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番外(下)
番外(下)
【07】
望月桃花這個人最神奇的地方在于,你以為她是真學渣,可她總能有驚無險地通過任何一場正式考試,然後又在随堂測驗中用三十幾分的成績碾碎你對她的所有幻想。
天內葉歌覺得都兩年過去了,應該不會有老師還對她們的女排隊長抱有什麽不切實際的幻想才對。
新山排球部的王牌吊兒郎當地坐在場邊看學妹們打球,她沒有聯賽結束後就退部,但隊長的工作已經差不多交接完了,她再留在隊裏也只是輔助學妹而已。
要不然怎麽說她鶴立雞群,去掉望月桃花,新山女排歷任隊長依舊是穩重且聰明的那種人,只有望月桃花是脾氣跟爆竹一樣的學渣。
隊內王牌沒退,身為準王牌的天內葉歌還得等等。但天內葉歌并不覺得有什麽——她高一的上場機會是望月桃花幫她争取的,況且望月桃花在與不在都不影響她打球,能和學姐一個隊,她也挺開心的。
她總有一種錯覺,望月桃花不會這麽輕易地離開排球隊,她會一直在。
可那也只是錯覺罷了。
随着時間的推移,天內葉歌發覺望月桃花似乎是把每一場比賽都當成最後一場在打。她的球風依然穩健,卻不再介意拼盡全力去突破對面的攔網,每當正面突破對手的防禦時,望月桃花都會叫得比誰都大聲。
于是天內葉歌意識到了。
望月桃花說過,她可以做她的磨刀石,所以她真的做了。
以望月桃花為進攻中心的球隊顯然更擅長和她本人一樣難纏又刁鑽的“節能”打法,但天內葉歌不一樣,她有身高和力量的雙重優勢,球風穩重又不會讓人覺得太過憋屈,這是望月桃花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可如今學姐要走了,她得把球隊交給新的王牌——就算自己不怎麽擅長,她也在試圖讓隊”伍更早适應天內葉歌的風格。
預選賽決賽結束時,天內葉歌在準備室裏看見了望月桃花。
她不太擅長正面進攻,整場比賽的消耗比學姐自己預計得高出了好幾個量級。即使是飯桶,在這樣明顯不符合個人風格的消耗量下也得癱在沙發上。
“你老啦,”天內葉歌聽見正選二傳手在調侃望月桃花,這屆三年級基本都退完了,就留了望月桃花一個,王牌學姐倒也不太在意學妹們沒大沒小的玩笑話,“這麽個小比賽就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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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新山而言,預選賽确實只是小比賽。
作為老牌強校,新山贏了太多場大型比賽,多到連排球部成員自己都不太能數得清具體數字。她們拿到資格是理所當然的,或者說,倘若新山沒有進春高,那才是讓人覺得意外的事情。
“老了老了,打不動了,”望月桃花在沙發上縮成一團,天內葉歌覺得她像一只縮在籠子角落裏的倉鼠,“別罵了別罵了,春高結束我肯定退,不拖你們後腿!”
【08】
跟田中龍之介告白失敗後天內葉歌垂頭喪氣地回了新山下榻的旅店。王牌學姐叉着手站在店門口,見她回來,她掃了眼學妹臉上的表情,一言不發地往回走。
“學姐在等我嗎?”
天內葉歌問。
望月桃花沒回頭,她從喉嚨裏擠出一個沒什麽情緒的單音來。
大晚上的,有二年級出去辦事沒回來,是個人都得着急。況且她從小就鹹吃蘿蔔淡操心慣了,讓她做甩手掌櫃也不太現實。
“對不起,”天內葉歌說,“我回來晚了。”
“我聽人說你是去告白的,”望月桃花沒正面回應她的道歉,“怎麽樣,成功了嗎?”
學姐好像特別喜歡聽別人講戀愛故事,明明是天內葉歌和田中龍之介之間的事,她卻表現得比天內葉歌本人都熱心。今年新來的一年級裏有個學妹跟她的男朋友是從初中就開始交往的,感情很好,這事兒不知怎麽着被望月桃花知道了,于是那個一年級的倒黴蛋就被王牌學姐揪着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她跟她男朋友的故事。
某種意義上望月桃花還真挺無聊的。
天內葉歌吸了吸鼻子,她又有點想哭了。
望月桃花轉過頭看着她的臉。其實她多少也猜到了,若是天內葉歌告白成功,學妹應該回來得再晚些,現在離門禁還早,沒有人會放着門禁前的閑暇不去和男朋友膩歪而是提前回旅店聽隊長念經。
她的繼任者挺煩人的,動不動就念經,念到望月桃花都沒脾氣的那種。
“被甩了?”直來直去的老隊長開口即補刀,“沒關系,至少你還有告白對象,你看我,單身了十八年,這馬上高中畢業了,連情書都沒送出去過。”
那不是因為你只會給排球遞情書嗎?
