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北因特區。奧斯軍校附屬醫院。
“溫上校, 體檢結果顯示,您的腺體出現了異常,必須留院觀察。”
刺鼻的消毒水味, 滴滴響的冰冷儀器,一片白的診斷室, 醫生表情凝重地盯着手裏的檢測報告。
“這不是因為易感期。我從醫三十年,還沒見過Alpha的腺體會發生這種程度的數值變化……”
只在Omega的腺體檢查報告裏見過。
可溫上校的各項檢測又不符合Omega的标準。再說了, 溫上校是Alpha啊。
醫生也摸不着頭腦。
根據首都的法律, 遇到Alpha和Omega的這類情況, 醫院是有義務強制留患者住院觀察的。
護士已經出門去辦住院手續, 溫斂坐在病床上問:“具體是什麽異常?”
“抱歉,在更精确的檢查結果出來之前,暫時無法下定論。您需要電話通知家屬和軍事處嗎?我……”
“不用。”他一頓,又道,“算了,讓我給軍事處打個電話。”
醫生點頭離開了病房。
溫斂撥通了軍事處第四小組辦公室的電話, 待接聽音有序地在耳邊響,他摸了摸自己的後頸,腺體在皮膚下鼓鼓囊囊,發麻刺痛, 和平時的狀态顯然不一樣。
十分鐘之前, 溫斂從醫院的病床上醒了過來,巨大的儀器燈光在頭頂照着,一個禿頂從那後面探出來說:“上校……上校,不對勁啊。”的時候, 溫斂差點以為自己被傳送到天堂了。
現在的情況是,他進了方天月的模拟空間, 接了個“活下去”的任務,然後莫名其妙進了醫院,腺體出了問題,身邊除了醫生沒別人,不知道得被強制留觀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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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下去]
看那禿子的反應那麽大,總不會是他腺體裏長了個惡性腫瘤,明天就得死,所以要在模拟空間裏對抗癌症吧。
那也有點滑稽。
電話那頭,自動接聽AI剛好接起了內線電話:“溫上校,請講。”
“方天月呢?”
“方少将有事外出,兩個小時後回來,需要留言嗎?”
“跟她說我住院了,這幾天請假。”
“好的,還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嗎?”
溫斂難得沉默,過了好幾秒後才道:“軍事處的維修工,你能聯系上嗎?”
“抱歉,溫上校,數據庫暫未更新,沒有維修工的聯系方……”
電話裏突然插進一陣滋滋滋的電流音,片刻,有人接起電話:“溫上校找我?”
路岐的聲音向來很有辨識度,是那種略顯沙啞又平緩的腔調,簡單形容就是,聽起來有禮貌有談吐,其實是地痞流氓僞裝。
這就導致每次路岐一說敬語,溫斂就很想給她一拳。
“你怎麽在我們辦公室?”他語氣不好。
“我被傳送到了軍事處大樓門口,沒看見你,所以進來找,還好你打了電話,不然我都準備走了。”路岐無所謂的開玩笑語氣,“命運?”
“我挂了。”
“哈哈。”她在電話那頭笑了兩聲,分不出是真的高興還是裝的,過了一會才停下來說,“所以上校你人呢?”
“……”
溫斂第一反應是,不想跟她說。
怎麽說?
我在醫院,腺體出了很大的問題,所以你過來看看我?
那跟示弱有什麽區別。他現在看見路岐就煩。
寧願給方天月打電話,讓她拿點必要的東西過來,也不想告訴這個人渣Alpha。
他沉默的時間太長,路岐的直覺又跟狗一樣敏銳得可怕,了然地說:“哦,你現在是不是狀态不好?受傷了,還是已經要死了?”
“你才要死了。”他道。
溫斂很不想承認,但在這種情況下,能幫忙的也許只有這個人渣。
在這個“它”創造的模拟空間裏,他是沒法憑自己一個人破壞空間,尋找出口的。
理智終究大過了感性。已經發生的事,再耿耿于懷也沒用。
直播那次的事,他就當是被狗咬了。
“……西街,奧斯醫院,701診室。”他不帶感情地輕聲說完,不等路岐的反應,挂了電
話。
他想,無所謂,路岐要是不來,自己也沒什麽損失,頂多是晚幾天才能行動而已。
十分鐘後,護士辦好了入院手續,推了個輪椅過來要送溫斂去頂樓的住院區。
溫斂這輩子坐過飛船,坐過機甲,就是沒坐過輪椅,挑挑眉,不知道說什麽:“我也沒病到要坐輪椅吧?”
