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甜澀

第15章 甜澀

做夢都在幻想的場景, 真的出現在了眼前。

此時,萬籁俱寂,周邊的生活和人仿佛都消失不見。

滿眼, 都只剩下他。

溫漾想起來, 這一年的時光, 克制住沒有找過他, 也沒給他發過任何消息,生命中只剩下學習。

可偶爾,會在角落裏, 想起夏日裏那個穿着白襯衫,沒個正形叫她“小朋友”的大哥哥。

全都藏匿于那一只只千紙鶴裏。

每次,和他相見, 仿佛都是在夏日。

在那個她以前,讨厭的不行的季節。

潮濕,悶熱,又都是蚊蟲。

原來,因為一個人, 喜歡上一個季節。

真的有可能。

這些天的苦澀, 壓抑在內心的懵懂暗戀, 在這一刻,仿佛破土而出,達到了極點。

超脫了她的大腦思考。

溫漾不經思索地, 直接撲過去, 淚水奪目而出, 打濕了他的衣襟, “哥……哥哥。”

她偷偷地,掐了自己一把, 很疼。

不是做夢。

沈彥行見小姑娘淚眼汪汪,一時間也慌張了起來,輕聲地溫柔低問:“怎麽哭了?”

“哥哥又變醜了,吓到你了?”他半開玩笑地說。

溫漾用手背抹了抹眼淚:“沒有。”

“越來越好看了。”

他确實是,比初見時,更讓人驚豔。

身上的少年感與成熟感交織在一起,下颌線流暢精致,那雙桃花眼裏泛着細碎又溫柔的日光。

“我就是……就是……”

就是太想你了。

太想見到你。

又怕忍不住露出一絲絲端倪。

她努力的,找着理由:“就是壓力太大了,考完試,終于解放了。”

沈彥行用紙巾給她擦了擦眼角的淚珠,“嗯,哥哥理解。”

聽程俞說,小姑娘這一年裏,比往常付出了更多的努力。

常常深夜還在學習背書。

挺努力,又讓人心疼的小朋友。

溫漾眼睫毛上,還沾染着幾滴淚珠,她情緒也調控過來了,小心翼翼扮演着妹妹的角色。

“今天,怎麽是你來的呀?”

“程俞臨時有個加班,就托我過來了。”

溫漾的父母平時都很忙,所以她基本算是程俞半帶大的,尤其是初中之後,來了明理實驗中學,離小舅舅的地方更近了。

我點點頭,眼角周圍還有些紅,可卻笑得天真爛漫:“那哥哥,今下午——”

最後一科考完,也才五點多。

天光大亮,距離夜晚,仿佛還有好久。

沈彥行低頭想了一下:“一會兒吃完飯想玩什麽?”

“密室逃脫!”溫漾脫口而出。

因為,在漆黑灰暗的環境中。

我仿佛才能不加掩飾地看你,而不被發現。

“行,那先去吃飯。”他帶着小姑娘往附近的商場走去。

最後,去了一家火鍋店。

溫漾乖巧地跟在他身旁,只覺得,心裏格外滿足。

店裏裝修設施都很新,剛開了不久,人還不算多,不需要排隊。

他們剛一坐下,就迎面走過來一個長相成熟的大姐姐。

穿着一件紫色長裙,畫着精致的妝容,手裏還提着挎包,向他們這個方向一瞥。

“沈學長,你也在這啊。”

同是槿安大學醫學系的一個學妹。

比他小一級。

沈彥行淡淡地“嗯”了聲,明明唇角的笑意還是勾着的,可溫漾能感覺出來,他眼底沒什麽溫度。

就像是,整個人游離在這個世界之外。

對誰都這樣。

“這是?”女生看向了溫漾的方向,目露好奇,還有幾分挑剔地打量。

沈彥行擋住了她的目光,漫不經心道:“朋友家的妹妹。”

然後,直接坐下了。

沒怎麽理會她。

溫漾說不出是心酸,還是想笑。

又是他的桃花。

男妖精。

她在心裏默默地吐槽着,一睜眼擡頭,就是男人好整以暇的笑:“在罵我?”

