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番外一:看

番外一:看

回憶

我叫付沖。

踏進大學校門的時候,我也想如同周圍人一樣,平凡的談笑,平凡的憂愁,平凡的了此一生。

可我卻是不能的,因為我出生在一個除妖師的家族,從來到世上那一刻起,我就注定要面對一些普通人一生都無法了解的怪物。

除妖師是一個隐形職業,聽起來是不錯,可是其中的苦楚又有誰能了解?我們甚至沒有權利告訴周圍人妖怪的存在。可能是有太多的秘密需要守護,我從高中的時候就學會了板着臉,周圍的同學看見我的臭臉,都會下意識的躲開,于是我慢慢的習慣了一個人的世界。

時至今日,大學生活開始了,真快啊,我都十八歲了,躺在宿舍裏收拾好的床上,我的思緒慢慢的飄到了從前。

小的時候,父母沒有告訴我家族裏的事情,家裏人做事又都很隐秘,我甚至想家裏是不是某個犯罪組織的巢穴?又因為家裏有許多留守兒童,我又想家裏是不是還順帶着做些拐賣兒童的勾當?有一段時間我還天真的以為自己也是被拐來的孩子,生怕父母把我抛棄。

當時我曾經想過是不是要去報警,然後指證家人,從而破壞一個大型的犯罪集團。現在再想起來才明白,那是因為父母沒時間照顧我,才使我的童年在如此悲催的恐懼中度過。

家族裏還有一個很荒誕的規定,從出生時就要每天喝一種極苦的藥湯,有段時間我實在喝不下去,就把藥湯賞給了父親的一棵君子蘭。沒想到過了七八天之後,那棵君子蘭竟然枯死了,我當時大驚失色,先想到這些湯藥會不會是宋江喝的那種殺人不見血的毒藥。那時《水浒傳》在電視上來回播放,我對宋江的死很是氣惱,所以先想到了宋江,以及殺死宋江的毒藥。

那年我才七歲,回想前幾年已經喝了無數這類的湯藥,随時都可能撒手人寰,再想到我這短暫而燦爛的一生,頓時間感慨萬千,可緊接着,就會大哭一場了事。

我沒有喝湯藥這件事很快便被家裏人知曉,他們都有些驚慌,甚至把在外地的父母找了回來。那天家裏來了好多人,他們的臉色都是凝重的,父親幾乎是撬開我的嘴把湯藥灌進我喉嚨。

被灌了一肚子湯藥,我覺得自己命不久矣,索性豁出去,一邊大哭一邊指着家人怒道:“你們這些壞人!就會用毒藥把我毒死!”家人稍微一愣,接着哄堂大笑。母親笑着一邊給我擦眼淚,一邊說:“這些藥是強身健體的。”

我那顆小腦袋這才想到,好像從有記憶的時候我就沒生過病,別的小朋友都害怕打針,但我除了打疫苗之外還真沒挨過針頭。

不管怎麽說,那些湯藥我還是得繼續喝,一直到上初中,才終于擺脫了這個厄運。

初三的時候,我身上發生了一個變故,母親才告訴了我一些家族裏的事,直到那時我才知道,自己以後會成為一名除妖師。

那是初三最後的沖刺階段,由于加了晚自習,我被迫住進了學校的宿舍。宿舍很簡陋,房間裏甚至連廁所都沒有,要上廁所還要跑到樓層的兩側去。

有一夜我尿急,起床去上廁所,卻發現隔壁宿舍的門上不知是誰寫了個大大的“貳”字,我心想:二就二麽,為什麽還要如此的高調?

