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84章
“這……瞧您說的……”張浩然面露為難之色,但在謝柏群看來,這神色倒也是三分真七分假的。
肖落這種三教九流混過的人,自是更清楚,只是淡淡開口問:“張浩然,北巷子的出租屋裏死了個人,你知道嗎?”
“死人了?我不知道啊。我從上個月就在國外出差,這不是剛下飛機就被各位帶過來了嘛。我這都還沒來得及知道呢。”張浩然笑眯眯的,活脫脫一個笑面虎的模樣。
“正好這人也是你出差前死的,真巧啊。”肖落終于放下了手裏的文件。
“哎喲,那可真不巧。”張浩然油嘴滑舌接了一句。
“好了,我也忙,咱們有話就直說了,監控拍到你了,你解釋一下你為什麽會在那裏吧。”
肖落把文件一推,文件不慎從桌上掉落,在沉寂的審問室裏發出一聲清響。
何家興本來是個面相兇的,這會兒在肖落旁邊襯得像只鹌鹑,一句話也不敢說。
說到底,肖落也沒幹什麽不得了的事。但光是坐在那兒,身上的戾氣都讓人發怵。這寸步大的屋子裏,反倒是肖落像個惡人了。
張浩然不由得一哆嗦,張了張嘴,似乎還在組織語言,肖落不讓他思考,追問:
“說啊,你老婆說你們倆10點睡覺,結果你卻趁家裏人睡了之後偷偷出門,去哪了,做什麽了,說話。”
“我……我只是睡不着,出門轉轉,不可以嗎?”
“可以,去哪轉了?幾號,什麽時間,去哪裏,轉了多久,有沒有其他人。說話。”肖落一下一下地用筆敲着桌子邊緣。
“不說話給我在這現編呢?”
“不是,不是,我哪敢呢!我出門就去河邊吹吹風。具體什麽時候出了門,我也真的不記得了,上個月的事兒這誰能記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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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同志,你們抓錯人了吧?我都不知道你們說的死的那個人是誰,那個人的死和我沒關系啊。”張浩然咬了咬嘴唇。
“記不清楚了?那你好好想一下吧,想清楚了再說。”肖落拍了拍何家興的肩膀,起身出去了。
“先這樣吧,他還處于嘴硬的階段,現在問他什麽他都不會說的,晾他一會兒,趁這段時間,咱們盡量把他12號和18號的行蹤盡量看能不能還原出來,他如果要實施犯罪,那肯定需要交通工具,十一點半後的車輛已經不多了,不行就一輛輛排查,不要怕下功夫。如果真的不是他,起碼我們也排除了一個錯誤選項。”
肖落難得說了一段不短的話,謝柏群還覺得沒什麽。
對于其他人來說,這是肖落回來之後說話最多的一次了。
“不過有一件事情我還是有點介意。”謝柏群趴在桌子上,皺着眉頭說。
“以我們目前掌握的信息來說,林一的屍體既然這麽辛苦地搬來搬去,基本可以先排除激情shā rén。
特別是兇手還知道林一住哪兒,十有bā 激是認識林一的人作的案,而且是和他有仇的人。
而張浩然的人生軌跡,幾乎和林一沒有重合的地方,唯一的動機來自于他兒子張達的證詞,他說,林一曾經攔路搶劫過他弟弟張霄,林一性子欺軟怕硬,倒是也有可能搶小孩的錢,但就因為這個,至于把人殺了嗎?”
“他不是還說他弟有點自閉嗎?可能被這麽一吓唬,病情惡化了呢?”沈力舉手提出一個可能性。
“唉,我本想見那孩子一面,拿林一的照片給他認一下,看認不認識,結果那個媽媽反應也太大了。”
謝柏群無奈地嘆了口氣,“對了,星空,你能查一下張霄的醫療記錄嗎?”
“他弟有什麽病嗎?我之前查的時候沒看到他有什麽病啊。”孫星空莫名其妙地重新檢索了一遍。
謝柏群張了張嘴,心裏想,沒有去醫院确診,倒也是有可能的,心理疾病不像發燒感冒,不是一個在每個家庭都能得到足夠的重視的。
特別是在一個傳統的家醜不可外揚的觀念底下,則更難得到合适的診斷和治療。
“那……你有查到他老婆有精神類疾病的就診記錄嗎?”謝柏群突然問。
“也沒有。他們家沒啥特別值注意的醫療記錄。”
“謝隊,有什麽問題嗎?”沈力不知道為什麽會問到女人的記錄,猜測道:“您是覺得那個女的瘋了?而且會遺傳?然後小兒子發瘋殺了林一,父親為愛背鍋嗎?”
