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探花陵一探花為媒
探花陵一探花為媒
風硯把他沒做完的事情都做完,突然就不知道該幹什麽了。
他這人看着一向懶散,表面潇灑不羁,實則心事重重。
很少有不知道做什麽的時候。
年少的時候,他和妹妹一同被師尊送到經綸求學,修煉,識藥,辨病,針炙……連同睡覺一起填滿了他的生活。
雖說他的少年時光幾乎都是在半睡半醒間度過的,但也不至于說是一事無成。
陵光神君一共收了六個弟子,個個出身顯貴。
大師兄俞時,青丘少主。
二師姐伊酒,龍族神女。
三師兄少铮,神域太子。
排行四五的,是他們兄妹兩個。
六師妹引霜,乃是魔界帝姬。
神魔兩界在不交戰的時候,往來貿易還是挺多的,聯姻也是常有的事。不過現在關系不怎麽樣,基本已經到了“見魔就殺”的程度了。
多年前,因為某些不可言說的原因,神界規定了男師尊不能收女弟子,男弟子也不能拜女師尊。
不過陵光神君,收徒收得早,你也總不能讓他現在就去解除了與女弟子的師徒關系吧。
他們六個之中,數風硯修煉得最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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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煉最快的當屬……這個人選沒有,因為少铮和風煥一直在争這個名額。
他師尊奉行“因材施教”,鑒于他的生靈之力,就把他扔去經綸學醫去了。又因為他比較“柔弱”,所以陵光上神就把他大師兄扔去陪他一塊了。
怎麽個柔弱法呢?你知道吧,這人一但在床上躺得久了,睡得久了,經常不動彈,身上陰氣就比較重,人就顯得比較“病弱”。陵光一直都把他當瓷娃娃來養的。
哎,就是苦了他大師兄了。
學有所成之後,沒多久,上仙劫就來了。
風硯一向認為,這世間……從無天命。
所謂的“天命”幾乎是立刻就來了。
可能是天生反骨吧,他還是不信。
三百年或許漫長,但在風硯眼裏不過是睡了一覺。
幽冥地火幾乎燒盡了他所有靈力。火痕不斷的在他身上顯現,又不斷褪去。反反複複,周而複始。
那三百年,蒼決山附近所有的靈力幾乎都讓他吸了個幹淨,明明該是四季分明的地方,無緣無故地經歷了九百個冬天。
沒有一片綠色。
直到他睜開眼晴,幽冥地火溶于骨血,生靈之力完全恢複。
他一睜眼,蒼決便有了綠意。
萬物複蘇,大地回春。
可以說,幽冥地火和生靈之力在他身體裏打了一架,一打就打了三百年。
一切都很好,只是給風硯帶來了一些小小的困擾,一旦他耗損靈力過多,火痕便在他身上反反複複。
像是故意不讓他跟人打架似的。
就比如現在。
風硯看着烈火灼燒自己的手掌,頗為無言。
但他又不能生氣,他越生氣,火越燒得越烈。
更甚者,他一生氣,他就着火。
确實,風硯現在非常生氣。
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
他怎麽可以始亂終棄?
偏偏連他的腳也跟他過不去,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探花陵。
因着他當年一句“若日後你蕭氏後人有求于我,吾必傾力助之”,探花陵依舊繁榮。
明明不是什麽良辰吉時,就那麽一會兒工夫,就已經有好幾個人提着籃子進去了。
風硯用靈力掩住火痕,面帶微笑,他攔住一位過路的婦人,明知故問:“大娘,你們為什麽都來這裏上香啊?”
倒也是巧,他這一攔就攔住了一位媒婆。
“哎喲,好俊俏的小夥子啊,外地來的吧,可有婚配?有什麽中意的姑娘?”
