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梁晴被抓得站不穩, 雙手條件反射撐在他肩膀上,膝蓋抵了下沙發,那一小塊方地, 正是他敞開腿空出來的。
兩人用一種十分怪異的方式對視, 他的鼻尖滿是芙蓉帳暖般的香氣,甜絲絲的, 梁晴脖頸上細細的項鏈垂墜出來, 在他額間碰了下。
“吃什麽肉?”她頓了頓,撐着他的肩膀站穩。
“你說呢?”
梁晴的聲音溫柔地像流淌的泉水,眼神也軟如絲線勾人,“急什麽呢?又不是吃不到,有你的份兒。”
男人的眼神瞬間變軟,寬闊的身體慵懶往後一靠,尾音拖着啧了一聲。
梁晴把湯碗再次往他面前一遞,“你先把蔬菜湯喝掉。飯前喝湯對身體好, 減少食管炎和胃炎的概率。”
儲臣乖乖接過湯碗, 咕咚咕咚,兩口喝完。
要不是他長得帥, 和牛飲水也沒什麽區別了,粗俗。
梁晴回頭看他,像是長了第三只眼睛,提醒道:“把蔬菜也都吃掉。”
“哦。”他應了一聲, 照着她說的做。
梁晴去了廚房,在冰箱裏挑挑揀揀,既然有人點名要吃肉, 那她就給照做好了。不過她也不想大動幹戈,上午買了兩塊牛排, 她自己吃了一塊,剩下的一塊她決定做給他,應付一下得了。
“吃牛排好嗎?”梁晴站在廚房門口展示一下,是一塊看上去就好吃的和牛,價格也很漂亮。
儲臣放下湯碗看她一眼,嫌棄道:“我不吃這種洋不洋中不中的玩意兒。”
梁晴差點想翻白眼,挺難伺候,于是低聲咕哝一句:“山豬吃不了細糠。”
“你說什麽?”他已經邁着大步走到她身後,濃眉豎起。
“沒什麽,那你想吃什麽?”梁晴立即改口道。
“你做什麽我吃什麽。”
“……”
本來她想睡覺了,現在又得做飯應付男人,梁晴忽然不知道這婚結的有什麽勁頭。全靠對做飯的熱情在支撐,她打開冰箱再度搜尋,說:“蒸鲥魚,炒一個地三鮮好麽?”
儲臣貼在她身後,下巴幾乎抵着她的後腦勺,“肉呢?”他對于吃肉有執念。
梁晴嘆氣:“蔥爆牛肉?”就用她剛剛拿出來化凍的和牛好了。
“行。”他終于滿意。
梁晴覺得他很搞笑,同一塊牛肉,用黃油煎不喜歡吃,滿眼嫌棄。但是加點花椒大蔥和豬油爆一爆,他就喜歡了。
菜單探讨結束,梁晴就開始準備做菜。
春天正當是吃鲥魚的季節,魚身扁胖,顏色銀白,肉質肥美,入口即化。
打撈上來冰凍保鮮,又很快上到食客的餐桌。
相比于紅色的肉類,梁晴更喜歡吃魚,魚肉本身有營養價值豐富,高蛋白、低脂肪,可以很好地保護血管,深海魚的歐米伽三脂肪酸可以幫助大腦緩解不良情緒,抵抗抑郁。
她怕儲臣排斥吃魚,一邊做菜一邊科普。本以為他會不耐煩地皺皺眉,但他只是靜靜站在旁邊,看着她,淡淡地“哦”一聲。
某個瞬間,梁晴差點以為站在自己身邊的是一個小男孩。
梁晴曾和儲臣談戀愛,做過最親密的事,可要說感情,未必有梁晴和他弟弟來得深。
儲臣不是本市人,十三歲才來的,人格意識,對世界的認知,乃至吃東西的口味都已經固定。那會儲旭還是軟乎乎的小孩子,時常跟在梁晴後面喊姐姐,媽媽去世就幹脆住在梁晴家裏了。
儲旭也知道,梁晴不是必須要照顧自己的,總是很聽她的話。梁晴把他教的很乖,從不挑食,長得也高高壯壯。
她以前很喜歡烹饪,嘗試各種菜式,但也不乏黑暗料理,儲旭很給面子,乖乖吃掉。
儲臣來看他弟,梁晴給他吃自己做的蛋糕,意面,還有自創出來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儲臣吃一口就吐到垃圾桶了,滿臉嫌棄,筷子一撂,冷聲嘲諷道:“吃點好的吧。”要是缺錢,他可以給。
儲旭眼巴巴不敢說話,生怕他哥把梁晴惹毛。
梁晴倒暗戳戳跟他叫板:“你這是……山豬吃不了細糠!”
