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欲拒還迎迎還欲拒

欲拒還迎迎還欲拒

花青竹到的時候,還有些摸不着頭腦。

這不是有人在嗎?找我幹什麽?

他試探着問:“你們和好了?”

淩想搖頭。

花青竹松了囗氣……這要是和好了,他再來,那就太不懂事了。

“那勞駕您把他給我?”

淩想沒放手,也沒說話。

沒和好怎麽樣?沒和好你也不能碰他。

“我來。”

花青竹樂得輕松,并未反駁。

等到了蒼決,他就快速地跟淩想告了辭,逃離了那個是非之地。

“你幹什麽去了,我說怎麽哪都找不到你。”風煥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我的殿下哎,你是想吓死我嗎?”花青竹轉身道。

“抱歉,沒注意,你上哪去了,那只鲛人是個男鲛,他身體不好,好像也不太會運用靈力,我們照顧他都不方便,這不就來找你了嗎?”

花青竹一個頭兩個大:“我還有你哥哥要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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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煥不明真相:“我哥哥身邊不是有人了嗎?”

花青竹:“……”

“總之,他們現在沒在一起。”

風煥:“……”

“行,那我就去山下貼個告示招人去吧。”

風煥貼完告示回去,就在殿門外看到了她正要找的人。

——淩想。

喚雪殿終年冰冷,泛着一股寒氣,一如它的名字。

“公主好。”

“淩公子請。”

風煥邊走邊說:“我一直都想同你單獨聊聊,沒想到你倒先來找我了。”

“我想知道……他因何如此嗜睡。”

“不是都不打算在一起了嗎?問這個做什麽?”

“等他醒了,我會跟他說的。”

跟他說?說什麽?

風煥心裏是按捺不住的好奇,但她為了保持她良好的形象,還是忍着沒問。

“他生來就帶着一種力量,這種力量來源于天下草木生靈,能活死人,肉白骨,除百病,消災厄。

生靈之力這個名字是師尊起的。

生靈之力雖伴他而生,但用這種力量救人是要付出代價的,代價就是,他的壽命,他的時間。

他如今一千零六歲整,抛去沉睡的三百年不算,再除去三百零三年的黑夜,它可利用的時間也就四百年。

而在這四百年時間裏,他有一半的時間都在睡覺。

他從小就知道時間的寶貴,做事情未免有些心急,更何況他等了三百年,若有冒犯,請公子見諒。”

淩想站了起來:“我知道了。”

然後沒等風煥把話說完,他就已經沒影兒了。

風煥以手扶額,暗自發笑:“這可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什麽都沒問出來,倒是把自己家底倒了個幹淨。

風硯醒來的時候,房間裏連半分光影都沒有。

他揮手點亮了流光燈。

他坐起來默了一會兒,看了一眼外面逐漸暗下來的天色,他想:月黑風高夜,最适合去……會一會陰間的朋友。

至于淩想……看緣分吧。

心急是吃不了熱豆腐的,他這麽告誡自己。

他正這麽想着,淩想推開了門。

風硯轉頭,卻見他眼白泛紅,一副哭過的樣子。

淩想的聲音傳進他的耳朵:“我記得你跟我說過‘就算我不同意,也全當我答應’,怎麽自己卻要出爾反而了呢?”

風硯忍住向前走的沖動,違心道:“那又怎麽樣,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那樣的話,我已經說了三遍了,我絕對不會再說一次,以後,就算你想聽,我也不會再說了。”

淩想緩緩向他走進,語氣很輕:“好,你不說,那就讓我來說。”

風硯坐在床上沒動,說實話,他心裏很沒底,他不知道自己将要得到的是什麽,是分離,還是期許。

如果是分離,他倒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如果是期許,那他真是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了。

淩想抱住了他。

“我願意養着那朵嬌貴的花,也願意把你的東西還給你。”

風硯:“……你願意養我就給你養啊,你給我,我就要拿着啊,不給,不拿。”

淩想:“你別鬧了,我都答應你了,你還要我怎麽辦?”

