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寬容
寬容
許沁醫院住了幾天，又被接回家養了幾天。
宋焰好像突然很忙，一周也見不到幾次。
許沁也并不在意，她被舅母用各種補湯喂養幾天，臉頰肉眼可見的紅潤了些，總算有了孕婦該有的樣子。
舅舅私底下和舅母嘀咕過，總覺得小兩口領證後反而沒有未婚之前黏糊，再加上宋焰在外面工作總是不着家，他開始擔心外甥犯錯。
舅母聽了他的憂慮翻了他一眼，手腳麻利的收拾許沁吃剩的湯湯碗碗。
她倒是希望兩人都不要回來。
偶爾回來一次當客人招待也就算了，天天呆家裏，天天要照顧許沁這個嬌客，她工作量一下子翻了好幾倍，睡眠質量都下降了。
不過這話她不好說出口，她老公心裏，宋焰這個外甥和親兒子也差不多，外甥媳婦就是兒媳婦，都是親密的一家人。
許沁養好身體，便說要回醫院工作。
舅母攔了兩句，也沒攔住，眼看着她穿着咖色風衣，背着包腳步輕快的出了門。
許沁到了路口打了輛車，直奔國坤總部。
她心裏不斷地預設見到孟宴臣之後的場景，心裏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的雀躍。
早高峰堵車嚴重，等她到了國坤，已經接近十點。
看着高聳的大樓，她突然有些近鄉情怯。
握緊背包帶給自己打氣，她深吸一口氣，踏進國坤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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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坤總部裝修恢宏大氣又低調質樸，前臺四人忙中有序。
許沁站在前廳幾秒，有些茫然。
之前她和付卿卿一起過來，都是孟宴臣的助理下來接，她甚至都沒有注意孟宴臣的辦公樓層。
她走到最近的前臺女生面前，敲了敲大理石臺面：“你好，我過來找我哥哥孟宴臣。能不能安排人送我上去。”
前臺小妹剛入職，雖然經過一個月的崗位培訓，但是真的上手還是有些手忙腳亂。
聽見動靜，她從一堆工作記錄表中擡頭，推了下為了顯得聰明幹練特地配的銀邊眼鏡，眼神裏還有些回不過神的茫然。
“孟總？”她下意識回了句，“有預約嘛？”
她旁邊的老同事暗暗搗下這個小菜鳥，主動對接道：“孟小姐您好，您是過來找孟總？”
“對。”
前臺臉上露出歉意微笑：“不好意思啊孟小姐，孟總沒在公司，我看您臉色好像不太好，要不我安排人送您去待客區休息下？”
“沒在公司？他去哪了？”
前臺無奈笑了下：“您說笑了，老板的事情我們這些小員工哪裏能知道。”
許沁仿佛被潑了盆冷水，本來高漲的情緒都低落下來。
她沒有糾纏，失魂落魄的往回走，前臺小姐站在門口目送她，禮儀周全。
等她重新坐回工位，她帶的那個小菜鳥一臉好奇：“琳姐，剛剛那位是咱們國坤大公主？”
李琳笑了笑沒說話，只讓她好好工作，別到時候考核不達标轉不了正，畢竟國坤福利待遇業界數一數二了。
小菜鳥雖然菜，但是很聽話，立馬老老實實的工作去了。
李琳一本正經的打開一個公司內部匿名群，果然看到已經有人在裏面爆料了。
【國坤大公主地位不保！】
【小公主生日全家出游祝賀，大公主一無所知找上公司，你品，你細品】
配圖是一個打了碼的朋友圈截圖。
國坤老孟總朋友圈裏，繼一堆轉發的經濟發展國家政策的資訊外，唯一一條原創朋友圈。
是一張全家福。
照片中的女孩頭戴小皇冠，穿着一身白色長裙，握着餐刀，笑眯眯地在切蛋糕。
他們老孟總夫妻站在一旁，眼神慈愛，面上含笑。
小孟總側身站着，看不清表情，但是周身氣質也很溫和松弛。
【這是不是有些不地道了？大公主和小公主……我站小公主！】
【+1】
【+2】
……
【+身份證號】
【不是，樓上的你們什麽情況，這不是大公主受委屈了嗎？】
【一言難盡】
【你看他們一家同框照片就知道了】
【大公主每次同框都是拉着一張臉，故意站得遠遠的一臉備受冷落，仿佛孟家對她怎麽了一樣，白瞎一張大女主的臉】
【哦，忘了說，大公主是收養的】
【有沒有可能……确實偏心】
【指路xx官網，看下大公主履歷還有一些自述，誰能這樣培養我我願意舔着臉叫他爹】
*
許沁站在大樓的陰影裏，握着手機，低頭給孟宴臣發微信。