像是逗着她玩似的,眼底趣味性格外明顯。

溫漾一時被抓包,漲紅了臉,磕磕絆絆道:“我……我哪有!”

“就是挺好奇,哥哥會——”

“會什麽?”沈彥行挑眉看她。

“會,什麽時候談戀愛。”

說這句話的時候,藏在桌子底下的手,不知道多麽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

可面上表情卻要如常。

沈彥行支起下巴,還真認真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

“也不一定,看緣分吧,說不準明天明年的。”

他笑着,輕擡眼睫,看了一眼好奇又憧憬的小朋友,敲了一下她的腦袋,不輕不重的。

“小朋友好好學習,別整天想着談戀愛的事,不準早戀,嗯?”

溫漾撇了撇嘴:“知道了。”

而後,又得寸進尺道:“那……你能不能——”

能不能,也不要談。

可她沒有立場說這句話。

只好退而求其次,充分地用妹妹這個身份,托着腮:“給我找嫂子的時候,先讓我把把關呀?”

沈彥行沒忍住笑了聲:“行,肯定讓我們小溫漾滿意喜歡的。”

“不過,你小舅舅也還沒對象呢,不急。”

其實,他也就這麽說說。

伴侶,這個詞。

從來沒有在他的人生規劃中,未來憧憬中。

出現過。

調好蘸料之後,火也漸漸的大了,兩人在鍋裏涮着肉和菜,吃的又辣又過瘾。

期間,程俞加班結束後,直奔定位方向來。

跟着他們一起吃了些。

“小舅舅,這次中考,我感覺發揮還挺好的。”溫漾吃了一口毛肚,腮幫子鼓鼓的,對着程俞道。

“理科的題都會,尤其是數學和物理。”

自從在小舅舅和沈彥行的那個暑假輔導之下,便突飛猛進。

仿佛一下子開竅了似的。

程俞一向冷冽沒什麽表情的臉上,露出幾分笑:“我們家阿漾,很棒。”

從初一期末考試的班級中等,到初三大大小小的考試,每次都在年級裏名列前茅。

最不可忽視的,便是努力。

窗外的天逐漸變得漆黑,月光也灑滿了整片大地,店裏來的人越來越多。

他們吃完,去了四樓的一家密室逃脫門口。

程俞擡起眼眸:“怎麽想起玩這個?”

沈彥行:“小朋友想玩。”

只是,他沒玩過。

但臉上絲毫不見慌張。

最後選了一個沒那麽恐怖的主題的。

剛一進去,溫漾還有些不适應,視線突然變得黑了起來。

只是,微弱的光,打在他的臉上,愈加好看。

她恍然間,聽到自己心跳快了一拍。

又很快移開視線。

三個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會兒,愣是沒發現半點線索,沈彥行也不覺得丢人,只是嘆了一口氣:“哥哥讓我們小朋友失望了。”

溫漾急忙搖搖頭:“沒有。”

最後,程俞不知道看到了牆上那個機關,猛的一碰,牆壁上面傳來了古老的說話聲。

在第一道密室裏,足足待了半小時,那道門才打開。

程俞最先進去,緊接着溫漾跟在他身後,在彎腰的那一刻,感覺到頭頂有個溫熱的觸感。

伴随着男人略微低啞的聲線:“別碰着頭。”

他用手擋着最上面,怕她撞到。

“哦……哦,好。”

溫漾進入第二間之後,還有些雲裏霧裏的。

大腦輕飄飄的,她差點踩到小舅舅的腳。

她深呼吸了好幾下,努力的,壓抑住那懵懂的歡喜。

好像,對于這個年紀的她來說。

喜歡很單純,就是想要靠近他。

和他一起玩。

可他們之間,有着不可跨越的鴻溝。

大概,等長大了,就會好一點吧。

溫漾這麽告訴自己。

在走出最後一間密室成功出來的時候,她還有些恍然如夢。

“怎麽了,阿漾?”

