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那天晚上, 溫斂夢到了路岐。

醒來時,其實根本記不清具體夢到什麽,手往眼尾一抹, 竟然有淺淺的濕潤。

他哈地扯起嘴角笑了下,覺得荒謬。

什麽時候, 自己還會為夢到一個人流眼淚了?

……還是路岐。

這個點,天還未亮, 整座首都城都浸泡在黑夜的燈影闌珊中。

昨晚被他打碎的那些碗碟菜湯不知什麽時候被機器人打掃幹淨。溫斂知道它的眼睛裏裝有兩個全景攝像頭。

被怪物控制的危險重犯, 哪有隐私可言。

輔警送來了今天的早餐, 溫斂沒胃口, 但也不想因為饑餓暈倒。軍人連自己的身體都管理不好,那也未免可笑。

他強塞了幾口,但吃不出任何味道,胃好像更痛了,忍着惡心想再吃,下一秒就捂住嘴, 慘白着臉幹嘔。

到最後,早餐咽下去兩口,溫斂就丢了叉子,去洗手間拿冷水洗了臉, 撐在洗手臺上喘氣。

鏡子裏的溫斂, 眉宇間蒙着薄薄一層冷汗,看起來比窩在酒店那七天還要狼狽點。

房間裏的傳喚AI在這時開始響。

這套管理囚犯的安保系統也是L博士親手研制的,從手鏈到機器人到收押室的監控,全都由AI獨自管理。

犯人如果不照AI的指示做, 手腕上那個鏈子就會對人體使用電擊。

當然,這并不至死, 只是讓犯人漲點教訓而已。

所以,哪怕溫斂現在難受得都站不太穩,也不得不轉身,打開單人間的門。

今天不止方天月,還來了別的人,溫斂餘光瞥到了幾個眼熟的,但懶得擡頭細看。

他坐上詢問室的椅子,手鏈自動與扶手相扣,如果犯人在訊問中企圖掙紮,也會遭受電擊。

這聽起來也許不太人道。

但99.9%的重刑犯都不可能再活着回到有太陽的陸地上,他們在地下一層接受着怎樣的對待,外界不會知道。

不會被人知道,那就沒有問題。

“溫斂。”方天月站在靜音玻璃後面,摁着耳機看着他,“今天我在外面,你連着看見我兩天估計也煩了。我讓其他人進去和你說。”

溫斂沒吭聲,一動沒動。

方天月嘆氣,對旁邊幾人打了個手勢。

金屬門一開一合,有人走進玻璃房,在他對面坐下。

“溫師兄……”

張越揪着軍服的袖角,試探性地喊了溫斂一聲。

自從溫師兄失蹤已經過去好幾個月,軍方警方都有陸陸續續派人出去找過,但都沒有結果。

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人,方師姐卻說,師兄被怪物控制了大腦,如果不想辦法讓他清醒過來,等待溫斂的就是警方的“必要措施”。

這兩天,溫家那邊其實有派人來問過,如果只是小事,溫斂肯定就被放出去了。

可這事已經吸引到了聯邦政府的注意,軍方和警方的上層都被勒令務必把這事處理周到。

哪怕溫家是顯赫貴族,想要把溫斂保出去,也是不可能的。

更何況,溫家敢嗎?

現在被收押着的,可是被那個屠殺了百人的弗蘭肯斯坦侵蝕了精神海的人。

他做出什麽舉動來都不奇怪。

所以,溫家果然也只是問了幾聲,就沒了後話。

“保住他的命”

是溫家家主派人傳來的唯一囑咐。

其實,大多數重犯如果招供,都是可以留下一條命的。

缺胳膊少腿都算少見,更多的是其實是精神海被破壞,精神失常,認知産生障礙,再也無法自主生活……等等,留下各種後遺症的,比較多。

他們終生都會被收押在更下層的監牢裏,像下水道的老鼠一樣度過一生。

說是一生,其實能活過半年的都算壽星了。

溫斂肯定不至于這麽慘,但張越聽方天月說起時,還是出了一身冷汗,他絕對不想溫師兄遭受這樣的對待。

“所以啊,現在只有我們可以救溫斂了!小梨花演唱會的票我都忍痛取消了,一會兒我打算去L博士的研究室裏翻一翻,說不定有警察之前遺漏的資料。大家要不也一起來吧。”

方天月昨晚在四組的成員下班之前,堵在了門口宣布。

張越當然忙不疊地點頭。

但另外兩個嘛……

書星鹿:“我就不了,還得回家做飯。”

他站起來,默默一點頭,繞過方天月徑自離開。

賀沉川:“那我也……”

“你必須給我來!”方天月一把拽住他,“我想起來了,你入行的時候不是和L博士很熟嗎?她的研究所你沒少去吧,走走走,你今天不跟我去,就是不給我方天月面子!”