第二天我準備嘲笑一下隔壁宿舍,結果卻被他們嘲笑了,因為門上那個“貳”字除了我之外誰也看不到。

我當時就想:這不科學啊!于是夜裏的時候,一有風吹草動我就跑出去查看,但那一夜卻沒有什麽發現。直到早上我去刷牙洗臉的時候才注意到,隔壁宿舍的門上那個“貳”換成了一個大大的“壹”字。

我馬上想到:這好像是在倒數什麽。那天夜裏我更警覺了,後半夜的時候,外面忽然有動靜,我馬上起身去查看,一開門就看到隔壁宿舍的門口站着個老頭子,這老頭的衣着很是奇怪,長袖大袍,灰白的頭發梳成發髻,到像是古裝劇裏的人物。

我拍了那老頭肩膀一下,剛要問:老爺子,幹嘛呢?可是我的手在碰到老頭肩膀的一瞬間,從手上傳來一陣幾乎把我整個人都凍結的寒氣。那種寒冷不是平時能遇到的,比如用手摸一塊寒冰,即使寒冰再涼,也只不過是手冷罷了,但那種寒冷卻是直透人心的,仿佛是可以把渾身的血液凝固。

我沒有看清那個老頭的相貌,在那股寒氣傳到身上的一瞬間,我就不争氣的暈死過去了。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母親安靜的守在床前,見我醒過來,母親先是問我哪裏不舒服,接着又問我是不是學習壓力太大才暈倒了。

我把夜裏的事跟母親說了,母親聽完後滿臉的欣喜的說:“昨天的那個老頭是陰差,也算你命大,陰差沒把你的魂魄封印。”

我當時可能是滿臉的不解,母親又給我解釋說:“家裏的人都是除妖師,而像你這個年紀,眼睛就能如此敏銳的看到陰差是很少見的。”接着母親又對我說了些家裏的隐事,我聽得很興奮,那個年紀知道自己與衆不同,是一件多麽快樂的事。

母親又總結性的對我說:“你以後肯定是個出色的除妖師。”最後母親讓我再三保證不要把今天的談話告訴其他人,我多少有些失落,因為知道自己與衆不同後,卻不能向全世界宣告,這是件多麽痛苦的事!

由于學習太緊,我在下午就回到學校,剛進教室沒多久,我便聽到了一個大消息:昨天夜裏,隔壁宿舍有個學生因為壓力太大自殺了!

我這才意識到,昨天的陰差就是在等那個學生自殺,想到自己曾經離死亡這麽近,多少有些後怕。中考臨近,我只顧着考試,也不知道學校是怎麽處理這件事的。

好在從見到陰差那一夜起,我再沒有看到什麽奇怪的東西,當時有些擔心,又有些欣慰,擔心以後做不成除妖師,也欣慰眼不見心不煩,我可不想每天睡醒一睜眼的時候,腦門上挂着只怪物的樣子。

初中升高中時的假期,本該是放肆玩耍的時候,我卻被關在家裏,由一個叔輩爺爺教授一些除妖的基本知識。

一聽是基本知識,我先問是不是要求背誦?叔輩爺爺微笑着搖了搖頭。沒辦法,習慣了,在學校一聽說是基本知識,那肯定是要背誦或者默寫的,我們在這些基本知識上拼了老命,最後考試的時候才發現,基本知識占的分值卻那麽少。

叔輩爺爺開始授課,我從他那裏了解到,除妖師有兩派,一派是我們付家,一派是一個姓周的家族。我們這一派拜元始天尊,主張封印妖怪,驅除其魔性。叔輩爺爺講了一會兒,就領我到元始天尊的神像前行禮。

之後便是學習畫符,為了應付突如其來的除妖戰,剛開始必須練習咬破手指用自己的血來寫咒文。我曾經在電影上看到過符文的樣子,曲曲拐歪、長篇大論,可真正的符咒卻是很簡潔的,比如“定妖符”,只是字符紙上寫了“入定”兩個字而已,若是像電影上演的那樣在符紙上寫一篇論文,妖還沒封住,自己到先失血而死了。

只練了一天,我的十指便被自己咬的如同啃過的雞爪一般,十指連心,那種陣陣的疼痛是很讓人心煩的。可是更讓我心煩的事還在後面,第二天的時候,叔輩爺爺才告訴我,其實畫符用的血,可以用鹿血或者鵝血代替,現在想起這件事,腦袋裏突然蹦出了星爺某部電影上的經典臺詞:你怎麽不早說呢!你應該早說的呀!

後來叔輩爺爺又告訴我,當我成為一名真正的除妖師的時候,身上随時都要帶一包鵝血。我當時突然想到:萬一鵝血漏了怎麽辦?女孩子還好解釋,難道也讓我一個大老爺們說生理期來了?!