程俞注意到,她今晚一直心不在焉的。

“沒事,就是想起來考試的幾道題。”溫漾笑笑,解釋着。

她好像,不能再放任自己,發展這份不該有的心思了。

回到家後。

她跟媽媽說了考試的感受,又開啓了,屬于自己的,另一個暑假。

這個夏天,沒有煩人的作業,仿佛是最輕松最快樂的。

她也提前買了高一的課本,開始自學。

從小舅舅口中,聽說,他回了南希。

直到——

七月三日,他們市中考成績出來。

溫漾查完之後,整個人眼淚都止不住了。

在全市,前五百名。

數學,物理,歷史,都是滿分。

報考槿安一中,沒有問題。

她想把好成績跟沈彥行分享,可想了一下,還是沒有把截圖發過去。

本來就是兩條線上的人。

只是,交錯了那麽一下。

終究,還是要回到正軌上的。

宋明雪的電話也打了過來:“溫漾!你考的怎麽樣?”

溫漾:“去一中應該可以。”

宋明雪:“嗚嗚嗚這次我也超常發揮,但是踩着去年的分數線,有點懸。”

“我們不會要分開了吧——”

溫漾安慰了她好幾句話,挂斷電話後,征征地看着窗外的天空。

每個人,仿佛都有自己的人生軌道要走。

在成長的路上,或歡喜,或苦澀,或憂愁。

她能做的,就是在這條道路上,讓自己,一步步蛻變得更加優秀。

暑假快結束時,溫漾收到了一份快遞。

是一個書包和全套筆。

程俞說,這是沈彥行送她的獎勵。

中考成績優異的小禮物。

而她,也在對高中的好奇和向往中,漸漸的,把沈彥行放在了一個角落裏。

可折千紙鶴這件事,仿佛成了習慣。

開學的前一天,溫漾去參觀槿安一中校園。

小舅舅當初就是這個學校畢業的,還是那一年的理科狀元。

看着校園裏的一草一木,食堂和教室,仿佛是另一段青春時光的即将開啓。

只不過,她怎麽也沒想到。

開學第一天,搬行李的時候。

就在門口,遇到了謝嶼。

他也在一中。

“溫……漾?”少年一身深藍色和白色相間的校服,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眼底還閃爍着幾分驚喜。

“你也報考了這個學校?”

溫漾也沒想到,這麽巧合。

終究是一個初中的,她笑了笑點頭:“對呀。”

“阿姨好,我是跟溫漾學妹一個初中的,我來幫忙搬行李吧?”

謝嶼一副很熱情的模樣,本身長得又不差,門口頻頻有人往這個方向看過來。

程霧笑着婉拒:“謝謝這位同學,我們能拿得了。”

被褥和盆子暖壺,都是學校發的。

自己帶的也只有一個行李箱和大包。

謝嶼被拒絕了,也沒感覺到什麽難堪,反而繼續道:“那待會我帶你們去食堂吃飯吧。”

“我來一年了比較熟悉,再說了都是同個初中的,也有個照應。”

溫漾剛要拒絕,程霧點了點頭:“那麻煩你了。”

把行李放到提前分好的宿舍之後,溫漾和程霧一起下樓,發現謝嶼就在樓下等着。

頂着太陽,熱的額頭都是汗珠。

“溫漾!阿姨,你們來了。”

他帶着兩人去了餐廳最頂層,每個窗口的飯菜消費都極為高。

在坐下用餐的時候,程霧溫婉笑着:“謝謝你對我們溫漾的照顧。”

她仿佛是看透了什麽,卻沒有點破,繼續道:“我覺得,你們這個年紀,高中階段,學習很重要,你說呢?”

謝嶼頓了一下,他不是傻,自然聽出了話中的含義。

于是渾不在意地點了點頭:“當然。”

“只不過是看到了熟人,有些激動。”

俗話說,人生四大喜事之一。

他鄉遇故知。

溫漾隐約間,猜到了媽媽的意思,卻沒有多說。

她也沒有其他心思。

除了,壓在心底,不能提起的那個人。

高一上學期。

元旦晚會。

她報名了一個古典舞的節目。

被選中了,可以在大禮堂表演。

學校說,這天晚上,如果家長有空想來的話,可以一起來看。

父母經常很忙,她便打電話給了程俞。

“小舅舅,元旦那天,你有事嗎?”