風硯從他懷裏掙開:“你沒必要這麽委屈自己,我不鬧就是了。”

淩想承認自已的話裏有哄他的成分,但他并不想要看到這樣的局面:“我……”

風硯先聲奪人:“你不接受,我會覺得你不喜歡我,我會心疼,我會難過,但我獨獨不會放棄,在你徹底拒絕之前,我沒有那麽脆弱,用不着你這麽哄我。”

……不想讓人哄,為什麽要說自己心疼難過?

淩想渾身的筋脈都不舒服……哄也哄不好,接受不行,不接受不行,不哄更不行。

你到底想怎麽樣呢?

淩想見不得他皺眉,只得道:“我錯了。”

風硯微微低頭,在他唇上啄了一下:“你沒錯,是我無理取鬧了。”

“他們都說,人一旦有了軟肋,就不堪一擊呢。”

“可我不這麽想”,風硯把手放在他的胸膛,緩緩描摹他的肋骨,然後看向他:“他不會使我軟弱,他只會使我更加強大。”

“人不能沒有肋骨,阿想,你願意做我的軟肋嗎?你願意用你的一生來判斷……我是否花心嗎?”風硯鄭重道。

要說風硯此舉已經不能說是“進尺”了,得叫“進丈”。

不久之前才說“重新了解”,沒過幾個時辰的功夫就讓他說成“交付一生”了。

淩想承認,他被這個樣子的風硯誘感到了。

後面的話,淩想幾乎什麽都沒有聽見。

他只是盯着風硯不斷開合的嘴唇。

風硯看出來了,他一邊說話,一邊向後傾。

淩想毫無所覺,他緩慢地靠近他。

就在快要親上的時候,風硯側了一下,躲了過去:“你靠我這麽近幹什麽?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我願意。”

風硯卻道:“這才是我的第三個問題,你根本就沒有發現,可見你根本就不認真。”

淩想縱然再好的脾氣也被磨沒了,他終于忍不了了。

他抓住風硯的手:“你喜歡我,我答應了你,你為什麽還不高興?”

“因為你不喜歡我啊,怎麽就委屈死我了呢。”風硯使勁兒地把自己的手往回縮。

喜歡……到底怎樣才算喜歡?

這個問題淩想沒有答案,但是親吻……如果想要親吻一個人,想要讓一個人好,這難道不算是愛嗎?

親吻不就等于愛麽。

那你親我幹什麽,你親我幹什麽?跟我鬧着玩嗎?

淩想沒松手,他努力克制着自己有些激動的情緒:“你不願意……我答應你,你還親我幹什麽?”

風硯避重就輕:“哦,果然不喜歡我是吧。”

“你……”

“我咬死你。”淩想似乎很喜歡那個位置,兩次都是咬得同一個地方。

風硯等人咬完,不甚在意的摸了一下傷口,消了血跡:“不喜歡我,還要咬我,讓你咬了嗎?”

淩想自覺自己咬得重了,沒再開口。

風硯鬧夠了,終于打算消停一會兒:“好了,我錯了,師兄,陪我去一趟忘川吧。”

“你不是有人陪嗎,叫我幹什麽。”

好熟悉的味道。

風硯道:“你和他不一樣,你就陪我去麽。”

“不一樣什麽,你要我……用什麽身份陪你去?

師兄嗎?我看你叫別人師兄叫得也很好啊。”

風硯回過味來:“……你居然跟蹤我?”

“而且他還問你‘又從哪裏拐了個人回來’,是這麽說得吧。”

“這個我……”

“解釋什麽,我什麽身份……怎麽配聽你的解釋,怎麽就難過死我了呢。”

風硯氣急:“不許學我說話!”

阿想……其實你想要的,很早之前就都是你的了。只是……我想聽你親口跟我要罷了。

我不想那麽鬧,只是“愛”這個東西有時候很不講道理。

我想要你答應,又不想你答應。

你答應我覺得你只是一時沖動,哄騙我。

你不答應我又覺得你不愛我,一點都不在乎我。

沖動過去,就連自己也覺得羞恥——太無理取鬧了。

你的顧慮,想來我都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不對等的愛情沒有好下場,這個道理我一直都明白。

可是,阿想,你覺得什麽是對等呢?

別的方面的對等先不論,單說愛情上的對等吧。

兩個人,在一起,只要足夠門當戶對,在錢財上能分庭抗禮,他們兩個人就一定能幸福嗎?‘

兩個人,在一起,只要足夠愛對方,就一定能走到最後嗎?

