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時運

【24】時運

“先禮後兵?”關歆嘁笑,望着他揶揄道:“什麽時候學的?”

江铖見她有心思打趣,也松下精神,拾起筷子将碗裏的面攪了攪,沒壓住笑,說:“兵?不至于吧。”

面館給配的都是一次性的竹筷,批發的量販裝,形狀比家用的細短。江铖手掌寬大,他握在手裏,一下就遮了大半。

“你這麽為員工着想,”關歆瞥着他手裏動作,繼續:“但我看他們對你的态度……好像一般。”

方才參觀工廠,關歆就注意到工廠工人和江铖關系生疏,說起話來也是一板一眼,問什麽答什麽,沒有任何潤滑關系的客套話。但轉臉和小鄭哥說話,卻是有說有笑,氣氛熱絡。

江铖耷着眼皮,專注于自己碗裏,說:

“以前他們在江家工作,早上上班就能領到一份免費牛奶,晚上下班還能領走一份免費水果,每半年可以申請 7~10 天的帶薪休假。這樣的員工福利,穩定持續了十幾年。但突然有一天,冒出個毛頭小子,宣布說這些日常福利都沒了,還要把他們薪資往下壓。如果是你,你會怎麽想?你見到我,還能有好臉色嗎?”

他說得輕描淡寫,好似并不是事件的主體,而是站在第三視角,十分客觀地闡述。

“員工的權益是不能被挑戰的,”他苦笑着說:“但沒辦法,他們眼裏最不起眼的牛奶和水果,單這一項福利,每年的支出就是近兩百萬。”

他說着說着,好像失了胃口,筷子擱在碗裏,沒再動作。

“我出去打個電話,你先吃。”他扯起嘴角,朝關歆勉強笑了笑,說着就走出了店門外。

關歆的目光跟随他背影,透過面館玻璃,見他腳步停頓在路邊。

他微躬着背,指腹撚着外套衣角揉搓,遲遲沒有其他動作。隔了會兒,他終于往褲袋裏掏了掏,掏出的不是手機,是盒煙,他揀出一根咬嘴裏,低頭點燃。

他捏着煙蒂,抽了一口又一口,吞吐出的白煙,愈籲愈長,嘆不盡似的。

他明明肩頸寬闊,可不知怎的,關歆這時見他背影,卻覺着單薄得很。

她移回目光,朝他碗裏望了眼。

幹拌的面條,和着油汪的肉醬,黏坨在一起。

關歆一時也沒了食欲,筷子握緊又松開,頓了頓,又重新拾起,小口小口,慢慢吃了起來。

江铖進來時,關歆剛吞咽完最後一口。

他瞥了眼她面碗,見吃的幹淨,說:“吃完歇會兒?”

關歆搖頭,拎起一旁的包,斜挎到身上,說:“走吧。”

小巷狹窄,時不時冒出輛電動車,兩人前後走着,關歆在前,江铖殿後。

“所以…”關歆拖沓着步子,慢慢和他走成并排,猶豫片刻,還是開口問道:“資金崩盤的那兩年,你是怎麽熬過來的?”

“熬?”

江铖重複這個單字,提了提眉,說:“把我爸當年炒房囤的房子都給賣了。”

2004 年,那時興起了一陣大陸游客赴港澳旅游的風潮。

那年璟頤營收不錯,江大為和蔣勝岚也趕着風潮,報團去了趟港澳。

剛辦完酒店入住,江大為就閑不下來,到處溜達。正好在酒店大廳遇見一個上海爺叔,正在吹噓他前段時間和親戚合夥炒房的事跡。

江大為敏銳,湊近仔細打聽。那爺叔見他也是大陸游客,又來自不同城市,平日裏沒交集,便跟他細細說了起來。

他說他把自己價值幾十萬的房,按照 300 萬的價格賣給親戚,親戚首付 90 萬,再向銀行貸款 210 萬,然後不還錢給銀行,銀行把價值幾十萬的房子按照 300 萬的價格收回。這貸款來的 210 萬,由他和親戚分掉。

一進一出,只用了三個月,他們就淨賺 210 萬。

那個時候房産交易監管力度小,也沒有現在的征信記錄,對這些炒房客缺少法律上的制約,這類炒房客就利用這種辦法空手套白狼。

江大為聽得目瞪口呆。

上海爺叔見江大為這傻樣,笑得不行,他指了指另一旁的江浙老板,說這辦法就是他們研究出來的,他們都是這樣組團賺錢的。

“不過,你不用想了。”上海爺叔又拍了拍江大為的肩膀,說:“過去沒人管,現在已經開始管控了,以後都不能這麽做了。”

江大為聽到這話并沒有喪氣。

那時做餐飲已算得上是現金奶牛,他沒想到倒騰房子,竟還能這麽賺錢。

他自此開始關注房市,那個時候沒有限購,購房政策還很寬松,他利用盈餘資金和杠杆,在全國各地開始購入房産。

2008 年,美國次貸危機影響了全球的經濟,爆發了全球性的金融危機。國內受到波及,房價也受到了影響,一時跌到了江大為購房前的價格。

江大為後續購房不再天女散花,他秉承“地鐵一響,黃金萬兩”,這颠撲不滅的真理,在北上廣深各地看房。

2015 年開始,國內一線城市的監管力度越來越嚴格,但二線城市卻仍然執行較為寬松的購房政策,江大為便開始着重關注二線城市。

2016 年,全國房價瘋漲,合肥的房價更是一飛沖天,漲幅跨越 40%,一度成為房價漲幅全球第一的城市。然而那時的江大為,手上正好有兩套 2015 年在合肥購入的房子。

大概是這十多年在房市的順風順水,膨脹了江大為的信心,認為自己眼光獨到,後來便跨行參與投資了房地産開發項目。

人性就是這樣,當時代的風刮到自己身上時,總會把時代的紅利誤以為成是自己的能力,然後盲目自信,跌個大跤。

時運走的時候,才不會跟你打一聲招呼。

“那個時候每個月都要賣一套房,”江铖扭轉脖子,看着關歆說:“賣完就立馬還銀行利息。”

“賣一套,撐一個月,賣一套,撐一個月。賣到最後一套,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時,”他霍然笑了起來,說:“正好趕上因疫情影響中央財政出臺的貼息政策。”

“只要撐住,總能走出路來的。”他這句聲調很低,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兩人這時剛走出巷弄,驟時刮起一陣大風,擡頭看去,方才還晃眼的太陽,被一朵厚厚的烏雲遮住。

又變天了。

兩人加快腳步,向停車方向走去。

江铖腿長,走得更快一些,他替關歆拉開副駕門,在她上車前,突然問道:“你介意嗎?”

關歆眉頭一皺,觑了觑眼。

他繼續:“需要和另外三家公司比稿,你介意嗎?”

關歆笑着搖頭,說:“被甲方挑選,這是我工作的日常。”

她看向他的目光純淨,不再含雜其他複雜的意味。

沒有打探、審視或是較量,她此刻十分坦率地暴露真我,回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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