程俞整理完文件,答道:“沒事,怎麽了?”

“我們學校元旦晚會,我有一個節目表演,可以邀請家長一起來。”

程俞點點頭,嗓音清朗:“好。”

不知道為什麽,她發現,最近小舅舅好像——

變得溫柔了許多。

是整體而言的,對于所有人。

從當初的高冷淡漠生人勿近,變得……有了人情味。

她想再繼續問一句。

彥行哥,會來嗎?

可最終,還是止住了。

這未說出口的話。

她站在宿舍陽臺,看着外面的夜空。

一時間,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挺羨慕舍友的。

陸慕傾,和洛學長。

聽說,他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從小便密不可分。

真好啊。

沒有世俗的阻止,沒有年齡差太大的現實無奈。

他對所有人都冷淡,唯獨偏愛都給了她。

仿佛是,她看的小說裏的劇情,照進了現實裏。

上了高中,科目也變得更難了。

而槿安一中招收的學生,也是全市最為優秀的。

原來初中很多拔尖,名列前茅的人。

很多都又變得平平無奇。

溫漾第一次月考,在班裏第八名,期中考試,因為理科邏輯思維太難了,又出了新題。

她從未想過的。

物理考了77分。

成績也掉到了班裏的十幾名。

至今,也沒敢說。

煩惱好像更多了。

元旦前一天,教室裏仿佛都陷入了這種熱鬧的氛圍當中。

一中的校長認為,自由和紀律,向來不沖突。

他們的課外活動也很多。

周三和周日的晚上,會看新聞周刊。

聽說,每年也都會有元旦晚會和運動會,高三除外。

“溫漾,你緊張嗎?明天的表演。”

舍友姜橙搓了搓手,問道。

她搖了搖頭,笑得腼腆溫和:“還好,跳熟練了。”

自小就學古典舞,仿佛已經變成了肌肉記憶,全身心地享受舞臺,便也沒那麽緊張。

唯一,渴望憧憬的是。

沈彥行會不會來看。

和她小舅舅一起。

但怎麽可能呢。

她笑了笑,低頭開始刷了幾道物理題。

和初中的,果然不是一個層級的難度。

晚自習回去的路上,她還在默背着語文文言文,月光傾瀉而下,地面上仿佛氤氲出一層銀白色的霜。

她看着有男生,送女生回宿舍的。

看着打打鬧鬧,青春洋溢的模樣。

想着,他的高中,是不是也這樣精彩。

一切都與她無關。

她回去之後,宋明雪就打來了電話。

她差一分上槿安一中,便退而求其次去了二中。

兩人也因此而分開。

但每周都會打一次電話。

“溫漾!我們學校,有個男生長得可帥!”

“嗚嗚嗚我要淪陷了!”

溫漾莞爾:“比謝嶼還帥?”

她可記得,那會,宋明雪迷戀的不行不行的。

比她還要顏控。

宋明雪輕咳了兩聲:“那自然還是差一點的。”

“上周下雨的時候,我沒拿傘,在圖書館門口,他把我送回教室的。”

“就……人還挺好的。”

“還有,我最近看了一本小說,穿書的,特別沙雕有意思,我推給你——”

“我偶像,又要開演唱會了!高考完,我一定要去一次!”

……

都說,時間和距離,會疏遠一段感情,客觀條件不可控,可在此時此刻。

她和宋明雪之間的友情。

依舊如當初那樣。

分享喜歡的小說電視劇,熱情地讨論偶像,小心翼翼又害羞地訴說少女心事。

在人生成長的過程中,有這麽一個朋友,格外幸福。

宋明雪,也是為數不多。

知道她這段,無疾而終又敗給現實的暗戀的人。

“話說,你從中考完那天,就沒再見過他?”又聊到了這個話題。

溫漾輕聲點頭:“沒有。”

“每次見面,幾乎是以年為單位的。”

也只有偶爾從小舅舅口中,得知一些他的近況。

比如,他保研之後,獎學金拿了很多,聽說,每個月都會至少抽出一天的時間,去孤兒院看一看。

會給小朋友帶很多玩具和好吃的。

她甚至能想象出,那個畫面。

他總是,溫柔又上進。

平常漫不經心又沒個正形,可實際上,比誰都心細,對誰都很好。

她也不是那個唯一的例外。

“那你也一直沒聯系過他?”