【哥哥，你在哪裏？我有些事情想要找你。】
信息發出去，很長時間都沒有人回。
她在附近找了家咖啡店，随手點進朋友圈，一邊刷手機，一邊等信息。
在她印象中，孟宴臣一直都過着自律克制到無趣的勞模生活。
即便他現在沒在公司，遲早也會過來。
直到她鬼使神差地點進付卿卿的朋友圈。
付卿卿的朋友圈一向很熱鬧，五花八門，各種情緒都有。
以前她嫌煩，都是直接屏蔽的。
直到現在，她點進去才刷到她的動态。
一連好幾條都是開心，或者哪裏風景好看，什麽東西好吃這些無意義的朋友圈，一直到到第四條，是昨天晚上發的，定位在隔壁市。
是一條難得內容豐富圖文并茂的九宮格。
她注意不到其他東西，只看到最中間的那張，是四個人的全家福。
付卿卿帶着小皇冠坐在最中間，一左一右挽住媽媽和哥哥的手臂。
爸爸站在媽媽的另一側，四個人一起笑看着鏡頭。
配文：
“今年的生日願望是——一家人要永遠在一起~”
很幼稚又天真的願望。
許沁眼淚卻一下子就掉下來。
這個“一家人”裏面，沒有她。
而她的爸爸媽媽和哥哥，也理所當然的都忽視了她。
他們都不要她了……
她看着付卿卿的評論區，照片裏的每一個人都認領了自己的身份，他們縱容着付卿卿的這一份天真，仿佛對她講——
他們的寶貝，她所有的願望他們都會幫忙實現。
許沁垂着頭無聲無息，屏幕上卻一顆兩顆的落下水滴。
一個眼熟的手機號發來短信，是祝律師。
【許小姐，您在孟家長大，應該了解我當事人，拖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您聽我一句勸，趁現在好好配合我當事人解除領養關系，至少您該得到的都能得到。
您如果一意孤行，我們恐怕只能向法院提起訴訟，到時候您将一無所有。
您是聰明人，應該懂得權衡利弊。】
短短幾行字，她面無表情地看了許久。
然後第一次僵硬着手指，給這個號碼回複信息。
【可以】
【但是，我要見我父親】
*
此時的孟懷瑾，不想見任何一個人。
這處山莊，是他給自己和妻子選中的養老寶地，山清水秀，鳥語花香。
從孟宴臣進國坤的那天開始，他就在安排，歷時六年，于今年終于建成。
可現在，他手執垂釣杆，看着面前這汪碧綠池塘，卻只覺得心梗，滿山莊的建築和風光，都不能讓他開懷半分。
明明昨晚，他小女兒的生日宴上，他還覺得自己的人生幸福又圓滿。
兒子聰明穩重，能護持家族獨當一面；女兒乖巧可愛，又孝順貼心；妻子相守半生，知情得意。
他滿心幻想着再過不久徹底放手，自己攜着妻子來這邊過無憂無慮的養老生活。
結果，臨到睡時，他那個一向成熟穩重思慮周全從不用人操心的兒子，給他投下個大雷。
他坐在書房，看着對面的兒子，良久未言。
他第一反應是自己聽錯了，他兒子說什麽來着，他喜歡卿卿？
他喜歡自己妹妹？！
他的兒子喜歡上自己的女兒？！
孟懷瑾腦袋眩暈了下，帶着手表的那只手指着孟宴臣，竟然半晌說不出話。
緊接着，就和付聞櫻一樣，懷疑起來自己的教育問題。
反思自己，然後——
痛斥孟宴臣。
他已經不記得昨天晚上那些罵人的詞彙了，大抵不是特別好聽。
但被罵的對象似乎無動于衷。
既不慚愧于自己對妹妹生出的不倫感情，也沒有惶恐承受來自父親的怒火。
他一派平靜的扣了兩粒藥丸遞過來。
如果他氣到頭昏眼花沒有看錯的話，那應該是速效救心丸。
孟懷瑾：“……”更氣了。
維持了大半輩子的修養和體面一個晚上被兒子敗光了！
回房後，再看到倚靠床頭看書的妻子，他突然就想到上次妻子說的那話是什麽意思。
他停在床尾，憋着氣問：“你都知道？”
這句話沒頭沒尾，付聞櫻看了看他的表情，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不鹹不淡地翻了篇書頁，嗯了一聲。
“什麽時候的事情？”
付聞櫻眼睛盯着書頁：“比你早幾個月。”
孟懷瑾很不穩重地繞着床邊來來回回走了兩圈，停下看着冷靜到沒有情緒的妻子：“那你怎麽沒有反應？！”
付聞櫻心想，自己的反應都在無數個睡夢前自我消化了。
她面上卻雲淡風輕：“要什麽反應？多大點事。”
孟懷瑾剛準備說什麽，便聽她又繼續道：
“寬容些，給孩子一個容錯機會。”
“哦，頂多你兒子知錯不改。”
孟懷瑾：“……”
孟老先生仿佛經歷了人生的至暗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