這樣的威逼利誘下,賀沉川還是被方天月強行拉入隊伍,他們在晚上的研究所裏翻了很久,雖然沒有大發現,但還是得到了一些情報。

“師兄,你看。”

張越把一份資料推到溫斂面前。

上面是L博士的研究所,CS研究所的成員名單。整整齊齊寫着上百個科研人員的名字和詳細情況。

“這張紙上的人,沒有一個活了下來。”他說,“都被弗蘭肯斯坦殺了。”

“我問過知情的警察。據說,那天晚上的研究所就像人間煉獄。雖然都是一擊斃命,但弗蘭肯斯坦每次都選了出血量最大的部位。”

“那個怪物……她并不是什麽都沒想到就動手殺人的,她很明顯在思考,思考過後,奪走了別人的性命。她很清楚要怎麽滿足自己的欲望。”

“溫師兄曾經不是說,殺人犯裏,你最厭惡的就是濫殺無辜的愉悅犯嗎?因為他們根本不明白,生命的重量……”

“這個怪物也是一樣啊,甚至,更惡劣。如果放任她不管,接下來死的就不僅僅只是一百多條人命了。”

張越握緊拳頭,聲音也在用力。

“師兄……你難道要讓自己向這種非人的怪物屈服嗎?”

溫斂不願意開口的原因,如果不是正在被怪物控制,那一定就是被怪物所迷惑。

L博士留下的資料稱,

弗蘭肯斯坦不具有情感,也沒有共情心理,但極其擅長僞裝和模仿。投放到現實生活裏,她們就和普通人類一樣。

張越更願意相信,溫師兄只是被怪物騙了。

畢竟如果是被控制,那他們就很難靠說服,改變溫斂的想法。

那警方的“措施”,也許就必須得執行了。

“師兄,你仔細看看這些人名,他們都是被怪物所害,這才是那個怪物的真面……”

“出去。”溫斂道。

“師兄?”張越一愣,“但是……”

“我讓你滾出去。別讓我說第二遍。”

那樣恹恹冷酷的表情,張越還從沒在溫斂臉上看見過。

這是為了維護那只怪物才那麽憤怒,還是因為對這些資料抱有懷疑?

他咬牙,想要再争取一下,耳機裏,方天月在叫他回去。

張越最後能做的,只有把那份資料留在溫斂面前,轉身離開。

“師兄根本不聽我講話……”張越出來以後垂頭喪氣地跟方天月說,“是因為我貶低了那只怪物,所以他才不願意聽嗎?”

“看起來不是,只是無差別地拒絕一切。”

旁邊,被方天月硬拽過來的書星鹿靠在陰影裏,那雙眼睛望着玻璃那頭的溫斂,表情有些複雜。

“為什麽?”張越驚訝,“師兄果然被控制了嗎?”

“行了,說這個也沒用,咱們時間很緊。書星鹿,下一個你去試試。溫斂也有可能只是看不慣張越呢。”

“怎麽這麽說!”

溫斂本以為今早的訊問只有張越一個,結果五分鐘後,門又開了。

書星鹿摘了口罩,沉默地坐到他對面,手裏也是一疊研究資料。

沒有張越那樣的開場白,他把資料徑自推到溫斂面前。

“張越剛才沒說,那場屠殺,其實是兩臺弗蘭肯斯坦共同完成的。”

他單刀直入地開始講。

“她們都有殺人,顯然,也互相制定計劃。但奇怪的是,兩只怪物逃離研究所之後就分道揚镳。2號體是和你接觸的那一臺,她的活動軌跡一直很亂,且明顯對博士抱有殺意。1號體還有待考證。反正,現在兩只怪物都把定位芯片摘了,我們哪一個都找不到。”

“你懂吧,溫斂。就算你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上面為了完成任務,也一定會逼你說出點什麽來。”

書星鹿的樣子跟校園時期相比,成熟不少。

薄薄的單眼皮勾勒出了幾分刻薄的感覺,說的話也差不多。

方天月在玻璃外面聽得直捂頭,玻璃裏面,溫斂果然也沒有理他。

書星鹿接着道:“其實,我很早之前就想說了。溫斂,我真的很讨厭你。”

溫斂聞言,眼皮輕輕一掀,看着他嗤道:“你不會覺得自己藏得很好,別人看不出來吧?”