宋明雪嘆了一口氣問。

溫漾搖頭,喃喃道:“現階段,我還是想以學習為重。”

“也不想打擾人家。”

都是她一個人的事。

“再說了,當成一個前進的動力,多好呀。

“宋明雪,你也是,不能早戀——”

“我們要一起,變成更好的人。”

考上更好的大學。

這才是,青春該有的模樣。

而他,只存在于,幻想之中。

或者是,學累了,學不動了,一想起他,就再次有了全力以赴的沖勁。

溫漾覺得,沒什麽不好的。

除了有時候,會有些酸澀。

會偷偷地,期盼,他不要談戀愛。

會希望,他的時間停留,而她,在慢慢長大,彌補填滿這個差距和空缺。

宋明雪重重地點頭:“我會的。”

“只是舔一舔顏,嗚嗚嗚,你不知道,我宿舍的舍友,沒有和我有共同話題的,好無聊,想你——”

“我們寒假聚!”

“好!”

兩人相約好,最後戀戀不舍地挂斷了電話。

雖然槿安一中像大多高中一樣,禁止學生帶智能手機,可大多時候,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帶到教室裏就可以。

溫漾睡前,又點開了那個熟悉的頭像。

最新的動态幹幹淨淨一片。

他應該每天實習,也挺忙吧。

元旦晚會那天。

整個學校布置的分外有過節的氣氛。

除了高三年級,在自己班裏簡單過一下。

高一高二的都去學校大禮堂,一同看表演節目。

溫漾的節目在中間。

傍晚六點鐘的時候,人幾乎就已經坐齊了。

她在後臺化着妝,試着跳舞的衣服。

時不時地,往窗外看一眼。

冬季,這個點天色已經晚了。

大片灰蒙蒙的雲朵籠罩着天空,不見幾顆星子,一陣陣冷風也習習吹來,溫漾不禁打了個寒顫。

“溫漾,你好漂亮啊。”

同在後臺的一個別的班表演孔雀舞的小姐姐,不吝誇贊道。

她本就柳葉眉,五官偏向古典溫婉的長相。

雖然還有些稚嫩的嬰兒肥,可絲毫不影響漂亮精致。

腰如束素,唇紅齒白,黑亮的瞳仁如落碎星。

只一眼,就讓人移不開眼。

溫漾有些不好意思,臉頰微紅。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誇她漂亮。

她照了一下鏡子,又很快移開目光。

聽着舞臺上主持人在激情澎湃地說着下一個節目。

節目表上,還有四個,輪到她。

小舅舅跟她發消息,已經到學校了,正在找大禮堂的位置。

沒說,有其他人。

心裏那僅存的一絲絲幻想,也消失了。

她調整好心情,又試着舒展了一下肢體。

在主持人喊到她這個節目的時候。

溫漾深呼了一口氣,笑容大方地走了上去。

只一眼。

仿佛有心電感應似的。

她的視線落在了,後門角落的位置那兒。

明明這麽遠,什麽也看不清。

可她無比确信,那是小舅舅。

和沈彥行。

這場表演,仿佛增添了靈魂。

少女容顏清麗婉約,舞姿翩翩,舞動起來的時候,猶如一只蹁跹而落的蝴蝶。

不知讓多少人失了魂魄。

也是今晚。

這個節目。

溫漾在一中表白牆上,被好幾個人投稿表白。

【跳古典舞的那個小姐姐,好漂亮啊!有人知道是哪個班的嗎?】

【同求!!(圖)】

落幕下場的那一刻,下面掌聲格外響亮,溫漾下意識地往後門的方向看了一眼。

好像,那兩道身影,是她做的夢一樣。

夢醒了。

消散了。

她回到後臺,把衣服換下來,凍得渾身都在發抖,又急忙穿上月白色的羽絨服,把自己裹成球。

從後門剛一走出去。

月色下,小舅舅和沈彥行的身影,被拉的很長。

他剪短了頭發,愈加顯得更有少年感了。

一件長款白色羽絨服,懶洋洋地站在那兒,唇角噙着一抹笑。

一眼萬年。

“小舅舅!”