學會了簡單的符咒之後,叔輩爺爺便教授我一些除妖的經驗,那些經驗都是家裏人除妖的真實經歷,我卻是當做故事來聽的,聽久了還想拿一桶爆米花吃吃。

高中三年的暑假,我都是在除妖師的基本培訓中度過,每掌握一個技能,都會被提醒保密,漸漸的心裏的秘密越積越多,卻不能說出,終于變得沉默寡言了。現在上了大學,這個培訓也結束了,我到是想以一種全新的生活方式面對這大學的四年。

朋友

以後我肯定是一名除妖師,上大學只是走走過場而已,我專業是自己選的,是工商管理系,市場營銷專業,因為這個專業的課程不是很容易理解。

大學比高中要自由的多,而且學生的品種也是各色人等無一不全,像我這樣沉默寡言的人竟然也能交到朋友。他叫孫策,是來自非洲的國際友人,孫策的祖輩在新中國剛剛成立的時候,就從事與中國的外交工作,後來國家改革開放,孫策的父親在中國定居、結婚,後來才有孫策。

孫策在中國出生,在中國長大,也算是半個中國人,他沒有厚嘴唇,也沒有大大的額頭,總之在他身上沒有讓我感覺到不舒服的地方,而且我倆都是不大說話,總會被周圍人當做空氣的人。在私下裏,我跟孫策到很談得來,也不見拘束。

有一次我跟孫策開玩笑說:“哥們,看你印堂發黑,怕是有血光之災!”孫策在北京長大,張口就是京腔:“丫的,小爺不光印堂發黑,連胸膛都發黑,要不要看?”說着話孫策就去解衣扣,我很害怕看到些不堪入目的東西,于是馬上去按住他的手。其實孫策的膚色也不是很黑,倒有些偏黃,怎麽形容那種顏色呢?哦,對,就是那種深色的屎黃屎黃的顏色,雖然有點惡心,但确實是那種顏色。

孫策不止一次恬不知恥的說自己的名字很有古人之風,我心說:那倒是,就是死的早了點。孫策的名字是他父親給他取的,他父親也挺有意思,據說因為仰慕中國文化,給自己取了個中國名叫孫堅,大兒子叫孫策,小兒子叫孫權。我了解到孫策家裏的情況之後突然想到,計劃生育該是國策才對,他家竟然肆無忌憚的生了兩個孩子!

還有一個比較熟絡的人叫鄭肖,我跟他一個宿舍,其實鄭肖不能算是像孫策那樣的朋友,他也是在被周圍人孤立之後我們才有了來往。也不知道鄭肖本來就是那麽瘋癫,還是喝了假奶粉治好後的後遺症,他竟然在開學一個星期內跟四個女生示愛,可惜這哥們點背,那四個女生是一個宿舍的,就差沒在一張桌子上打麻将了。

于是,鄭肖出名了,估計在學校是找不到女朋友了。

患病

前兩個星期是雷打不動的軍訓,有一次休息的時候我跟孫策一起去買水,小賣部的阿姨滿臉關切的對孫策說:“看把這孩子曬得,該休息時就休息,可別中暑了。”孫策連連點頭,我差點沒笑瘋。

軍訓是枯燥的,每天盼着太陽快些落下,可太陽落下後又覺得時間過得這麽快。轉眼兩個星期過去,我們也結束了那痛苦的軍訓,結束這一天卻又有些不舍,也不知道是自己犯賤還是怎麽着。

正式上課的第三天就接到通知:系主任要給我們新生開會。由于條件有限,這次大會在露天進行,我們頂着烈日站了半個多小時後,系主任才姍姍來遲。我一直覺得這些領導都是故意遲到的,讓學生傻兒巴叽的幹等一陣,這才出現,以此來彰顯領導的“權威”以及“身份特殊”。初中、高中既是如此,沒想到大學的領導也這麽沒長進。