“是嗎,那這話就更好說了。你會不會被處刑,我根本就不在意。”

書星鹿把口罩重新拉上去:“我只是想說,你也算是聰明人。聰明人就該明白局勢。你以為自己緘口不言,就能解決現在的問題嗎?動動腦子想想吧。”

溫斂沒說話。

書星鹿站起來,臨走前,又轉頭對他說了一句。

“你會怎麽樣我無所謂,但別給方師姐添麻煩。她為了你都兩天沒睡了。”

桌上靜靜擺着他們找來的那些資料。除了研究人員的介紹,還有L博士目前的研究方向,以及她的一些論文和私人随筆。

溫斂翻到了其中一頁。

“……戰神将軍隕落,聯邦戰力大不如前了。除了優待政策,上面讓我能不能在科研上也想想辦法。他們指的應該是武器,但軍火其實不是我的主攻項目。正好,這和我最後的實驗其實不沖突。也許,我是時候可以進行一些大膽的嘗試了。”

落款時間是十八年前。

今天的時間有限,上午的訊問結束了。

方天月本來想把賀沉川也一起帶來,但今早,軍方的軍火部門那邊有事找他,她只能臨時把書星鹿抓來,祈禱溫斂起碼願意聽同齡人說話。

但看來效果不佳。

“我受不了了!你說話能不能注意點!溫斂他就是根刺,你越硬他越不吃的啊!”

方天月幾近抓狂,看溫斂事後的反應就知道。失敗,簡直就是大敗。

“張越那麽軟着跟他說,也沒見他吃啊。”

書星鹿一臉“關我什麽事”的表情,方天月真想給他一拳:“那好,答應請你吃的飯沒了!我又要去跟上頭那群大人物糾纏了。”

她說着,口袋裏的手機就響了,剛才還扯着嗓子罵人,看見來電人的一瞬間,聲音就化為一潭春水。

“喂?小梨花?你怎麽這個時間給我……呃,溫斂?嗯……他現在不是很方便,不是,我不是不願意讓你見,主要是現在的情況很複雜,你、你聽我解釋……”

收押室的人什麽時候走的,溫斂其實沒注意。

他盯着那些資料一頁一頁地看,AI奇怪地沒有催他,所以他很慢很慢地,把所有東西全看完了。

曾經他在路岐身上感覺到的那些違和感,基本都有了答案。

她說自己是切爾斯的貧民,果不其然是謊話。逃出去之前,她恐怕一輩子都沒離開過那個研究所。

會知道其他城市,具有相關的知識,明白怎麽使用醫療機,都只是提前就被傳輸好了知識程序而已。

她有時低俗得讓人厭惡,有時又禮貌得像個貴族,不是因為精神分裂,只是怪物在不斷地模仿,試圖找到一個最能博得他好感的形象。

“所以……全是假的啊。”

溫斂往椅背上靠了靠,那些資料從他手中慢慢脫落,如同外面正在飛揚的大雪一樣,盡數散落在灰色的地上,一片一片的白。

他坐在白色中間,望着頭頂刺眼的燈,眼眶發澀但流不出眼淚。

因為溫斂其實多少料到了,從認識路岐開始,到中途和她的關系越來越變得不像只是“仇恨”。

他其實都有隐隐察覺——她隐瞞了很多。

她只是在給他看,她想讓他看的。

總有一天,她會離開。

就算上一百遍床,他和路岐的距離其實也不會真的縮短。

溫斂不太記得自己那個時候在想什麽,也許是覺得無所謂,因為他不在乎。也許是被空間麻痹了理智,覺得她會為他改變一點。

……因為,他明明都不打算殺她了。

這是天真。

也是滑稽。

活該。

先猶豫的人活該。

溫斂本以為自己見慣了家裏的惡心事,不可能再抱有什麽天真的想法,但人似乎總是在重蹈覆轍的。

“你以為自己緘口不言,就能解決現在的問題嗎?動動腦子想想吧。”