“彥……彥行哥。”

不知何時,悄悄換了稱呼。

總感覺,高中了,長大了,再稱呼得那麽親密,不太恰當。

沈彥行也沒怎麽在意稱呼,笑得閑散:“我們小溫漾,今晚的節目很優秀——”

“冷不冷?”

程俞也看過來,看到她凍得通紅的鼻尖,“去旁邊奶茶店坐坐。”

學校裏有獨立開的一家奶茶店,經常會有同學去那兒寫作業,桌椅都齊全。

溫漾點點頭:“好。”

而後,又想起什麽,輕輕回了一句:“不冷的。”

就算原本很冷,可在看到那個人的那一刻。

心髒火熱。

跳動不止。

“彥……彥行哥,今晚你怎麽來了?”

初次改變稱呼,還有些不适應。

可她着實有些好奇。

沈彥行彎了彎唇角:“下午實習完出去吃飯,碰到你小舅舅了。”

“無聊,就一起來玩了。”

“小朋友,元旦快樂。”

“元旦,快樂。”

她笑得溫婉柔和,一雙黝黑澄澈的鹿眼裏,滿是星光。

所以——這算不算上天安排的巧合呢。

怎麽不算。

三個人閑聊着。

沈彥行照例,像是親戚家的哥哥姐姐一樣,問了她最近的學習情況。

溫漾沉默了一瞬,才有些垂頭喪氣道:“不太好。”

“高中的知識,有些難。”

“尤其是理科。”

程俞:“寒假的時候,小舅舅給你找個輔導老師?”

高中的知識,不少他也忘了。

怕是能力不足。

溫漾沒拒絕,輕點了一下頭。

夜晚變得寧靜祥和。

就這麽待着,一句話不說,也十分滿足。

沈彥行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擡眸道:“我還有之前寫過的一些筆記,這趟回南希,看看能不能找到。”

溫漾眸子裏劃過一絲欣喜:“好,謝謝哥哥!”

兩人沒待多久,就離開了。

溫漾回去又看了一會兒元旦節目,一直到九點半才結束。

舍友姜橙回到宿舍後,就在刷表白牆,驚呼出聲:“呀,漾漾,你在表白牆了!”

“還有人要聯系方式呢。”

她點進去評論裏一個主頁,看到空間裏的照片。

“這男生,好像還可以。”

溫漾搖了搖頭:“不太感興趣。”

姜橙嘆息道:“你說,這麽多少年氣滿滿,又年輕的男高中生,你不喜歡。”

偏偏暗戀個年紀那麽大的。

老臘肉?

後半句話,她沒敢說出口。

怕下一刻,溫漾直接把她暗鯊掉了。

“咱不能在一顆歪脖子樹上吊死啊!”

溫漾:……

莫名地,她腦海裏浮現出,沈彥行變成一顆歪脖子樹的場景。

沒忍住笑出了聲。

還挺有喜劇效果。

她弱弱地反駁:“可我就喜歡歪脖子樹。”

姜橙:當場氣暈!

老男人有什麽好的!

但自家舍友喜歡。

也只能這樣。

“他真人很帥的,一點也不顯老。”

溫漾想起來,自己還有一張,之前偷拍的,他穿着學士服的側臉。

從手機裏找出來,給舍友看。

幾秒鐘後。

全宿舍都倒戈。

“那我還是站哥哥!”

“卧槽确實帥啊——”

“有生之年,我能碰到一個這樣的嗎?”