“這是醫生的囑咐。您的腺體情況很糟糕,可以的話,最好不要運動增加腺體的負擔。”
身經百戰的聯邦軍人,現在因為一個區區腺體異常住院,還要坐輪椅,說起來溫斂都覺得可笑。
小護士看着溫斂沒動,有點惴惴不安,誰讓他雖然長着一張漂亮的臉,身周卻有股上位者的威壓。
她無助的樣子落在溫斂眼裏,他道:“坐是可以坐,但你能不能告訴我,我要住幾天?”
“這個嘛,要看醫生的……”
這邊話音未落,走廊上傳來腳步聲。
溫斂本以為是那個禿頂醫生來了,擡眼一看,先看見破舊的寬大外套,然後才看見路岐的那張臉。
“你這不是活蹦亂跳的嗎?上校。”
她顯然是跑了一段路過來的,頭發絲有點亂,雖然本來也沒整齊到哪裏去。
“托你的福,還沒死。”溫斂道。
一旁的護士見了道:“溫上校,這位是……”
“朋友。”他道,“主院區在20樓是吧,我讓她帶我去就行了,你去忙吧。”
護士點頭,給他們指了電梯的方向,關門離開。
溫斂擡腳就要走,路岐把輪椅轉了個向:“不是坐輪椅?”
“我手腳又沒廢,坐什麽輪椅。”
他不想坐,正好把護士忽悠走了,轉回頭對她說。
“剛才,我如果說跟你不熟,醫院大概會轟你出去,所以才說是朋友。”
別誤會,一點都不想跟你有任何關系。
他的潛臺詞顯而易見。
路岐點頭:“原來先生喜歡麻煩不熟的人來醫院看你。”
溫斂懶得理她,扭頭往電梯間的方向走去。路岐知道他的氣還沒消,在後面單手推着輪椅跟上。
去住院區的途中,他簡單把情況說了,說是情況,其實目前也就只知道兩件事:他的腺體出問題了,他沒法外出。
方天月那邊什麽情況,這個空間到底和她有什麽聯系,隔着電話只怕是打探不了了。
“不急,模拟空間沒有時間限制,先把您的腺體問題弄清楚再說吧。”
路岐難得說了句正常人說得出來的話,就是不知道是出于擔心還是另有目的。
溫斂道:“怎麽,怕我死了?”
“是,您死了我會很麻煩。”
“放心,徹底殺了你之前,我也不想死。”他譏诮道。
住院區比樓下更顯得冷清,這座醫院是軍校的附屬私人醫院,平時不對普通公民開放,專門用于治療聯邦軍人,所以保密和私密性都有嚴格的管制。聯邦最有名的醫學博士曾經也是從這個醫院出來的。
進入私人病房,暖氣在頭頂呼呼地吹。
路岐把輪椅推到床邊,床頭的顯示光幕上,醫生已經寫下了各項注意事項和病情。
路岐摸着下巴細細盯着看,溫斂都不知道她關心這些幹嘛,挺惡心的不說,反正多半不懷好意。
他一邊想,一邊坐到床邊,手腕在床頭的闌幹上撞了下,有堅硬的觸感,他這時才發現不對,撩開病號服的袖子,一枚從來沒看見的小型手表正系在他手腕上。
這個東西連接處沒有卡扣,是根本取不下來的設計。
原本顯示時間的光幕上沒有時間,只有一根橫向的進度條,旁邊标注着它現在的進度:30%。
他叫了路岐來看,路岐表示也沒見過。
“或許是‘它’故意為之。說不定是破解這個空間的關鍵。”
真的假的?
溫斂眯起眼,看着那根只占了總進度條三成的數值,只有不好的預感。
之後,溫斂住院要做的就是等檢查報告,不管是好是壞,估計都得接受一些治療。
路岐不需要留在這裏陪他,溫斂也不想看見她,叫她過來單純為了交換情報。
“方天月兩個小時以後會回軍事處,你有什麽想法可以自己去跟她接觸。”他道,“我不會讓醫生留我太久,盡快出院。就這樣。”
冷淡的口吻,公事公辦一樣說完,擡擡手指,高高在上的姿态,打發她可以走了。
路岐道:“那你現在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嗎?”