可惜溫斂現在根本就沒想要解決任何問題。

無所謂了。

他打了個呵欠,阖上了眼睛。

胸腔中那勝過了憤怒的沉悶,只會讓他覺得自己像個傻子。

那之後,又過去整整三天。

期間,不管是四組的人,還是軍方高層,甚至警方的高層都親自進去訊問過溫斂。

他照常一言不發,對面有時候罵得太激動,還要被他翹起嘴角譏諷幾句。

警方判斷,沒有繼續跟溫斂耗下去的必要了。

必須用刑。

下達執行指令文件的前一天晚上,方天月帶人殺到警察署,好說歹說,口水都說幹了,也沒能阻止幾個警官。

溫斂本來都準備睡了,AI突然要他現在出去進行訊問,他一邊在心裏把這個點上門的人罵了一頓,一邊套上外套。

結果來的不是只會對他噴唾沫的高官們,是方天月,她還帶了一個人來。

“溫斂哥哥!”少女Beta穿着演出服,隔着玻璃跳起來沖他揮手,臉上還有汗,很像剛結束演唱會就趕過來的樣子。

“我要沒記錯,這地方,一般市民不能進吧。”

等兩個人進來坐下,溫斂才好整以暇地開口。

“是不行,但只有今晚,大人物們就算發現了也不會管。”

“哦,

為什麽?”

“因為對你用刑的執行文件批下來了。”

溫斂頓了下,很快就恢複如常。方天月不明白他為什麽可以這麽不當回事,拍了桌子騰地站起來。

“你是沒聽清嗎?那是執刑文件!你之前來警察署學習的時候,難道沒看過他們是怎麽對待那些重刑犯的嗎?那些人出去以後有活過一年的嗎?啊?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處——”

“方天月。”小梨花在旁邊拉了下她的衣袖,方天月一咬牙一跺腳,氣悶地坐下了。

“溫哥哥,你別看方天月這樣,她很關心你的。”

“我關心他個**,這麽想死趕緊去死!自己都不惜命,還指望我能幫他?”

方天月氣得臉都紅了,她就是不明白到底有什麽東西可以讓溫斂覺得自己的命都無所謂了。

這還是溫斂嗎?

這根本就不像溫斂!

她在一旁死命磨牙,小梨花沖溫斂雙手合十地低頭道歉:“溫哥哥,對不起,突然這麽晚來看你。我前幾天聽說你被找到了,我無論如何都想見你,所以就拜托了方天月帶我進去……溫哥哥,你瘦了,臉色也不好……”

溫斂看起來的确不太好,深色的唇,薄薄的沒有血色,寬松的衣領包裹着修長的脖頸,衣服下的身軀沒什麽力氣地往後靠着,看起來比前幾天狀态都要差。

溫斂知道自己的身體在一天一天變得虛弱,好笑的是,他沒什麽想要改變現狀的想法。

“這就是你久別重逢要跟我說的話?”溫斂彎了彎眼睛,沒什麽笑意。

大致的情況,小梨花其實已經聽說過一些了。

這屬于軍方的機密,但挨不住方天月一對上小梨花,嘴巴就控制不住漏情報。

“我的确是來探望溫哥哥的,但也不全是。”小梨花說着,往前湊近了一點,聲音壓得很低,“我其實,有辦法救溫哥哥出去。”

“真假的?!”方天月坐起來,“但是不行。要是被抓到,小梨花你也難逃……”

“你別打岔。”

小梨花瞪她一眼,轉回來接着道。

“我的粉絲裏,有一個很厲害的人。她身手很好,好像有過參加戰争的經驗,我感覺都跟軍人差不多了。如果我拜托她的話,她肯定會答應救溫哥哥出去的。”

“小梨花……”

方天月都愣了,因為這話也太過脫離實際。

就算小梨花只有16歲,她也應該知道,這裏可是整個警察署最監管森嚴的地方。

一個身手很好的粉絲?

那頂個屁用!只要還是人類,在逃出去的途中必然會被機器人射成馬蜂窩。

“你哪個粉絲?我都不可能救溫斂出去,區區一個粉……”

“你先閉嘴。”

小梨花說完又看回溫斂。

“溫哥哥,我是認真的,不是小孩子在胡言亂語。我那個粉絲就是厲害到這種程度,她肯定會願意救你出去。”

她忐忑地望着溫斂,看着他沉默好一會,開口問:“出去。然後呢?”

“這個……這個可以之後再考慮,反正總不能留在這裏等着被用刑。”

小梨花道。

“我相信溫哥哥肯定有難言之隐,也不覺得你被怪物控制了!所以,我在做的不是壞事,警方那些人做的才是壞事。”

也就只有小孩子能說得出這種不計後果的話了。

溫斂道:“不用,我不需要別人救我。你也不用承擔這種風險。”

“但留在這裏的下場……”

“方天月,”他抱着手臂,擡頭沖一旁半天沒吱聲的人道,“其實,之前來警察署見學的時候,我就想過,被人用刑是什麽感覺。是會憤怒?還是痛苦?還是後悔?”