本來我期盼系主任能講出一番驚天地泣鬼神的言論,可那厮張口就是官話,俗稱廢話,而且一講就是一個多小時,還不帶重複的。當然,中間也摻雜着些許吹牛的成分,以及系主任的個人情感,那叫一個慷慨激昂,頓時間我對系主任的“欽佩之情”油然而生,能講到這麽惡心的地步也是很不容易的。

系主任噴了一個多小時的口水之後,終于饒了我們,随着陣陣的掌聲,納新大會終于結束。散會的時候,我竟少有的有些頭暈,而且一發不可收拾,沒走幾步就站不住了,身邊有個女生過來扶我,還沒來得及看清那女生的長相,我就暈過去了。

暈倒之後的感受很奇怪,首先是對外界沒有絲毫的感知,想去思考點什麽,卻無法命令大腦活動起來。最奇特的是在我的腦海中出現了一雙眼睛,只有一雙眼睛,沒有臉,也沒有其他的什麽。

如果是一雙平常的眼睛也無所謂,可那雙眼睛的黑色瞳孔中竟然還有個淡黃色的小瞳孔,這樣的眼睛見一次就無法忘卻,醒來的時候,眼前還有那雙眼睛的影子。

我睜開眼的前幾秒,只知道是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整個人好像是傻了一樣,覺得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麽的不真實。身體的知覺慢慢恢複,每個關節、每寸肌膚沒有一處舒服的地方。這時我到奢望再昏迷過去。

父母都不在家,守在病床前的是班上的輔導員,輔導員見我醒過來才對我說:“身上哪裏不舒服?你大半天都是高燒四十度,卻不知道是什麽病症。”我略微一愣,幸好時下不流行禽流感、豬流感之類,不然我早就被隔離了吧。

天已經很晚了,我先感謝了輔導員一番,然後請他先回去,能在病床前守大半天,我已經很感激了。輔導員走後,我給母親打去電話,希望能得到母親或者父親的“人道主義援助”

母親聽我說病的這麽厲害,也有些焦急,但是她跟父親現在在四川,還有件很重要的事走不開。我聽到這個結果心裏有些發涼,兒子都病成這樣了,他倆還在四川逍遙快活。母親又說要找人來照顧我,但被我拒絕了。

不過照顧我的人還是來了,而且是一男一女兩個人,都是二十多歲的樣子,男的叫陳曉明,長相清秀,也是跟我一般的沉默寡言,女的叫吳珊珊,倒是挺漂亮的,對我噓寒問暖,很是關切。

聊了一會兒我才知道,這兩人都是父親手下的得力幹将,在除妖界還有些名頭,不過我身上實在太難受,聊了一會兒就不說話了。這場病對我這樣從小就不生病的人來說很煎熬,一整夜幾乎沒睡,總是在翻身,而且高燒不退,整個人像是被廚師油焖過的茄子一樣,又熱又蔫。

終于熬到清晨,吳珊珊早早的就買來早點,可我卻吃不下,只喝了一碗小米粥。這天下午,幾個班委在輔導員的授意下來探病,學習委員見到陳曉明跟吳珊珊後,大發感慨的對我說:“付沖,沒想到你父母這麽年輕。”

我有些哭笑不得,吳珊珊尴尬的笑了笑之後才說是我父母的屬下。我跟班長他們沒什麽好談的,在他們詢問了一番我的病情之後,都紛紛陷入沉默,我覺得有負他們的盛情,就給他們講了幾個故事,雖然我知道那些故事都是實事,可他們還是當鬼故事來聽了。

可能是我的故事太過稀奇古怪,班長在臨走的時候還一個勁的說:付沖很會講故事。接下來就是熬,又一夜沒睡好,第三天早上的時候,我的精力已經基本上耗盡了,直到下午孫策來看我,才稍稍有了些精神。

我跟孫策沒有什麽拘束,随意的開着玩笑,孫策也說了些班上的事情,比如現在有人叫我“色魔”,我對這個新外號有些不解,于是問孫策是怎麽回事。

孫策從那天我暈倒的時候說起,當時我在将要失去知覺的時候,隔壁班的女班長何曉凡過來扶我,這個我也有印象,但接着我就人事不知了。孫策卻興致沖沖的說我當時如何去扶何曉凡的肩,又如何沒扶住,接着我伸出去的那只手又如何伸到了不該碰的地方,結果就造成了一起惡劣的襲胸事件。