幾人打打鬧鬧,歡笑聲一片。

很快樂。

在青春最好的年紀,遇到一群合拍的舍友。

單純,肆意,熱烈。

歲暮。

新年伊始。

一場洋洋灑灑的大雪,席卷了整片大地。

屋子裏暖氣熱烘烘的,屋外冷的,哈一口氣都會有白霧彌漫。

跟着大人們四處拜年,拿了好多壓歲錢,又吃了餃子,放煙花,是對新年最好的慶祝。

而此時。

南希市第一人民醫院。

精神科。

沈彥行臉上有一道血淋淋的劃痕,耳邊滿是母親凄厲的叫聲。

他閉了閉眼。

任由鮮血流淌着,漸漸的,落到了潔白的雪地上。

不常見的。

南方,竟然在這天,下雪了。

沈彥行長這麽大,第一次在家鄉看到雪。

還是新年這天。

潔白無瑕,仿佛把世間所有的黑暗與污濁,都清洗幹淨。

他彎了彎唇角,笑了聲。

在醫院外的那顆樹上,挂了一個福袋。

希望,每一年,都會更好一點。

“沈先生,您臉上的傷痕,來清理一下吧。”

他低低地“嗯”了聲,任由護士擦拭着血液。

其實,不算疼。

就是在靠近耳朵的左邊臉頰一側。

有些醜。

他笑着道:“會留疤嗎?”

其實,也無所謂。

但是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還是開口問了。

護士小姐姐停頓了一下,才小聲道:“快好的時候,塗點祛疤膏,應該可以。”

“謝謝。”

這張臉,還是完好無缺,比較好。

每一年的除夕和新年那天。

家家戶戶熱鬧非凡,洋溢着歡聲笑語。

而他,已經數不清,在醫院過了多少年了。

從有記憶開始,就沒吃過年夜飯。

他看着母親鎮靜下來,拿出一本高中的書。

沒找到筆記。

答應了小姑娘的承諾,也得做到。

他整個寒假,有空的時候,就從頭到尾,又把高中的知識點串了一遍。

然後,工工整整的,寫着筆記。

甚至,有時候實習的時候,閑暇休息也在寫。

同科室的人見狀,好奇問道:“沈師兄,你這是重新高考嗎?”

“我感覺,我當年都沒這麽努力過。”

還用各種顏色的筆,标記出重點,和公式來。

沈彥行笑笑:“給親戚家妹妹輔導補習的資料。”

挺好一小姑娘。

善良,乖巧又努力。

他活在世界上,麻木不仁。

她的未來,應該有無限可能。

考一個好的大學。

談一場健康積極的戀愛。

遇到一個,很愛很愛她的人。

然後,幸福的,過完這一生。

陽春三月,正是好風景。

粉色桃花灼灼盛開,迎春花不仁多讓,萬物都複蘇。

這個周是大休放假。

溫漾背着書包,帶了幾科作業,坐着公交回了家。

這幾天,小舅舅也在他們家住。

父母又不在家。

她把書包放下,寫了會兒作業。

就隐約間,聽到書房裏,小舅舅在聊天打電話的聲音。

“什麽?沈彥行要去相親了?”

“沒想到,他竟然是我們兄弟幾個當中,最先脫單的。”

徐川也傷感道:“就是啊——老子還單着呢。”

“我們單身四人組,即将有一個人要叛變了!”

砰的一下。

手裏的筆一下子滾落在了地上。

溫漾整個人,還有些不可置信。

她以為,能維持這種狀态,哪怕不可能露出半分心思,也挺好的。

可他。

要,相親了。

溫漾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看到書房裏,剛挂斷電話,臉上還有些許淺淡笑意的程俞。

使勁掐了自己一把,保持着平靜淡然。

可實際上,聲音都在發顫。

“小舅舅。”

“彥……彥行哥,是要相親了嗎?”

程俞點頭:“你怎麽知道的?”

“剛……剛才不小心,聽到了。”

她勉強擠出一抹笑:“他不是還沒有畢業嗎?”