方天月怔怔,不明白他想說什麽。

溫斂接着道:“不管是憤怒還是痛苦,還是後悔,我現在都感覺不到。冷和熱,饑和飽,開心和悲傷……我的腦子可能壞掉了。如你所說,怪物侵蝕了我的精神海,破壞了我的中樞神經。”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如果用刑能讓我找回一點情緒感知的話,那不是再好不過了?”

他輕輕笑起來,方天月的一張臉卻越來越難看,最後,她咬着嘴唇,一腳踹翻桌子站起來,吼了句“是嗎,那我再也不管你這個瘋子了!”就沖了出去。

“方天月!”

小梨花站起來,低聲跟他說:“溫斂哥哥,你再考慮一下吧。不管怎麽樣,我都會幫你。”

“不用。如果你是想報恩的話,更不用。”溫斂淡道,“當年救你,只是任務。沒有私情。”

“……”

小梨花那邊靜了一下,然後,“砰”的一聲,她竟一拍桌子靠了過來。

那雙盯着溫斂的眼睛裏,有憤怒的情緒在顫抖,她帶着一點不可置信的質問:“你覺得,我只是為了報答你的當年的恩情,才這樣做的嗎?”

溫斂沒看她。

“……溫哥哥,你的中樞神經可能的确是壞了。”

她丢下這話,奔了出去,玻璃房內很快恢複死寂。

四仰八叉的桌子翻在地上,溫斂也沒去扶,他懶得動了。

好累。

執刑的日子被定在兩天後。警方還挺正式,溫斂以為會更随便地第一天批文件,第二天早上就開始,沒想到還要讓他多等一天。

這一天,沒有任何人再來拜訪他。

所以,溫斂也在床上無所事事呆了一整天。

他吃不下去東西,一吃就犯惡心,這一周基本每天就只吃了幾口。半夜有時候胃痛痛醒,他就會迷迷糊糊地不禁又想起路岐。

騙子。

她根本不是不會死,那個空間本來就是精神海創造出來的世界,她當然不會死。

連反複去死,又複活的橋段,都是她為了騙他的一種演技。

L博士的确創造了一個比人類更高明的怪物。

事到如今,溫斂不得不誠心誇贊了。

實在是……高明。

“AI,能不能幫我個忙?”

他翻了個身,垂着眼睫,有些懶倦地問。

“看在我明天就要被嚴刑逼供的份上。”

“這需要視您要求的內容而定。”AI冷冰冰地回答道。

路岐似乎也說過同樣的話。

不愧是出自同一個造物主之手的東西。

“聯系方天月中将,轉達我的一句話。”他道。

“這需要視您轉達的內容而定。”AI又道。

“如果有一天,他們抓到弗蘭肯斯坦的二號體了,記得替我跟她說一聲,我很讨厭她。”

“……”AI沒答話。

溫斂仰起頭沖它笑道:“怎麽?這也不能說?還是說你的智力比我想得要低,處理不了這種內容?”

“我會轉達中将的。”AI說。

離天亮還有四個小時不到,溫斂在被中翻了個身,閉上眼,有些事不關己地想,警方明天估計不會一上來就用最讓人受不了的東西,一般都是水刑那種折磨人但不會痛到極致的刑罰。

可惜溫斂還挺能忍痛的。

水刑就想讓他開口,只怕有點難呢。

“咚咚咚”

有什麽被砰砰敲擊的聲音傳來,不是門那邊的。

溫斂以為是機器人在日常清掃,沒理。

“咚咚咚”

聲音再次響起,只是速度比上一次慢了一些。

“AI,管管你的機器人。吵死了。”他道。

“……”

無人回應。

溫斂挑眉,微微掀起眼皮,有些模糊的視野裏,天花板上的AI光幕是熄滅的狀态。

但除非被徹底關閉,AI不會暫停運作。

更別說,是在監視他的這個房間裏。

“咚咚咚咚”

那聲音變快了,溫斂被煩得只能坐起身,發現那是從窗子外傳來的動靜。

為了防止犯人逃跑,收押室的窗戶都開得很小,連只狗都難擠出去。

所以透過那面玻璃,除了黑,什麽也看不見。

“咚咚咚咚咚咚!”

似乎是因為太久沒人來搭理自己,聲音突然不耐煩地變得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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