吳珊珊聽到這裏,一個勁的笑,把我笑得挺不好意思。我對何曉凡的印象極其深刻,她該是個極開朗的女孩子,我們兩個班是一起軍訓的,而且幾乎每天都有課是上合堂,經常看到她跟各種人在聊天。可是如果哪個男生對何曉凡稍有非分之想,都會被她當衆狠狠地數落一頓。

孫策最後總結性的對我說:“你是有史以來第一個摸到她胸的男人。”我聽着倒像是在說我的墓志銘,希望我回學校後,何曉凡不會把我五馬分屍,或者抛屍荒野。

接着孫策看了看陳曉明跟吳珊珊,又說:“現在班上瘋傳你是某個黑勢力的子弟。”我聽後稍稍有些無奈,在初中、高中的時候周圍的同學就很八卦,沒想到上了大學還是如此,可應了那句“只長個頭不長見識”的話。

孫策又說了些學校的事,我們還聊了些其他的,直到陪我吃了晚飯孫策才離開。我又沒了精神,病情也沒有絲毫的起色,晚上八九點鐘的時候,我的眼睛突然疼了起來,就像被什麽極熱的東西灼到一般,又疼又燙。

陳曉明馬上把醫生叫來,醫生給我檢查了一遍,沒有任何頭緒,他建議讓我馬上去做一個全身檢查。陳曉明搖了搖頭,把醫生轟了出去,我捂着眼睛,希望在外力的作用下能緩解一下那鑽心的疼。

吳珊珊突然說:“他不是要換眼吧!”陳曉明沒有馬上接腔,等了一會兒才說:“不可能,他才十八九歲,太早了。”我雖然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但聽到“換眼”這個詞就知道肯定很恐怖。

接着,陳曉明跟吳珊珊商量着給我找家中醫院試試,除妖師都是信奉道家,對中醫更加的信任。兩個人的效率很快,只商量了幾句,陳曉明就要出去給我聯系中醫院。

這時我的眼睛疼的緩了些,就對吳珊珊說:“你們一起去吧,回來的時候給我買塊冰鎮西瓜。”我雖然比他倆小七八歲,但也看得出兩人是情侶,這兩天為了照顧我,他倆都沒有好好說過話,于是覺得讓兩個人一起去比較好。

吳珊珊笑了笑,跟陳曉明一起出去了,走的時候還不忘把燈關了,不過外面的燈光還是把病房裏的陳設映的影影綽綽。病房裏安靜了下來,唯有偶爾從走廊上傳來些腳步聲,這時我眼睛也不大疼了,一陣陣倦意襲來,竟然睡着了。

不過睡得很淺,腦袋裏就像有臺放映機一樣,做着各種夢。突然脖子上傳來一陣疼痛,我在夢中還想:這病也太不人道了,眼睛剛疼完喉嚨又疼。但馬上我就徹底清醒過來,因為脖子上的壓迫感太強,我甚至無法順暢的呼吸。

我睜開眼,首先看到一雙兇神惡煞的眼睛,如果這雙眼睛是在一張怪物的臉上我倒覺得沒什麽,但這雙眼睛卻是生在一張有些扭曲的人臉上,我立即有些驚恐,從他的眼神中以及掐住我咽喉的手上我知道,他想殺死我。

我馬上伸手去掰他胳膊,可是現在我連呼吸都困難,雙手上的力道幾乎可以忽略,接着我立即伸手摸到緊急呼叫器,狠狠地按了下去。這時我大腦因為缺氧,已經有些迷糊,最難受的還是喉嚨,好像喉結都被他掐癟了,不由自主的發出“咯,呃”的聲音。

病房裏的燈突然亮了,天使一般的護士姐姐終于來了,她看到我這邊的情景,多少有些驚慌,她竟然先轉身去叫醫生,然後才跑過來給我揉胸。

這讓我多少有些震驚,難道這個護士的眼睛近視的厲害,竟沒看到有人在行兇?此時我已經說不出話,只能在心裏說:你妹啊!你跟這人是同夥還是怎麽着?幸虧你媽你大爺沒在這裏,不然看我怎麽罵死他們!