怎麽會突然相親。

程俞:“二十四了,可能也到年紀了,家裏催吧。”

溫漾咬緊牙,裝作不在乎的樣子笑笑:“這,這樣啊。”

“挺好的,我要有嫂子了。”

說完,就轉過了身,跑回了房間。

她怕,再待一刻。

就忍不住了。

是啊。

他到了最好的合适的年齡。

該有對象了。

他那麽好的人。

也該配一個,很好很好的女生。

他沒有理由,為任何人,停留下人生的腳步。

她只是,他生命中的,匆匆一個過客而已。

意識到這個問題。

溫漾感覺心口有些喘不過氣來。

像是不甘心。

她為什麽,不能再大幾歲,為什麽要這麽小,這麽無能為力的年紀,甚至說出喜歡都不合适的年紀。

遇到他。

少女一腔心事,還未開始。

就已經,走向墳墓。

溫漾告訴自己,應該釋然,笑着祝福他。

可終究,是沒說出口。

她開始拼命地克制自己。

網上說,如果你有個暗戀的人。

每次想到他的時候,就做一道數學題。

很快,就會不喜歡他了。

她開始刷數學題。

邊做着,眼淚一滴一滴打在試題上。

把黑筆的印跡泅成一圈圈墨痕。

滴答滴答。

“沈……沈彥行。”

“你不要去相親,好不好?”

她低聲自語,沒有人聽到。

可又抱着一個不切實際的期待。

抱着手機搜了很多。

相親失敗的案例。

所以,是有可能不成功的吧。

但她。

還是希望,他能幸福。

只是,心裏的苦澀,不停地蔓延着。

“數學題都做完了。”

“為什麽……還是喜歡啊?”

沒有人回答她這個答案。

所有的悲傷難過或者歡喜,都是她一個人的事。

暗戀這件事。

仿佛從一開始,就是輸的。

因為你不能把喜歡說出口,只能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別人。

然後笑着祝福。

做陰暗角落裏的,膽小鬼。

溫漾調節着情緒,躺在床上,戴着耳機聽歌。

當播放到《好久不見》。

唱到“我多麽想和你見一面”時,眼淚無聲無息地滑落着。

“溫漾,沒什麽的。”

“他只是一個很好的大哥哥。”

“就像你的好朋友,有了其他朋友一樣。”

才會有這種難受的感覺。

她勸慰着自己,睡不着覺,幹脆又拼命地背着滕王閣序。

仿佛,在文言文的世界裏。

在古人描述的畫面中。

暫時的,忘記了現實。

溫漾有一個習慣,一個人待着,走夜路回宿舍的路上,或者是,坐車無聊的時候。

喜歡背課文,背文言文。

既能學習鞏固,也能精神放松。

從那晚後。

她在學習上下的功夫,又有當初初三拼命地那股勁了。

看得老師都直誇她。

“溫漾同學呢,這次測驗,是成績進步最大的。”

“我之前就跟你們說過,如果沒有天賦,那就破釜沉舟,拼盡努力。”

“上天不會辜負每一個人的。”

任何事都可以通過努力得到。

唯獨,喜歡不行。

那就放棄吧。

也很酷。

直到一天,晚自習回到宿舍。

溫漾改不掉的習慣,像往常一樣随意刷了一下他的動态。

可這次。

多了一條。

沒有配文。

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張圖片。

溫漾手指有些顫抖,點開後。

發現——

餐廳的桌子上,幾道菜。

以及,最顯眼的,一個女士手提包,和桌子上擺放的口紅。

他去相親了。

或者——已經成功了。

确定關系了,才一起吃飯。

此時,大腦裏閃過無數個念頭和猜想。

溫漾平靜的,點開了他的聊天對話框。

試着敲打了幾個字。

【彥行哥,你要有女朋友了嗎?】

【你是去相親了嗎?】

【恭喜啊……】

打完之後,又默默地删除了。

好像,怎麽都有點突兀。

這次,他也沒有守信用。

沒帶給她,看一眼。

剛說好的放棄。

在這時,有些繁雜的情緒摻雜其中。

我只是,關心一下他。

應該,是沒問題的吧。

溫漾賭上了自己全部的勇氣,孤注一擲般,撥通了他的電話。

此時,已經夜晚十點了。

夜空深邃,皎潔的明月高高懸挂着,肆意地散發光芒。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撥通的,慌亂之際,又想着挂斷。

害怕聽到他的聲音。

所有的僞裝,土崩瓦解。

只是,在剛要挂斷的那一刻。

電話那頭,接通了。

是熟悉的,男人略微低啞的嗓音。

“你好,請問——”

“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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