大概是沒想到她會問出這麽一句,溫斂看着手表的眼睛擡起來看她,像在看一個稀奇物種。
“你想說什麽?”
“字面的意思,先生。腺體的異常通常會引起身體各部位的……”
“我好得很。”他打斷道。
路岐道:“那我就放心了。”
這話一出,溫斂露骨地擰起了眉,像只被逆毛撸過的貓,看她的目光審視又懷疑:“你過來的時候被車撞了?”
撞的還是腦子。
“哈哈,您可真幽默。”路岐笑了笑,摸出手機道:“上次交換的聯系方式沒了,以防你在醫院聯系不上我。”
光幕上是她的識別碼。
溫斂在上個空間時本來想删她,後來因為出了狀況,也就忘了。
現在,暫時不能從醫院出去的情況,有個聯系方式當然方便很多。
雖然這人從剛才起的種種表現都像吃錯了藥,溫斂覺得別扭。
“先生?”
“…出院了我就删。”他把手機湊上去,加了她的好友。
路岐這才走了,臨走前說了句“有什麽事記得聯系我”。
一個看他淋了雨在他家洗澡也絕口不提關心的人,現在在這裏一口一個“那我就放心了”“有事聯系我”?
“又來這招是吧。”他坐下來,後頸腺體的刺痛感好像加劇了,他在床頭找了個舒服點的位置靠着,望着路岐離開的方向,厭煩地低說,“誰理你。”
晚間,檢查報告出來了,初步鑒定是腺體反饋調節崩潰,但那通常是易感期的Omega才會得的病,Alpha也會得,但很少,并且和溫斂腺體的各項異常數值并不能完全一一對應。
醫生犯了難,說要繼續檢查這個檢查那個,還要請示上級才能确定。
溫斂的軍銜和家世擺在那裏,他們不敢輕易診斷治療。
好在這位溫家少爺沒說什麽,讓檢查什麽就檢查什麽,全程都很配合。
直到上最後一臺檢查機器時,他忽然坐起來捂住嘴,臉色發白,趴在床邊幹嘔,血氧儀上的血壓正直線往下降低,腺體的異常數值卻在飙升,整個過程快得不到十秒。
周圍的醫護人員從沒遇見過這種惡化狀況,吓都吓傻了,手忙腳亂地準備把他先搬去急診室。
溫斂在劇痛間,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果然,進度條變少了,20%。
他一瞬間想起路岐走前的那句“有事聯系我”,鬼使神差地,也許是出于求生的本能,也許是因為痛得太厲害腦子不正常。
他抓起枕頭下的手機,視野模糊,都不知道自己摁了些什麽就發了出去,然後,手指失力,手機砸落到地上。
另一邊,路岐正在軍事處的門口等方天月回來。
[生命-3]
[獎勵道具:特殊功效藥劑(詳細見背面)]
只能說如她所料,空間被破壞後再死亡是正确的計算規則。至于是不是一定要被溫斂殺,那就不清楚了。
但路岐很樂意一直被他殺下去,那不爽得要命?
她捏着裝藥劑的瓶子晃了晃,聽起來有好幾顆,沒等她看背面的說明,目标人物出現在了前方的小路上。
“你好,方小姐。”
路燈昏黃,路岐從陰影裏走出,攔住了方天月的去路。
“我是軍事處新來的維修工,有事想跟你了解一下。”
現在是晚上,方天月穿着一襲禮服,身上帶着輕微的酒氣,顯然是剛從某個聚會回來。
“維修工找我有什麽事嗎?”她摸了摸波浪卷的長發,大紅唇讓她看起來不像照片上的軍人那麽溫柔凜
然,不過,她的語氣還是友善的。
“是,我想問您,有關溫……”
她頓了下,口袋裏的手機在震,摸出來一看,光幕上是溫斂發來的一條消息。
他會主動聯系她,倒在路岐的意料之外。
點開,那邊只發來了一個字:
“疼”
看女人突然盯着手機不說話了,方天月問:“你怎麽了?”
“抱歉,方小姐。”路岐收了手機,擡起頭沖她微笑,“有點急事,我改天再來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