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邬柳

邬柳

六合之間，四海之內，有仙洲名雲荒，空桑、鲛人、冰族世居于此。七千年前，空桑琅玕一統雲荒，卻有破壞神虛遙擅激惡念為己所用。受破壞神所惑，空桑內有六王暗鬥。外有鲛人海國軍和冰族十巫屢屢作亂，雲荒即将再度陷入戰火。

空桑皇宮內，一隊人步履匆匆。

走至一處宮殿前，門口的兩名侍女慌亂地上前，似是想要質問“什麽人”。為首的青衫姑娘卻看都不看兩人一眼，手一揮，兩人便暈了過去。

宮殿內，上方的主位上坐着一位美人。她身着宮裝，強裝鎮定地坐着，僵笑着開口問：“可是皇後有什麽要緊事問臣妾，竟讓邬柳姑娘親自來。”

她身側的兩名侍女有些顫抖，卻還是抖着往前走半步，擋住她們主子的半個身影。

為首的姑娘只是瞧了眼她們，朝身後做了個手勢，平淡地吐出兩個字：“拿下。”在之後便垂着眸靜待三人被制伏，兩耳不聞充斥滿殿的質問與怒罵。

制住那名宮妃的侍女擡眼悄悄地望了眼她，旋即心一顫地低下頭，不敢多看。

“罪人江氏，意圖毒害世子，證據确鑿，當斬示衆。”

此刻的她，平靜地說出審判之語，倒是像極了活閻王——神色冰冷，言語之間，幾人命數已盡。外頭春日暖意，殿裏卻一片死寂，令人不寒而栗。

有人說，邬柳是白嫣皇後的一把鋒利的刀。對此她只是輕哂，道：“娘娘倒是未曾把我當刀。只是刀必有刃，開刃有因。若我是刀，刃确實是為娘娘開的。”

很少有人知道，邬柳自有記憶起，便陪在白嫣皇後身邊了。

她遇見娘娘那日天寒地凍，天地間飄着鵝毛大雪，霜寒透骨三尺。

那年冬天暴風雪襲來，多少人一夕便沒了家。她穿着破破爛爛的布衣，随着乞讨的衆人縮在牆角。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找不到爹娘而後只能跟着人乞讨，她只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可是她沒死。

空桑皇後親自主持救濟難民。皇後娘娘一身純白的宮裝，嘴角含笑。不管是誰上去讨要粥飯，她都親自将粥飯盛到他們碗裏。于難民們而言，佛陀一笑莫過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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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眉目悲憫，環望四周，望進了一雙純黑潔淨的眼睛。她笑了笑，緩步走向邬柳，輕聲問道：“孩子，你叫什麽名字？”

“邬柳。”

是年冬日，逢百年大雪。皇後白嫣親自赈災，為子祈福。日日施粥，建屋安民。上天感其誠，傷者多，亡者無，朝野謂之神跡。

也是這個冬日，白嫣皇後身邊多了個叫“邬柳”的小姑娘。

起初無人側目，只知道邬柳尊稱娘娘身邊的白總管一聲“師傅”。直到十三歲時，她着手管理宮中內務，作風強硬，辦事高效。凡是她經手的必定漂漂亮亮，宮內人人尊她一聲“邬柳姑娘”。

時影世子十二歲那年被秋水歌姬陷害，不得已假死脫身。

外人不知內幕，只知瘋後攜子自焚。子死，瘋後毀容，幽居坤元宮。

自那以後，她與娘娘五年如一日地待在昏黑凄冷的宮殿中。如此境地，她更是不敢松懈，日日三餐檢查二人吃食。

在察覺到監視的人後，她和娘娘演了好幾場戲，終于使自己搖身變成了青妃眼中的線人。

在時影世子送來清音露鈴時，她先是心道世子魯莽，要是被人發現了又是一件麻煩。而後百般遮掩，感念世子孝順聰慧，能讓娘娘重展笑顏。

後來娘娘擔心自己的存在會導致時影殿下空念仇恨，想要吞炭自盡。邬柳沒了辦法，只能以死相逼。

那段時日邬柳想了很久，終于不知從哪尋來了一顆回魂丹。她道：“此藥讓娘娘假死離去，不讓世子知曉，如此，他也不會如娘娘害怕的那般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了。”

“娘娘，您肯為殿下死，但阿柳懇請您為了自己、為了阿柳活！”

白嫣皇後溫柔的目光落在女孩柔軟的發上，輕輕嘆了口氣。

娘娘“死”了，但邬柳為了掩人耳目是出不了宮的。于是她仍舊居于毫無生氣的宮殿之中，每日吃着剩下的飯菜，自己安安靜靜地看着書。

再後來時影殿下死了，被命劫之女所殺。她在宮中從大司命來信中得知娘娘在知曉這個消息後心痛不已，吐血昏迷。

邬柳心中對時影殿下的優柔寡斷、慈悲心腸不滿，良久卻又嘆了口氣——若是生逢盛世，殿下定是一代明君，只可惜……

那年冬天的大雪和十幾年前的一樣大，邬柳瞧着冷宮院內飄落的鵝毛大雪，輕輕綻開一個溫婉的笑。

上古術法，可改因果，回魂魄。世上本無起死回生之術，若是一命換一命，也便成了。此法代價巨大——要的是施法之人的魂魄。

破敗小院裏，或許只有飄落的雪知道她最後無聲的話語是什麽。

“君曾救我于死地，我以無悔報君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