風硯信囗就來:“娶了,昨兒新娶的,娶了八百多個,玉皇大帝給辦的,閻王爺還給我敬了杯酒呢。”
風硯說的聲音不大,但也不小,他頓時就吸引了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這人瘋了吧。”
那媒婆卻展顏笑了:“你這小夥子可真是有意思,這十裏八鄉的姑娘小夥見了我都躲得遠遠的,生怕我問他們。你這回答,大娘喜歡。”
她拍了拍風硯的肩:“你不是想知道嗎?快跟大娘進來。”
這大娘不但古道熱腸,而且說話都帶着些幽默風趣。
故事就是故事,一傳十,十傳百,三百年過去,傳到風硯耳朵裏,己經變成了這個樣子。
傳說三百年前,有一從肅州遠道而來的舉子,名喚淩想。此人驚才絕豔,品貌非凡。據傳,他自小三歲成詩,五歲能文,七歲會武,乃是天神下凡。自小備受父母寵愛,還有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妻,他二人自小指腹為婚,感情深厚。
可惜,後來舉子進京趕考,得中探花之後,因出身貧寒為人不喜,又遭人嫉妒,被人從相思樓推了下去。
那姑娘知道之後,悲痛欲絕,沒過多久便香消玉殒。
其魂魄化作紫藤花,長伴身側。
更奇的是,當時的皇帝做夢夢見了探花郎,夢醒之後,室有紫藤餘香。
更有一把劍留于桌案,名喚天子,佑大蕭國運昌隆。
于是,便常有善男信女來此,拜花神,以祈情緣。再後來,就求什麽的都有了。
風硯慢慢握緊拳頭,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自然,緩緩碾磨掌心的火。
要是真如故事所說,那我……可真就是個笑話。
“小夥子,怎麽了這是?聽得見我說話嗎?”
風硯回了回神:“沒什麽,大娘您繼續說。”
“我說完了。”她笑笑。
“哎呀,小夥子,別不開心了,快過來拜拜,這裏的神靈得很,你說什麽他都能聽見。”
風硯雙手合十,跟着她拜了三拜:“大娘,您先回吧,我想在這轉轉。”
他向着遠處的柱子望了一眼。
“好勒,以後想成家立業了,過來找大娘,城西大街最裏面的那個巷子便是了。”
風硯點頭應了。
他慢慢朝着那個柱子走去。
他傳音給淩想。
“躲着我幹什麽,怕我吃了你嗎?”他語氣冷淡,遠沒有剛才輕快。
淩想背對着他,停下了腳步。
風硯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停下:“你寧願來這裏看花,都不願意看我一眼,是吧。”
淩想轉頭想要否認,卻見有淚珠從他臉上滑落。
淩想當即便慌了神:“不是的。”
他急切地去擦風硯的眼淚,卻無濟無事,反倒被燙到了。
但燙歸燙,也只是有些熱意罷了,卻沒有被燒傷。
風硯見他心疼自己,淚流得更多了。
下一瞬,風硯的臉上便泛起了火痕。
淩想微藍色的眼眸裏含着淚光:“我錯了,阿硯,你別這樣,你別這樣。”
風硯卻好像跟沒聽到似的,自顧自地說:“這個樣子很醜吧,也是,花多好啊,既漂亮,又不讨人謙。你喜歡就跟花過去吧,別管我。”
淩想不顧他身上的溫度抱住了他:“你很好,你真得很好。”
風硯壓下地火,慢慢地呼吸,止了眼淚:“你不過就是仗着我喜歡你,欺負我罷了,喜歡我,就這麽讓你為難嗎?就讓你痛苦到這個地步嗎?
我本來是覺得昨天的話說得太重了,想着等把事情做完,就去找你,卻原來是我自作多情了,我根本就沒有說那句話的資格,是嗎?”
淩想憶起“那句話”,一時間心如刀絞:“你有,你有,是我的問題,是我的問題。”
淩想顫抖着手,去摸那塊疤痕:“為什麽會這樣?”
“因為幽冥地火,只要我靈力微弱,或是情緒不佳,它就會燒。”
他又道:“師兄,你到底要我怎麽辦啊?你要我怎麽辦?
