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鄭駱秋來了

第66章 鄭駱秋來了

沈夕恒躲在三樓樓道拐角處,看着程祈離開才回家。

沈朝昀還沒睡,一個人喝着啤酒,腳下零零落落散着五個空啤酒瓶,沈夕恒趕緊背起他往卧室走:“怎麽喝這麽多?”

“高興……”

“高興什麽?哥你別動啊,我去拿水給你擦擦臉。”

端着水盆回卧室,沈朝昀醉了,醉把他當成鄭駱秋,他拉着沈夕恒衣領,兇狠地扯着:“鄭駱秋,準允許你進我的夢的?給我滾出去。”

“好好好,馬上滾,哥你擡手,喝這麽多,衣服都喝濕了,給你換睡衣。”

“叫你滾你就滾?果然是個沒良心的……很好,我也沒良心,我們一樣……”

沈夕恒嘀咕:“早知道不把鄭駱秋找你的事告訴你了,好了哥,別動,換衣服。”

脫下沈朝昀的衣服露出胳膊,同時露出沈朝昀的脆弱,那是一條一條淺色疤痕,每一條都是他用刀隔傷的,沒有刀片,他用水果刀,沒有水果刀,他拿着勺子柄磨利,用勺子柄用力割,一條又一條,全是沈朝昀的絕望與沈夕恒的害怕。

那是沈夕恒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時間,康複的苦自是不必說,沒有不苦的,鐵人都得流淚,沈朝昀不怕苦,沒哭過,只是長時間的康複沒看到一點點希望,他開始自殺,不能動,他想跳樓爬不上去,想跳河出不了門,想上吊挂不了繩子,想死都沒辦法死,能用的只有刀,刀不利,只會流血,不會要命。

沈夕恒不忍再看,匆忙替他哥換好衣服,又擔心喝多半夜會吐,嘔吐物有可能嗆到氣管引起窒息,沈夕恒不敢回自己房間,在床邊打了個地鋪,方便照顧哥哥。

躺在床邊不敢睡太死,這種強撐着意識的睡是最累的,半迷糊中沈夕恒覺得大腿隐隐作痛,翻了個身趴着睡,将痛的那條腿壓在身體下面,沒有人知道,他的大腿上面也有很多疤痕,沈朝昀的胳膊有多少條,他的腿就有多少條,只多不少,沈朝昀傷害自己一次,他陪一次。

沈朝昀是被尿意憋醒的,酒喝多了,頭還是痛的,擡手時才發現手上覆着另一只手,沈夕恒睡在床邊的地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沈朝昀輕輕收回手,袖子滑落,露出數道疤痕,那時的他萬念俱灰,對世界沒有一點點留戀,只想離開,一次一次被救回來後他開始自殘,沈夕恒打工不去學校他自殘,沈夕恒照顧他,他自殘,時間久了沈夕恒瘦得不成人樣,終于在學校暈倒,老師打來電話,沈朝昀才清醒過來,他可以死,死了沈夕恒一個人要怎麽辦?

那天的他重新看向他的弟弟,原來一直受着折磨的不止他一個,他弟弟比他更慘,小小年紀滿臉滄桑,他在自殘的這些日子,他的弟弟沈夕恒每夜每夜不敢睡覺,守着他,看着他,他想死的那些天,他的弟弟比他更痛苦。

好在現在有程祈,程祈找到他了,他會幸福,沒有自己也一樣,沈朝昀想着。

沈夕恒察覺到身邊的動靜,猛地坐起身,“哥,你醒了?是不是要上廁所?”

“嗯。”

“我背你過去。”

“扶我就行了。”

沈夕恒站在門口等沈朝昀,洗手間幾面牆都做了扶手,洗澡、上廁所之類的都是他個人獨立完成,從最開始無數次摔倒,到現在的雙手撐着扶手自如活動。

打了個哈欠,沈夕恒問:“哥,你昨天怎麽喝這麽多?”

“想喝就喝了。”

沈夕恒試探着問:“心情不好還是舊傷又痛了?”

“心情好,身體也不錯,單純想喝酒,沒別的原因。”

“下次你想喝跟我說,我陪你喝。”

沈朝昀打開門,撐在門邊,“頭痛,我再睡會,你有什麽要忙的自己去忙。”

“哥。”沈夕恒喚了聲。

“有事就說。”

沈夕恒猶豫着将要換工作的事告訴沈朝昀,沈朝昀替他開心,向他張開雙臂:“來,抱下,祝賀你。”

“哥,謝謝。”

“我們永遠不用說謝謝,也不用說對不起,我希望你好。”

中午空閑下來,沈夕恒拿着手機糾結,想給程祈發信息,又在糾結該怎麽開場,聊天記錄還停留在昨晚程祈的“我走了,早點休息”那條,他昨晚忙着歸顧他哥,忘記回信息,這時候回總感覺怪怪的。

仿佛有心靈感應,他在猶豫時程祈的電話适時打進來,“有空嗎?”