我心中怒火叢生,可眼前卻一陣陣發黑,怕是支撐不了多久了。護士給我揉了一會兒胸口,又轉身去按我的腿,原來我的雙腿開始不由自主的亂蹬。就在護士轉身之後,我卻看到驚奇的一幕,護士的屁股竟然伸到了掐我那個人的身體裏,看來他不是人類!

陳曉明跟吳珊珊那倆貨現在還沒回來,只能自己救自己了。除妖師的血是可以驅邪的,只要我把血抹到那人身上,應該就能讓他退開。在練習自己咬破手指的時候,我就覺得這種行為有嚴重的自殘傾向,後來我在大拇指的指甲裏藏了一個小刀片,以防在撒狗血的······哦,不,以防在撒神血的時候我不忍心去咬自己的手指。

我立刻把食指割破,可是全身無力,竟然連胳膊都擡不起來,這時護士見我的手流血了,就捧起我的手查看,我心想:總算你沒有辜負我對你的一番期望。我胳膊稍微用力,眼看食指就要碰到那人,可那挨千刀的護士竟然又把我的手握住,迅速拿出棉簽給我止血。

事到如今,我連罵一句“你大爺的”心思都沒有了。剛要準備閉目等死,我聽到了吳珊珊的聲音,接着咽喉的壓力消除,我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地吸了口氣,不經此事我也不知道能順暢的呼吸是件如此惬意的事。

我緩了好一會兒,才又看向一旁,先看到陳曉明跟吳珊珊在床邊滿臉關切的注視着我。我剛要說句感謝的話,吳珊珊突然“咦”了一聲,趴在我臉前看着我,第一次跟除了我媽之外的女性離得這麽近,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吳珊珊看了一會兒,才直起身說:“你竟然已經有了鬼眼?!”陳曉明也是一愣,馬上也貼近了看。我不自覺輕輕地推了他一下,才問:“怎麽回事?難道我變異了?”我又沒中什麽生化武器,怎麽可能變異?

吳珊珊從包裏拿出面鏡子,讓我自己看,我先看到滿臉狼狽的自己,接着我才注意到眼睛有了變化,原本黑色的瞳孔中又多出個淡黃色的小瞳孔,就是在我暈倒的時候腦海中出現的那雙眼睛。

我把鏡子還給吳珊珊,等着她做解釋,吳珊珊對我說:“鬼眼是能看到世間一切妖魔鬼怪的眼睛,鬼眼一旦開啓,就意味着你已經是名真正的除妖師了。不過,你這個的年紀就已經開啓了鬼眼,似乎太早了,以前我聽都沒聽說過。”

接着吳珊珊讓我做好擁有鬼眼的準備,我剛要問準備什麽?怎麽準備?走廊上卻突然傳來一陣騷亂。陳曉明出去查看,過了幾分鐘才回來告訴我:“剛才掐你的人死了。”我略微一愣才問:“剛才想要殺我的人是人類?”

吳珊珊給我解釋說:“除妖師開啓鬼眼的時候是一生中最虛弱的時期,周圍如果有妖怪感覺到,肯定要來阻撓,我跟曉明一到病房就布下了防止妖怪靠近的結界,妖怪無法靠近,只能操縱人類的靈魂來殺你。”

我這才有時間感慨自己命大,而對于那個人的死,我只是略微有些同情罷了,畢竟剛才差點被他弄死,我不可能連句怨言都沒有。坐起身,我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有什麽不同,這才注意到,纏了我三天三夜的病态也消失無蹤了。

現在到不覺得困,于是跟吳珊珊聊天,聊了一會兒我才知道,吳珊珊跟陳曉明不是出生在除妖師的世家。普通人也有一定幾率擁有鬼眼,如果被正統的除妖師發覺,一般都會在勸說下加入除妖師的行列。

兩個人是被我母親發掘的,都是在上大學的時候偶然間看到了妖怪的蹤影,在母親的勸說下,兩人拜我父親為師,開始學習除妖,并在四年前先後開啓鬼眼,開始獨立的進行除妖任務。