天內葉歌一邊吸鼻子一邊想。
眼神兇惡的倉鼠學姐看不慣她這副樣子,忍不住“啧”了一聲。
“……算了,反正時間還早。”
她伸出手拉住學妹的手腕,又半路拐回了外面。二人停在旅店附近的便利店門口,望月桃花買了兩個飯團,将其中一個丢進天內葉歌懷裏。
“致偉大的大米之神!”學姐舉起自己手裏的飯團高聲道,“大米之神将對一切不敬者降下神罰!”
她不太擅長安慰人,對望月桃花而言,沒有一個飯團解決不了的事情,如果有,那就再來一個。
倉鼠學姐腦子裏總裝着奇奇怪怪的東西,就好比所有人都理解不了她為什麽會覺得少女偶像不喝水還不上廁所,大部分排球部成員也不太能get到望月桃花總挂在嘴邊的“大米之神”到底是個什麽神明。
天內葉歌破涕為笑。
“沒有大米之神那種東西啦,學姐。”
【09】
春高結束,望月桃花正式退部。
因為她很早就開始給隊友打預防針,真到了退部的時候,大家表現得都很平靜。
“學姐畢業以後要去哪呢?”一年級的學妹小聲問。
“啊……不知道,”望月桃花抓了抓後腦勺,“是有接到球隊的邀請啦,不過不止一個,可能還得篩一下。”
“你是在炫耀吧!你絕對是在炫耀吧!”
二傳手忍無可忍地揪住老隊長的領子。望月桃花沒什麽架子,以至于學妹們老是忘了這個人是前輩。
“我就是在炫耀啊,”倉鼠學姐笑得陽光燦爛,“說不定你們畢業以後就不能打排球了,但是我能!”
……好賤。
……真的好賤。
這個人打球時和不打球時完全是兩張臉,雖然大家都願意在賽場上将生死攸關的一球交給她,但私底下她不被爆捶完全是因為隊內唯一捶得過她的天內葉歌不會捶她而已。
成功把最後一點點離愁別緒攪得天翻地覆後望月桃花脫了護膝拎在手上慢悠悠地往體育館外走。今天是個大晴天,寒冬的涼意還沒有完全褪去,于是眼神兇惡的倉鼠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望月學姐!”
身後傳來天內葉歌的聲音。
從她退部那一瞬間開始終于變成了現役王牌的學妹似乎是追了出來,她看着望月桃花的臉,張了張嘴,突然不知道說什麽。
高中生涯實在是太短了。天內葉歌想。她還以為自己能跟學姐多打幾場比賽。
“別一副要哭的樣子,過了這個春天你就要上三年級了,”望月桃花吊兒郎當地用右手捏住那雙已經非常舊了的護膝,左手在上面拍了兩下,“三年級的大前輩,王牌學姐,總得有個學姐的樣子才行。”
“望月學姐明明也沒什麽學姐的樣子……”天內葉歌忍不住道。
“你再罵!”
望月桃花豎了豎眉毛,最終還是敗下陣來。
“好吧,算我求你,別擺這副臉,我也要哭了。”
天內葉歌聞言點了點頭。
大概是急欲逃離這種不太适合自己人設的氛圍,望月桃花轉過身,将手裏的護膝揚了揚,“回去訓練吧,我聽教練說今天你得練一百個發球。”因為前任王牌的發球是殺器級別的,望月桃花一走,教練看誰發球都不順眼,幹脆抓着排球隊員們練習。
學妹猛地向前跑了兩步。
望月桃花睜大眼睛。
她被天內葉歌從身後結結實實地抱住了。身後的人的頭發從校服衣領和脖子之間的縫隙裏滑進去,蹭得她有些癢。
“以後還能見面的吧?”
天內葉歌小聲問。
“能,”望月桃花說,“你努力一下,下次見面我們就是對手了。”
她毫不懷疑天內葉歌會成為職業選手。學妹可比她有本事多了,她能打職業排球,學妹自然也能。
“好。”
天內葉歌又狠狠抱了學姐一下,這才放開她。
“真是的,我覺得我也不算矮了,怎麽給你抱着感覺像被抱小孩一樣……”望月桃花抓了抓後腦勺,她依舊沒回頭,天內葉歌不知道她是不敢還是不想。
最終,她聽見少女從嘴角逸出的,嘆息般的音色。
“畢業以後還能見面的話,就別喊我望月學姐了,喊桃花吧,”她說,“作為交換,我會喊你葉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