儲臣眼瞪得老大,兇巴巴地要吃人,最後一聲不吭摔門而出,懶得跟她計較。
此時,梁晴做菜有種慢條斯理,在宣紙上作畫的優雅。
鲥魚洗淨後放在盤子裏,她把姜片和蔥段像小兵排隊一樣,放在與肚子上,淋一點去腥的料酒。
蒸魚的時候,她又洗了大紅椒,大蔥去芯,小蔥葉子,緊緊地卷在一起再切成細細的絲,抓亂一些,紅紅綠綠的。
儲臣不明白,問:“這是幹什麽?”
“好看。”梁晴回。
“……”他只是吃個飯而已,要這麽好看幹什麽?
梁晴看他傻傻愣愣站着,眼裏沒活的男人很欠打,她出聲道:“碗。”
“在哪?”他問。
梁晴說:“在我手裏。”
“……”
儲臣于是拉開下面的抽屜櫃,很快找到了碗,遞給梁晴。
魚蒸好後夾走姜片和熟過頭的蔥段,其實已經很香了,再平鋪上青紅絲,更好看了,加入少許的蒸魚豉油,香菜花椒炸鍋的熱肉一淋。
整個廚房都是熱烈香氣,儲臣直接食指大動,怪不得儲旭那個臭小子總是往這跑。距離他剛剛喝蔬菜湯已經過去二十五分鐘了,現在是最好的進食時間,她計劃很準嘛。
梁晴讓儲臣可以先吃飯,她來做最後一道菜。儲臣表面上沒有說什麽,卻還是站在她身邊,做一點剝蒜,洗蔥,擦臺面的工作。
廚房裏的工作大多簡單而繁瑣,這個世界也不存在不會做家務的男人,只是想不想罷了。儲臣在這個過程裏逐漸進入狀态。
和梁晴結婚前,他不會想象和誰過柴米油鹽的生活。君子遠庖廚,是他一直以來留在心中的大男子主義思想。
但是現在,他可惡地發覺自己竟然為能夠觸碰到這些瑣碎小事而幸運。他感到自己正在被馴服,她還沒有下達命令手勢,他已經開始讨好。
梁晴見他認真洗抹布,竟然還知道要攤開挂在水龍頭上晾,不然會捂出難聞的味道。
梁晴所說的地三鮮不是東北菜,是江南這邊的時蔬,蠶豆,筍絲,馬頭蘭,沒有技術含量,清炒就好。
對儲臣來說,梁晴現在做菜比以前進步太多,至少不會是黑暗料理。實際上也的确進步了很多,從他進食的動作來看很明顯。
梁晴坐在他對面,心不在焉地玩手機,頭也不擡,時不時皺眉思考。
儲臣吃了一會兒,停下看她,“你不吃麽?”
梁晴說:“不餓。”
“要準時吃飯。”他強勢地道。
梁晴覺得好笑,在生活方面他好像沒有資格對她說教吧,于是放下手機,掌心托着腮,看向儲臣,眼神微妙。
男人被看得心裏癢癢的,錯開視線。整條魚他只動了背和尾巴上的肉,肚子那塊刺少的完好無損,于是他用筷子夾了一大塊魚肚子上的肉,肥瘦相間,軟軟糯糯,放在她面前的空碗裏,說:“吃。”
梁晴也不拒絕,吃掉了魚肉,再起身離開,“你洗碗。”然後進了卧室。
做飯不洗碗,這是規矩。
梁晴拿了幹淨的睡衣去洗澡。今天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她獎勵自己多堕落一會,躺在床上玩手機。
儲臣很聽話,老實巴交地把碗筷都洗幹淨,放到原本的地方去,甚至用抹布把廚房都擦一遍。
卧室房門緊閉,一點聲音都沒有。
今晚的菜很好吃,他吃飽喝足,胃滿足了心裏卻空了。梁晴沒有開口留他下來,可他也不想走。
儲臣在客廳來回踱步,一會看看她架子上的書,一會撥弄下她桌上的臺燈,再走到陽臺,掀開蓋着的一塊暗紅色絨布。
下午他就好奇裏面是什麽東西,結果是一架古筝。
他不知道她什麽時候學古筝了,覺得很有意思,自己也想上手撥弄一下,結果聲音沉悶又難聽。又趕緊捂住琴弦讓聲音停下,做賊心虛,那樣子多少有些滑稽,好在梁晴并沒有出來責問他。
之後就再也沒亂碰她任何東西了。
小的房子他以前也住過,是很溫馨的,現在卻有無所适從的感覺。應該不是房子的原因,是人。
又過了一會兒他做下重大決定,主動推開房間的門,見梁晴側着身躺在床上,專注地看着手機。
他低聲說了句:“我今天不走了。”
梁晴沒有回答,似乎沒聽見。
他也沒多廢話,進浴室洗澡。