吳珊珊說了許多他倆剛開始除妖的趣事,有一次兩人一起出任務,竟然都忘了帶符紙。妖怪已經開始發作,兩人只能撕衣服充當符紙,最後妖怪是被封住了,不過他倆也把自己的衣服撕得只剩下內衣內褲。我聽完吳珊珊講完這件事之後,對他倆是怎麽赤身裸體回去的到挺感興趣,不過吳珊珊沒說,我也不好問。

吳珊珊說起這件事的時候,還埋怨陳曉明當時色迷迷的看她。我重新審視了一下吳珊珊,身材不錯啊,該凹的凹地方凹,該凸的凸地方凸,如果沒有外衣遮擋的話,估計任何一個正常的男人都會色迷迷的看過去。

聊着聊着,我竟不知不覺的睡着了,直到第二天七八點鐘我才醒過來,先是狠狠地伸了伸懶腰,這一覺睡得真暢快。我的病已經好了,在醫院待下去也沒意思,陳曉明就給我辦了出院手續。

本來他倆要送我回家,不過被我再三的謝絕了,父母都不在家,家裏肯定冷冷清清,這些都是我不希望被別人看到的。陳曉明幫我叫了輛出租車,我上車後朝他倆揮了揮手,然後跟司機說了地址,出租車開動,穿越在城市中,我這才看到了這個世界真實的模樣。

寶典

能混在人類世界的妖怪,基本上都有普通人一樣的軀體,只是如果他們不變化自己的樣貌的話,一眼就能認得出來,可悲的是大部分人都看不到。在兩旁的人行道上,随處可見脖子上頂着馬頭、牛頭、羊頭、蛇頭、狐貍頭,以及各種頭的妖怪,他們跟周圍人穿着一樣的衣服、鞋子,甚至是飾品。

我曾經無數次幻想過妖怪是怎麽在人類中存在的,但卻從沒想過場面竟是如此的和諧。妖怪們随着人流移動,紅燈亮起,他們也随着人流停下,因為大部分的妖怪是有實體的,他們也能被車撞到。

最讓我驚奇的是,每個妖怪臉上的神态都是自然的,絲毫沒有生活在異族中不安,或者鄙視。正在我欣賞這些千奇百怪的妖怪的時候,從一旁突然沖出來一匹白馬,我看到周圍人對白馬的漠視,才明白這是只還沒修成人形的妖怪。

本來以為那匹白馬會在側道停住的,沒想到他卻沖着出租車撞了過來,我不自覺的朝後面一倒,白馬在出租車近前突然躍起,從車頂上跳了過去。

我舒了口氣,卻聽到司機有些惱怒的問:“你幹嘛?”我這才注意到,剛才往後一倒的時候,一只手不小心按到了司機的腿上,那是個女司機,估計還在更年期,從上車之後就沒甩給我好臉色。

我不好意思的說:“失手了。”說完這句話我真想抽自己一嘴巴,這三個字有好幾個意思,這位大姐不會誤會了把我送派出所吧。一到我家的小區門口,我匆匆付了車錢,一溜煙的跑回家,雖然吳珊珊說過讓我做好擁有鬼眼的心理準備,但沒想到會是給我帶來這樣的困擾。

我家是在一個環境還不錯的小區,因為父母除妖師的收入相當不錯,這個家不管從大小、家具、裝潢都是一流的,唯獨少了些人氣。

進屋後,我坐在沙發上發了會兒呆,還是決定給母親打個電話。從小到大父母就沒怎麽照顧過我,可一遇到什麽事情,首先還是想到給父母打電話,很奇怪的感覺。

電話接通後,我先告訴母親病已經好了,而且還因禍得福開啓了鬼眼,雖然看不到手機那頭母親的表情,但我想應該是欣喜的吧,畢竟兒子長大了。母親讓我少出門,如果對外面的景象不适應的話就不要出門了,我随口答應着。