可能又不可能。

世事無絕對,愛情這個東西講究緣分。

咱們修仙之人,飲食可辟谷,溫暖不足憂,大體上來說,只要不在乎,在錢財上是沒有什麽可煩擾的。

這一點你完全不用擔心。

愛情上的對等,我很小的時候就覺得,只要兩個人足夠愛對方,不受任何外物的影響,那就算是對等了,到現在我依舊這麽認為。

阿想。

我控制一下,不鬧就是了。

風硯的眼神在淩想的臉上停留了很大一會兒,描過眉,繪過眼角的痣,劃過耳朵,最後落在嘴唇上。

“親我一下,我就給你那個聽我解釋的機會。”

淩想一時之間犯了難,怎麽親……

“你好狠的心啊,這麽吊着我,連個名分都不給我?”風硯道。

到底是誰在吊着誰啊。

下一瞬,風硯看了很久的嘴唇離他越來越近,完全貼合。

卻也僅僅是貼着罷了。

風硯的手撫上他的腰。

良久之後。

風硯推開他,慢慢地靠近他的耳朵:“不許伸舌頭。”

淩想總覺得,有那麽一剎那,他的心跳停了一下。

……明明是你在勾我的舌頭。

風硯又道:“我可以,你不行。”

風硯察覺到他的無奈,補充道:“誰讓你不喜歡我,等哪天我覺得你喜歡了,那就随你。”

他從床上下去,在距離淩想一臂距離的時候停下,轉過身,伸出手:

“我的郎君,願意随我去到你的家鄉,忘川嗎?”

卻說這幽冥界的忘川河,在數萬年前,天地初生,六界還沒有生成的時候,本是清河。

自輪回确立之後,百般嗔癡情/欲,化作濁氣,混于忘川,清水乃至渾濁。

忘川河本是絕佳的養魂之所,在它還是清河的時候,有衆多神仙聚在此處修煉以滋養神魂。不過後來它變得渾濁了,冥界衆人索性破罐子破摔,将那些孟婆湯洗去的記憶也一并投了進去。

再然後幽冥界衆多厲鬼聚于河水,只要有人不小心掉了進去,那些厲鬼就會瘋了似的撕咬你的皮肉,那些魔氣也會通過你的皮肉進入你的經絡,也正因如此,便縱是神魔也不能抵禦忘川水的侵蝕。

風砜看着忘川河邊鬼來鬼往,頗為頭疼地想。

這個事兒不太好辦……要想讓人間再無鬼神,首當其沖就得先斷了輪回路。

輪回路,輪回路……

“阿想……其實我一直有件事情想不通。”

淩想陪他蹲下:“什麽?”

“《六界史》中記載了人、神、仙、魔、鬼的來歷,卻獨獨沒有妖的。”

風硯自顧自地繼續:“據一百年前妖界的人口調查來看。女妖的人數遠遠大于男妖。萬年來,每年都是如此。我一直都很想不通,按理來說這個比例應該是很均衡的。

另外,妖界很大一部分的妖,都執着于吸取人的精氣來修煉。就好像是生來就與人有仇似的。

有人說妖的出現,是因為人的惡念,就像魔是神的惡念。

但,為什麽呢?我不認為他們一出生就是壞的。

你說,人妖兩族這個世仇它的根源到底是什麽呢?

《六界史》中只有模模糊糊的幾句話,‘萬物衆生皆可化作人的模樣’,可是他們為什麽都能化作人的模樣呢?

為什麽人和妖混居的地方會被稱之為人間呢?”

淩想道:“這個問題我恐怕真的能回答你。”

“嗯?”這風硯倒是驚訝了,“為什麽?”

淩想并沒有直接告訴他答案。

“你看,這奈何橋上每天來往的生魂那麽多,你何曾見過三歲以下的孩童?”

“不是說,他們沒有記憶,無法形成魂魄嗎?”

