽車,再不濟也是三輪車,林一所住的出租屋在狹窄的巷子裏,只能一兩個人走路通過,讓人去踩一下,從大路去到林一的出租屋有哪幾個口,調大路監控,特別關注深夜的監控,另外……”
肖落的聲音戛然而止,謝柏群猛的擡眼,男人突然站了起來,撐着桌子,臉色極為難看地幹嘔了一下。
肖落是主觀想往廁所方向移動的,但是他站起來之後才發現眼前一陣一陣地發白,一時間一步也挪動不了,像是有人捏着胃一陣陣劇烈地揉搓,逼着他把所有吃進去的東西都吐出來。
謝柏群從背後撐住了男人的身體。
屋裏不算冷,但也算不上暖和,男人依舊像是不怕冷似的穿着一件寬容的單衣。
從背後貼上去的時候,才發現他背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出了一層的冷汗。
謝柏群在他後背撫了兩下,糜爛的食物立刻混合着一點不明顯的血絲嘔了出來。
即便是這樣的時候,肖落也依舊是安靜的,像是習慣了這樣的折磨,男人第一反應是半蹲下來,手依舊死死的抓着桌子的腿,只是無聲地不斷把胃裏的東西倒出來。
謝柏群無法想象。
無法想象男人混跡在三教九流中的時候是什麽模樣。
無法想象男人在那五年的時間在做什麽過着怎樣的生活,他不知道自己是無法想象,還是不敢想象。
肖落緩過來的時候,他雙膝都跪在地上,一眼就能看見自己吐出來的還沒來得及經過消化的食物,散發着腐爛的氣息。就像他這個人一樣,他忍不住笑起來。
知道背後傳來溫暖的觸感,他熟悉的氣息把他籠罩其中,曾經在醫院裏抓着他撒嬌耍賴,說着要讓他陪前陪後的人,好像忽然就不需要自己了。
肖落樂于見到謝柏群的獨當一面,卻也害怕他的獨當一面,好像自己存在的價值,被一點一點地抹去。
當那天晚上謝柏群說出不需要他保護的時候,肖落不知道自己還能幹什麽。
“沒事了嗎?可以起來嗎?胃還難受嗎?”謝柏群努力讓自己鎮定,但是聲音都在發抖。
但肖落卻自顧自地接了下去,“另外,不要确定這一系列的事情都是一個人完成的,還有一種可能……”
“你是指溺死林一的,焚燒屍體,搬運,并在牆上寫字的,可能是不同的人?”
“嗯,林一最後出現的時間地點确定了嗎?”肖落不準痕跡地從謝柏群的支撐中脫身,撐着桌子站起來,去拿浴室裏的拖把準備打掃殘局。
謝柏群沒有阻止他,低着頭站在原地,回答道:“還在确認,現在有三個不同的消息,有人說最後見到他在網吧,在小旅館,還有一個說是在燒烤攤。
但是除了旅館的能夠确認他的入住和離開的時間,燒烤攤和網吧的具體時間,他們都不記得了,還在查。”
“嗯,那繼續吧。”肖落把地板打掃幹淨了,又陷入了一種安靜的狀态,坐回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翻着法考的書。
池少開第二天一早上門的時候,謝柏群去樓下接他,池少開來回打量着謝柏群,讓謝柏群有些不好意思。
“池醫生,不好意思啊,還麻煩你專門跑一趟。但是我這邊有工作走不開,讓肖落他單獨去外地找你的話我又不放心,只能讓您過來一趟。”
“不麻煩,這也是我的工作,我們倆雖然通過幾次電話了,但這還是我們倆第一次見吧,謝警官。”池少開只是很好奇肖落當年口中的喜歡的人會是什麽樣的。
“在我上去見肖落之前,我想先和你聊幾句。”池少開在電梯口停下來。
“你是以什麽身份和肖落相處的呢?同事?戰友?朋友?還是……男朋友?你放心,這個我不會寫到肖落的評估報告裏的。我只是個人上有點好奇。”池少開笑眯眯地看着他。
謝柏群站在原地思考了一會兒,回答道:“我不知道。我以為我和他還是情侶……我面對他的時候也依舊會有生理上的欲望。但是,從他回來之後,我和他的相處就……不太順利,我也不知道是我的問題還是他的問題。”
“這樣,那我們先上去吧,我先和肖落聊一下,量表的話……他一回來的時候就配合做過了,但是真實性我就不敢茍同了。
所以比起量表我還是希望他可以和我聊一下。不過我在醫院見他的那一次,他和我說他沒有什麽想說的,然後就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