後來父親又接過手機,讓我看一下神案上那本書,那本書我是知道的,家裏有個小房間專門供奉元始天尊,那本書就放在神像前的神案上。父親多次交代過,讓我不要翻閱那本書,不過我卻偷偷地看了,可是書上什麽也沒有,一頁頁都是白紙。可能擁有鬼眼後就能看到上面的內容,我是這樣想的。

果然,挂了電話後我打開書,書上的內容我已經能看得到。這應該是一本除妖師最高級的教材,相當于東方不敗的葵花寶典,不過這本寶典是不要求修習者自宮的。

書上記載的大多是封妖的“陣”,都是由一個個圓圈、方框,以及一些奇怪的符號排列而成,次序應該是按八卦的排列。在前幾年我也學過一些五行相克、八卦排列,五行倒還學的可以,但我卻一直不能領會八卦的奧義。五行與八卦雖然都是玄學的組成部分,但也是有區別的,五行是民間玄學,而八卦是官方玄學,我那點微薄的五行知識根本看不懂這些陣的玄妙。

這本書的第一頁就注明了“陣”的開啓方式,看上去也很簡單,只要除妖師把血滴到陣眼就可以了。這跟畫符不同,只能用除妖師自己的血,不能用其他血代替。

通常簡單的事,做好卻是極難的,喚醒陣也是如此,除妖師靈力的強弱,直接影響到所喚醒的陣的威力。如果靈力夠強,可能一滴血就能喚醒威力強大的陣,如果靈力不夠,就算割脖子也無濟于事。

看着看着,我有點犯困,幹脆把書扔下,回卧室睡覺。這一覺睡得很好,是手機鈴聲把我吵醒了,我迷迷糊糊的接起電話,是孫策打來的,問我病好了沒有,我告訴他:我已經好利索了,并代表中國政府感謝他這位非洲友人的慰問。孫策又問我打算什麽時候去學校,我算了下時間,今天已經是周六了,下星期就得回學校了。

跟孫策聊了一會兒,睡意全無,于是起來再去看那本書,雖然看不懂,但我還是死記硬背的記下了幾個陣,萬一用到了還可以應付一下。

何曉凡

星期天下午我就回了學校,一路上我再次看到許多形形色色的妖怪,不過現在我的心态倒是平靜了不少,進了學校妖怪就不多了,可能是這些妖怪都不喜歡學習。從家裏出發的時候,我在鏡子前面猶豫了許久,我的鬼眼雖然不醒目,但被人問起來卻是不好回答的,進了學校後我才舒了口氣,大家各自都在忙碌,誰有時間理會我?!

一到宿舍,周圍人陸續來問我病好了沒有,連往常與我生疏的同學都來問,好像不問一聲我就能把他吃了似的,而我則條件反射一般回答:已經無礙了,謝謝關心。

第二天我起的晚了一點,慌慌張張的穿起衣服去找孫策,那知這厮比我起的還晚,我倆一溜小跑來到教室,好在沒有遲到,不過早飯的過程是省下了。第一節課是跟何曉凡的班上合堂,面對何曉凡我多少有點尴尬,她看到我也是一愣,但馬上跟我打招呼,接着又是那句“沒事了吧”,我也仍舊是那句“已經無礙了,謝謝關心”,這樣的對話讓我倆瞬間産生了距離感。

上課後,我專心聽講,這是從小學、初中,一直到高中養成的良好習慣,只要老師還在講課,我就下意識的看着黑板,雖然那些課程我不想聽。

下課後我才注意到,何曉凡像是病了,在兩個女同學的攙扶下才從椅子上站起來,我也有些關心,于是就跟孫策過去看看。走近何曉凡的時候,我突然發現她的後頸上有個小小的骷髅,只是個腦袋,而且不像是人的零部件。看到那個骷髅,我突然有種異樣的感覺,這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只是覺得那個骷髅有些特別。

略一思索我才明白,這可能就是傳說中的妖氣,可能何曉凡的病就是這個骷髅引起的。驅除這種危害人類的妖怪正是我等除妖師的本分,于是我快走幾步,詢問是怎麽回事。扶着何曉凡的一個女同學朝我看了一眼,這個眼神是什麽意思?分明是在看一個流氓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