“是那麽說沒錯,不過也僅僅是那麽說罷了……那些尚在母體中便被打掉的,意外流了的,生出來之後因為各種原因夭折的,他們的靈識會附于草木動物之上,約摸百年,化為人形……”

原來,妖……其實也是人啊。

淩想繼續道:“而在這個階段死去的女嬰,遠遠多于男嬰。”

風硯笑了下:“那看來,這個世仇是解不了。

“其實,也未嘗不可解。”

風硯看向他。

“除非,把所有的妖都召回妖界,封鎖妖界與人間的通道,讓人間不再有妖。另外,斬斷輪回,所有人的輪回。”

“要不然怎麽說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呢,想到一塊去了。”

風硯上手捏了捏他的臉:“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

說完這句,風硯一把把他拉了起來。

“我說,帝君大人您怎麽有空來忘川啊?”一道歡脫的女聲在風硯耳邊響起。

“紅鸾星君也不遑多讓嘛,你不在姻緣殿牽你的紅線,跑來這裏找我們阿荼作甚?”

“我哪裏有?我沒有,你哪只眼晴看見我了?”紅鸾拒不承認。

“你哪只眼晴看見我沒看見?”

“我兩只眼睛都看見了。”

“你兩只眼晴都瞎。”風硯總結道。

“我說風硯,你又犯病了是不是?你讨打!”

風硯自己躲到了淩想身後。

淩想樂得配合,他阻攔道:“星君恕罪,我代他向你道歉。”

紅鸾哀嚎道:“蒼天啊,天理何在?你們一個兩個的怎麽就都這麽慣着他?我怎麽就沒有這麽好的命啊,仕途不順,情路坎坷……我真是……苦死了。”

風硯從淩想背後探出頭來:“嗯……我贈你三條錦囊妙計,助你時運亨通,諸事皆宜,如何?”

紅鸾:“我平生最恨八卦算命,求簽問蔔。”

“可惜凡人天天去你廟裏求,只是他們不知道就連姻緣神的情路都不太通呢,真得不要?”

“祝福誰不會,不要。”

“我說的‘助’,是幫助的助哦。”

紅鸾違心道:“那也不要。”

“到時候別來求我。”

“真是奇了,你自己說世上從無天命,偏偏喜歡給人算命!你是不是有病!”

風硯大方承認:“是,腦子出了些問題。”

“行了,我還有事兒,先走了。”

“再會。”

風硯說完之後,順勢跳上淩想的背:“我真命苦,我又想睡覺了。”

淩想安慰道:“沒事,你睡,告訴我你想幹什麽,我替你做了就是。”

風硯在他耳邊道:“你真好,不過,我這次來,主要是想去忘川河下的水宮看看,你住的地方,上次不過晃了一眼,沒看清楚。”

淩想勾出一抹淺笑:“好。”

一瞬千裏 ,移。

忘川河下的生活,日複一日的煩人,一如既往的聒噪。

“放我出去!”

“快救我們出去!”

“救救我們!”

“放我們出去!”

“你不能丢下我們不管,否則我要你不得好死!”

這是淩想曾經聽到過無數遍的話。

某種程度上來說,這稱得上是一種祈願。

願者,心之求也。神者,人所奉也。人間所供奉的神,諸如月老,財神,女娲等,其實全都由心而生。

鬼神之說,信則有,不信則無。

人嘛,多善變啊。

你看那山野寺廟如今門庭若市,沒準有朝一日也就無人問津了;至于那些天橋底下唱戲的,街上賣藝的,雜耍的,他們今時今日棄之如履,不知哪天便也奉若神明了。

按照天界的規則,神座前,凡人許下的願望,若有神仙接了,并且完成了,便按照大小給予相應的功德。

要是接了,但是沒完成的話。

用風硯的話說就是:可別拜了,沒準你拜着拜着,就把你供的神仙……拜死了。

像求姻緣,求子,求事業的祈願,一般情況下,是沒有傻子去接的。

姻緣,是要靠自己争取的;事業,也是要自己去打拼的;子女,就更不必說了。

縱是神仙也不例外。

願随便你許,至于有沒有“神”接那就不一定了。

或許,神明聽得見你的祈願,但是神明不會幫你。

淩想就一次也沒有應過這些鬼的祈願。

忘川河中的鬼,若非大奸大惡之徒,便是執念深重,已近瘋魔之人。

放他們出去作甚?

禍亂蒼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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