謝柏群還沒說話,沈力先被肖落敲了個爆頭栗子,只得抱着腦袋委屈地回頭看肖落,敢怒不敢言。
肖落面無表情地說:“你當寫小說呢。”
“謝隊,他打我。”沈力沖謝柏群申訴。
要說還是沈力機靈,何家興還是空有一身肌肉了些,這幾天的工夫,沈力已經摸透了這兩位新來的主兒的性格兒。
謝隊脾氣頂好,只要不真的犯什麽作奸犯科的事兒,任務給完成好了,摸魚啊請假啊都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肖顧問就不一樣了,如果謝隊不在,最好就別招惹他,問一些和案子有關的問題可以,閑聊八卦就免了。
這會兒沈力躲到了謝柏群的椅子後面,躲得離肖落老遠,感覺自己頭上都被打出包了。
“肖落,你手重,打人悠着點。”謝柏群對于小工具人的控訴,輕飄飄地提醒了一句。
周居席聽得有些雲裏霧裏,問:“所以為什麽問他老婆的記錄?”
“因為那個女人說自己神經衰弱,還會吃藥,神經衰弱這個詞還是相對專業些,應該是看過醫生的。沒有就診記錄才有點奇怪。”
“私立的呢?”孫星空提出可能。
“他們家雖然不窮,但也不算富有,為什麽不去公立醫院呢?還有可能用醫保。加上現場有一個大寫的Q……有沒有可能是……我試一下吧。”謝柏群說着說着,就幾乎變成了自言自語,在鍵盤上啪啪敲字。
謝柏群在與互助會2群群主的對話框裏打下幾個字。
【張浩然之前是帶他家人在你們這兒找的醫生嗎?貴嗎?】
過了幾分鐘,對面顯示輸入中。
【你認識他?】
上鈎了!果然張浩然和互助會接觸過,因此這個管理員回複才會是這句話。
【你們原定在鷗津市搞見面會嘛,我這幾天就在這邊,張浩然至之前和我工作上有往來,我們就一起約着吃了個飯。他問我為什麽來這兒,我就說了,他說他也知道互助會。】
【你不要着急,如果我們覺得你确有需要,會給你推薦醫生的,不貴。】
【我怎麽能不急啊,誰知道艾滋拖久了會怎麽樣?一個感冒興許都能把我帶走了!那個人渣我遲早有一天要殺了他,我活不了,他也別想活!】
【那我問一下吧,看能不能先給你引薦個醫生。有消息了再告訴你。】
【那可就太好了!謝謝老板.jpg】
謝柏群結束了管理員的對話,倒也不用擔心對方查上網的ip,一開始接觸的時候孫星空就特意做過處理的。
只是這樣一來,張浩然身上的嫌疑就更重了。
只是也不知道該說他心理素質好,還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一直到晚上,張浩然就那麽乖乖坐着,不吵不鬧,也拒不交代,中途出來上過廁所,也沒有要跑的意思。
“想回家嗎?”謝柏群問他。
“想啊。誰不想回家呢?”張浩然有些無奈的模樣。
“行啊,那你回家吧。感謝您的配合,之後若是還有要張先生配合的,還希望我們合作愉快啊,我們送送張先生吧。”謝柏群起身去拿他的行李。
“這不用了吧,我自己回吧。”
“別客氣啊。走,給您送到家。”謝柏群動身的時候,肖落就拿着鑰匙跟上了。
張浩然只能硬着頭皮上了車,肖落在前面開車,謝柏群硬拉着張浩然坐在後座談天說地。
“張先生,今天我們去了你家一趟。诶,別擔心,就是普通的配合調查,只是不知道您妻子……看上去似乎……不太好的樣子,沒事吧?”謝柏群拍着他的肩膀,頗為擔心的模樣。
見張浩然不語,謝柏群又補充:“不瞞您說,我是讀醫出身的,後來陰差陽錯的才當了警察,高女士看上去似乎……哎呀,您別嫌我說話不好聽啊,看着不太正常的樣子。”
張浩然臉色變了變,只說:“嗯,我知道。我忙工作,她在家裏壓力很大。”
“為什麽壓力大呢?兒子平時住校吧?難不成張先生是那種類型的丈夫……就工作上不愉快,回家發洩,然後還對妻子有一大堆要求的那種?”
肖落在前面聽謝柏群用這種誇張的語氣說話,沒忍住笑了一聲。
張浩然臉色更難看了,特別是肖落的笑,在他聽來幾乎是嘲笑了。
他從剛下飛機就被帶過來,先是被肖落施加的心理壓力折磨了一通,又是眼前這個警察對他陰陽怪氣的嘲諷,這會兒精神防線幾乎崩潰,表情管理有些失控,露出一個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表情。
但男人終究是忍住了,他的脾氣并不是那種沖動的類型。相反,以他今天的表現來說,可以說是毫無破綻了。
“這,您有所不知,雖然大兒子是住校了,也省心,但是我家的小兒子,有點自閉症吧,說來也怪不好意思的,他今年已經快13歲了。
但是沒有辦法正常地和人溝通,不順心的地方他也說不清楚,有時候說他幾句,他就會把自己關起來大哭大叫,和他待在一起……壓力挺大的。”
“啊,您還有小兒子呢?沒看着啊。”謝柏群故作驚訝。
“他一般都在自己房間關着,不太喜歡出門的。”
“那他不上學嗎?”