出來時梁晴仍舊維持這個那個姿勢,只不過把把燈都關了,只留床頭的一小盞臺燈,手機的白光照着她鼻和雙目。
他站在床邊摸了下頭發,洗完沒有吹,懶得找她的吹風機了,不過他的頭發很短,很快就幹了。
腰間圍着她的浴巾,被狂妄地撤掉丢到椅背上。
他掀被薄被探進去,從背後抱住她。
梁晴沒有回頭,身體卻是瞬時僵硬住了。
她知道他今天赤手空拳來的,什麽都沒帶,她的家裏也不會有他的貼身衣物,現在是……
半壓着肩膀的像一座沉重的大山,炙燙的又生機勃勃的體溫,肌肉鼓鼓囊囊,她預感自己會被硬邦邦的骨頭硌到,可肩頭觸碰到的地方又溜光順滑。
汗水和煙味被沖刷掉了,是她的茉莉花浴液的香味,一個大男人這味道……梁晴的臉龐灼熱起來,想裝不在意。
健壯的胳膊默默從她脖下穿過,致力于把她摟進懷裏。
儲臣也不急,從後親吻她的耳朵,氣息潮濕滾燙,一點點軟化,“我很久沒吃你做的飯了。”
梁晴立即反駁:“今天的早餐,我喂狗了?”
他懶怠地笑笑,不以為意,又說:“謝謝你。”
“謝什麽?”梁晴喃喃,“這算夫妻義務麽?你對結婚這件事也有誠意。”
“我還說了別的話,你不記得?”他的吻越來越熱,蔓延到她眼角,“我可以給你更多,只要你提。可是今晚,我還沒有吃到。”
他意有所指,抓住了梁晴的手,往某處牽。
梁晴哆嗦了下,緩緩閉上眼睛,手指蜷縮,掌心冒出薄汗。
“梁晴,我可沒想跟你進行一場柏拉圖式的婚姻。”他的嘴角噙着笑,自己竟也能說出這種話來,不等她反應,又問:“這些年裏,你有想過我麽?”
這句話也十分不高明,他很快意識到,于是幹脆堵上她的呼吸,讓這個女人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完全是一場侵略。
她洗過澡很久了,皮膚像剝了殼的雞蛋,冰冰涼涼,還軟軟的,好像戳一下就會流淌亦或殘缺。小時候,別人夏天磕磕絆絆,手臂、膝蓋都黑的,有大大小小的疤痕。
只有她,總是幹淨白皙,穿着小裙子,紮着個小馬尾,眼睛也水汪汪的。
真是嬌貴啊。
他已經親吻她的嘴很久,停下講一點話,唇瓣會略微幹燥。梁晴感覺被親的不舒服,于是捧着他的大腦袋,湊上來,主動給一點濕潤。
指尖停留在他的喉結上,像冰塊似的,在他耳邊溫柔提醒,待會他需要用到的東西在抽屜裏,別忘記用。
是她早上在超市買菜的時候,順便買的。以往她會随手拿口香糖,今天是第一次換成這個盒子,沒想到這麽快就用上了。
半伏在她上方的人眼神一亮,“你知道我會來?”
不然呢?
這種事不是早晚的麽,他們剛剛結婚,無論将來做出什麽決定,她都不想現在制造生命的意外,也想盡力保護自己。
黑暗中,儲臣十分浪蕩地笑了下,說不急。
他再度抱住她的腰,把人拎起來,讓她坐在自己腿上。
猶如觀音坐蓮。
他習慣于仰望她,這樣可以看到她的表情,也不造成傷害。
手指又去觸碰她手術後的疤痕,是兩個人結婚的誘因,如果發生矛盾,也将會是症結所在。
上次醉酒的記憶,全部都找回來了,他的确是個混蛋。隔天早上自己竟然又是那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對她的家進行點評。
梁晴肯定覺得他不可理喻吧,也必然認為他在裝失憶。連儲臣自己都很難确認失憶與逃避的界限在哪裏。
進到她的家裏就像天方夜譚,可既然是在夢裏,又為什麽不可以為所欲為呢?
她的家再小,曾經都是為落魄的他提供善意的地方,無論他現在又多麽看不上,也不會允許他随意進來。
其實早就無所謂了,他在梁晴面前犯渾的時候還少麽?
想到這裏,他的身體裏忽然湧起一陣惱恨,對自己。
于是低頭親向她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