“現在有。”

“一起吃個飯吧,有事跟你說。”

沈夕恒可以拒絕,但他不想拒絕,“好。”

沒問什麽事,也沒問去哪吃,只要是跟程祈吃飯,其他都是其次,跟程祈吃才是重點。

“二十分鐘後在家你路口等你。”

還是去的上次的小面館,沈夕恒偷偷打量程祈,他似乎很疲憊,眼底青黑,“你好像很累,叔叔的身體怎麽樣?手術時間安排了嗎?”

“今天上午的手術,很成功,有專人照顧。”

“我能去看看叔叔嗎?”

“後天吧,後天我接你去看他。”

面上桌,程祈接了通電話,對話時沈夕恒動作滞住,是鄭駱秋,挂完電話,程祈向沈夕恒點點頭:“是駱秋,他今晚的飛機,明早到。”

說是等不到下周了,今天飛過來。

“我已經跟我哥提過,我哥說不需要他來看。”

程祈搖頭:“我并沒有轉達你哥的要求,我知道找一個人的執念不是他一句不要找過來就能打消的,只有他親自過來看到你哥過的好,他才能放下執念。”

如同當年的自己,當年的程祈也是這樣,年複一年的尋找沈夕恒,身邊幾乎所有人都在勸他放棄,只有他自己知道,找不到的時候心裏總缺着一塊。

“那我回去跟我哥說,但我不保證我哥會見他。”

“他自然有他的辦法。”

吃完飯程祈還是跟上次一樣送他回家,這次很自然的程祈陪着他走到家樓下,沈夕恒停住腳步:“好了,到了。”

“這次你先上去。”

沈夕恒想起上次他先離開,抿嘴笑了下:“這也要一人一次?”

“也可以換個方式,沈夕恒,我想抱下你。”

沈夕恒還沒答應,程祈上前一步抱住他,很輕的一個擁抱:“好了,上去吧,後天我來接你。”

“好,後天不見不散。”

沈夕恒上樓,門是開着的,沈朝昀坐在陽臺邊望着樓下,“那是程祈?”

“哥……你都看到了?”

“你們在一起了?他先找的你,還是你先找的他?”

沈夕恒有點發怵,不明白沈朝昀問這話的意思,但還是老實回答:“無意遇到的,他的公司跟我之前的公司合作。”

“我問的是,他有沒有再次提出要求,有沒有表達出想要跟你在一起的意願?”

“有……算是有吧,不過哥你放心,我不會答應的,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一輩子,我不會離開你,不會跟他在一起,也不會跟任何人在一起。”

沈朝昀神情冷若冰霜,“誰要你陪我一輩子?我也有我想過的生活,他既然有這個意思,你也一直放不下他,你們就該在一起,錯過六年,還想繼續錯過嗎?”

“哥……”

“行了,像個小孩兒似的,不用總說跟我過一輩子的話,我不喜歡,你該過你該有的生活的。”

“哥,謝謝。”

“謝什麽謝,我餓了,趕緊去做飯。”

“好,馬上!”

煮的肉絲面,沈夕恒看着沈朝昀吃,坐在他對面跟他聊天:“哥,你這幾天沒忙工作嗎?”

這幾天都沒見沈朝昀用電腦。

“不忙了。”

“哥,明天你想吃什麽?”

“随便。”

“哥,你想不想……”

終于,沈朝昀被問煩了,擡頭瞪沈夕恒一眼:“想問什麽就問,想說什麽直說,別繞彎子。”

“鄭駱秋來了,今晚的飛機,我沒有把你的聯系方式給他,程祈知道我們住的地方,鄭駱秋應該會來找你,哥,對不起,我沒瞞住。”

沈夕恒也有他的私心,沈朝昀前次醉酒,喊的一直是鄭駱秋的名字,他一直不敢回頭看過去的自己,或許鄭駱秋是那把打開他心結的鑰匙,沈夕恒祈求的不是他哥回頭看,而是他哥跟自己和解,不管以前還是現在,沈朝昀永遠是最好的哥哥。

沈朝昀沒有太大反應,嗯了聲,繼續吃面。

吃完洗澡睡覺,沈朝昀今天睡的格外早,早早關門關燈,沈夕恒輕手輕腳鎖好客廳門關好燈回屋睡覺。

真的很困,躺床上沒過三秒大腦開始模糊,總感覺有哪裏不對勁,好像有什麽事沒做,太累了,迷迷糊糊睡着。

程祈接到鄭駱秋是淩晨一點,鄭駱秋前些天被官司纏身,他的汽車維修店員工跟顧客發生争執,顧客開車把員工撞昏迷,直到昨天才醒,一見程祈,鄭駱秋催促他:“趕緊開車,帶我去找沈朝昀,他個騙子,待會兒見到他,我一定要把他綁走,讓他以後只能跟着我,他要是不願意,我把他腿打斷,讓他跟我走。”

“現在一點,你确定要去?”