張浩然沉默下來。
在張浩然的沉默裏,謝柏群幾乎可以判定張達說的話是真的,不去上學的轉機應該就是林一對于張霄的攔路的威脅、搶劫、乃至霸淩。
張浩然不敢說,是因為他擔心這會增加警方對他的懷疑。
畢竟有沒有上過學這種事情,警察應該很容易就能查到。
“嗯?”謝柏群恍若未覺地又問了一次。
“他之前還沒那麽嚴重,只是行為比較孤僻,我們和老師打過招呼,他還是能接受上課的,但不住宿。
後來……他突然就不想去上學了,就是不管怎麽哄,一到要出門的時候他就死活不出去,我本來給他在私立學校花了大錢弄了個初中的學位,但是他也不去。”張浩然繞過了轉變的契機。
“為什麽會突然這樣呢?”
“不知道,可能是在學校發生了什麽他不喜歡的事情吧,或者就是單純失控了。”張浩然開始以一切都不知道來解決這個問題。
車子快到張浩然家附近的時候,謝柏群才又問了一個他問過女人的問題。
“诶,有一件事我想起來有點奇怪,為什麽你們家牆上的照片牆,都沒有小兒子呢?因為當時我覺得挂着挺好看的,就多看了幾眼,也是因為這個,覺得你們家裏就一個兒子呢。”
張浩然臉色卻突然變得刷白,猛的抓住了謝柏群的手,指甲嵌進他手上的肉裏,幾乎摳破了他的手,幾乎破音地問他:“你說什麽?”
“我說你家照片裏沒看到你小兒子。”謝柏群忍着疼回答了一遍。
“開快點!我怕出事了!”張浩然猛的拍肖落那邊的靠背,到他家樓下的時候,行李也不拿,車沒停穩張浩然就跳了下去,謝柏群也跟着跳下去,匆忙跟着張浩然上了樓。
電梯停在很高的樓層,下來估計慢的要死,男人心急如焚,直接從消防通道往上跑,謝柏群也跟在他屁股後面。
張浩然根本來不及解釋什麽,他在自己家樓層的樓梯間看見了坐在那兒玩手機的張達,着急地問:“弟弟呢?”
“弟弟不是在房間裏嗎?”張達有些莫名其妙。
“你媽呢?”
“在家裏呢,她今天瘋了一次,而且把門從裏面給鎖上了,我鑰匙都打不開,就在這兒玩手機了,我還不如不回家,回學校去好了。”張達拍了拍屁股站起來。
張浩然邊拍門邊喊女人名字,一邊問張達說,你媽是什麽時候把照片換掉了。
張達也不知道,他說他也就周末在家,不知道媽媽什麽時候換的。
“換個照片而已沒什麽吧?反正她神經兮兮的時候什麽都幹得出來。”張達頗為早熟地說,靠在一邊,似乎對這樣的局面引以為常。
“我來吧。”肖落停完車趕了上來,從兜裏不知道哪兒摸了一小盤鐵絲出來,做了個套環的形狀,從防盜門的鐵栅欄的縫隙裏把鐵絲伸進去,三兩下把那個栓上的栓子拉開了。
至于木門大抵是平時不鎖,父子倆都沒有鑰匙,肖落看張浩然在那兒無用功地拍門,幹脆把人拉開,一腳把門踹開了。
女人正在廚房裏哼着歌。
似乎完全沒有聽見剛剛外面大動幹戈的拆門的動靜。
張浩然去扭其中一個緊閉着的房間的門,打不開。
“高淑!鑰匙呢!你把這門打開!”張浩然眼睛都充滿了紅血絲。
肖落拍了拍他肩膀,張浩然這會兒也很主動地讓開,肖落踹了兩下,把門弄開了。
房間裏是空的。
“小小,小小你在哪?爸爸回來了。爸爸回來了。”張浩然發了瘋似的,掀被子,看床底下,又猛的沖去浴室裏。
“怎麽了?弟弟不在房間嗎?他沒出來呀今天。”張達也有些困惑地在房間裏找起來。
“高淑!小小呢?你把小小丢到哪了?你就算不喜歡他你也不能把他趕出去吧,那畢竟是我們倆的孩……”張浩然沖到廚房質問女人。
“啊,老公,你回來啦。”女人如夢初醒,“這兩個警察今天還來找你呢。我說你去出差了。”
“我問你小小去哪了?”張浩然臉色白得發青。
張達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自己弟弟空蕩蕩的卧室門口,又看向自己父母的方向。
謝柏群有些于心不忍,稍微擋住了一些張達的視線,輕聲和他說:“要不你回自己房間去吧。”
張達摳着門框,有幾片指甲裂了,但是少年人一動不動,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
“小小是誰啊?”女人露出一個困惑的表情,說:“老公你沒事吧?我們只有達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