“也是,他應該睡了,他有睡醒氣,明天吧,明早五點就去,我晚上不睡,等到五點,等我見到他,一定要……”

鄭駱秋自顧自的說着狠話,越說聲音越溫柔:“算了,我可舍不得對他下狠手,等見到他,我要抱着他轉圈,然後狠狠吻他。”

半夜,沈夕恒猛然驚醒,想起來了,今天沒煮牛奶,沈朝昀有個習慣,睡前一定要喝熱牛奶,他睡眠不好,睡前要喝熱牛奶助眠,喝了怕晚上要上洗手間,他自己會把便壺放床邊,一般用不上,但也會備着,今天的牛奶是沈夕恒煮的,看着沈朝昀喝下的。

可是他洗澡的時候看見便壺還在洗手間,洗澡時沒反應過來,現在才想起,洗完澡沈朝昀房間的燈已關,也許是太累了忘記拿進去了。

沈夕恒翻了個身繼續睡。

睡沒幾秒又坐起來,不行,得把便壺拿進去,萬一他半夜想上廁所還得跑去客廳的洗手間,租的老房子,就一個衛生間,沈夕恒不想他哥半夜折騰,去洗手間拿便壺送往沈朝昀的房間。

房間門推開的瞬間一股血腥味直往鼻腔和大腦鑽,沈夕恒大腦像是被炸開,渾身血液像是凝固,整個人發寒。

又是那股熟悉的味道,趕緊扔掉尿壺沖到床邊按下燈開關,那種觸目驚心的畫面再一次呈現在眼前,哥哥的手搭在床邊,手腕是深深的傷口,血順着床沿流到地上,很大一灘血,沈夕恒眼前一片漆黑,手在抖,心發慌,手冒汗。

用力拍了自己一巴掌命令自己冷靜,就近找出一條耳機線紮住動脈血管,然後趕緊找到幹淨的紗布綁好傷口,拿枕頭墊高他割傷的那只手,同時拔打急救電話,期間他一直不敢去摸沈朝昀的大動脈,也不敢去聽他哥的心跳聲,他害怕,怕沈朝昀死了。

等待的幾分鐘,沈夕恒迫使自己冷靜,怕沈朝昀失血過多引起低血糖,又給他喂了幾口葡萄糖水。

急救中心的車來的很快,随行的護士誇沈夕恒做的很棒,沈夕恒這才哭出來,他不是做的棒,是有過經驗,醫生特意教過他關于割腕患者的急救措施。

好在發現及時,沒有生命危險,醫生給沈朝昀輸液,暫時留院觀察。

沈夕恒呆坐在沈朝昀病床前,想不通哥哥為什麽自殺。

是因為自己比他過的好,還是因為鄭駱秋的到來,想不通,或許都有,沈夕恒開始陷入深深的自責,他不該去那家公司面試,那家公司的待遇太好,要是哥哥沒出事,他才是應該享受那種待遇的。

他也不該讓程祈送他回家,那樣哥哥不會看到,他不該讓哥哥看到他的幸福,他應該一直活在深淵裏,不見天日,寒冷,陰暗,沒有陽光的深淵裏,他毀了哥哥的幸福,憑什麽比哥哥過的更幸福,他不能!

自責的情緒像是一根根細細的針紮着他的五髒六腑,沈夕恒呆滞的起身走進病房的洗手間,脫下褲子露出大腿,掏出口袋裏的一團紙巾,紙巾裏包着的是哥哥今天用來割腕的刀片,沈夕恒拿起刀片割向自己的腿,割大腿不會死,只會痛,他不能死,他還要照顧哥哥,但他能陪哥哥一起痛。

畢竟在他心裏,這一切都是他欠哥哥的。

那場車禍成了沈夕恒永遠揮之不去的噩夢,要是他不跟媽媽吵架,不會發生車禍,爸媽不會死,哥哥不會受傷,一切的一切,都該他來承擔,沈朝昀是無辜的。

天亮,沈朝昀悠悠轉醒,他蒼白的臉上沒有一點點活過來的喜悅,只是淡淡地說:“你又救我,我說過多少次,下次不許救我。”

沈夕恒抓着他另一只手:“不是說要好好的嗎?哥,你又騙我。”

“是你要好好的,我死了你少一個負擔,不是更好?”

“我從來沒覺得你是負擔,有你我才有親人,你走了我就真的徹底成孤兒了,哥,別死,求你,別死。”

沈朝昀閉眼,不再理他。

過了幾分鐘,沈朝昀轉過頭,睜眼,“他到了吧?”

“誰?”

沈夕恒緩了一瞬才反應過來,“鄭駱秋嗎?應該到了,我沒帶手機,只拿了錢包。”

“別讓他找到我,我不想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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