若是我猜的不錯,你之所以一直在忘川河下沉睡,是在鎮河下萬千惡鬼,還要守護忘川河下的天地法則,就像昆侖神女一樣。
當日忘川你我重逢之時,忘川河水清透異常,那便是鬼又死過一輪了吧。
執念不死,魂魄不滅,人死為鬼,鬼死為聻,聻死為希,希死為夷,夷死為微,源源不斷。
惡鬼不絕,幽冥不寧。
鳳凰神力鎮了它們七百年,靈力基本已經滌蕩幹淨了。
你縱使能調動成千上萬的靈力,但幽冥靈力微薄,你無處調動。
雖然幽冥鬼仙能通過靈石修煉,但你沒有任何靈石來源。
你出不去。
你需要靈力,而我恰好是最合适的人選。
是鳳凰淚引着你找到了我,對吧。
鳳凰淚從我身上吸取的部分靈力,又鎮了它們三百年。
然後靈力又不夠了,所以你又醒了,對嗎?”
“我……”
風硯語速極快,完全不給淩想開囗的機會:“我知道這不是你的緣故,鳳凰淚源于我父尊,它既然想要,我給就是了,便就是命也無妨,全當還了生養之恩,死了也就死了,我的靈力本就來源于天下蒼生,如今還了,也算美事。妖族有阿煥在,我也不算負了族人。
我會讓這忘川徹底清明,再無嗔癡,何必勞煩師兄如此難過。”
風硯說着就把鳳凰淚拿了出來,淩想一把把它抓了回去。
風硯笑着,眼中卻沒有笑意,更沒有在看淩想:“我又不是要為你死,你攔我幹什麽。”
淩想只是過去抱住他:“你好狠的心。”
風硯坦誠道:“我不是不給你時間,更不是故意逼你,這本就是下下策,我不過是仗着你願意罷了。
既然你對我并非完全無意,那麽你……可以把‘我的東西’還給我了嗎?”
淩想沒放開他,但也沒回答。
即便風硯推他,他也沒松開手。
風硯總算有些無奈:“你不回答,我就當你答應了。”
淩想幾乎立刻就松開了。
風硯也沒生氣,只是道:“鳳凰淚不在,你不在,忘川就不會有安寧的一天,上古時期衆聖的神力會一天一天地散去,屆時沒有人能牽制他們,惡鬼出世,人間必定大亂。
所以……我在鳳凰淚中留了一縷發絲,這樣,你就可以随時調動我的靈力,我們也就沒有再見的必要了,我走了,師兄。”
風硯的手腕被握住了,他如自己預料之中一般地微笑,回頭道:“原來我以為的下下策,竟然是上上策嗎?師兄,你不答應我,還要吊着我?怎麽這麽花心呢?”
“我剛才沒有回答。”淩想輕聲道,他看着風硯腕上那圈花環,沒敢直視他的眼睛。
所以你就當我答應了吧。
風硯裝不知道:“哦,所以現在也不打算告訴我是嗎?好,我知道了。”
“你。”
淩想明知道他在激自己,卻還是忍不住上了鈎,他好像不能忍受風硯這個樣子。
不能忍受他受一點委屈。
但在這之前……
風硯轉身欲走,但因為淩想的手還牽着他,他沒走成。
雖然他只要用一個轉移術就可以走脫,但……人心難測啊。
淩想看他為了自己這麽煞費苦心,把一顆熾烈的真心被捧到了自己面前。
淩想忍住了想要回應的沖動,用冷硬的寒冰裹住自己:“你不用這樣,你分得清嗎?”
寒冰裂出條縫來,透出一絲憤怒的情緒:“你分得清嗎?你愛得是我,還是他?”
“我分得清,我愛你,也愛他。”
淩想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得到這樣一個答案。
這個答案能叫“分得清”嗎?!
冷硬的外殼徹底化開,露出柔軟的近乎委屈的情緒:“你好花心。”
風硯抱住他,緩緩地捋順他散落的頭發:“不是我花心,是你多心,我知道你不是他,他只是你的一部分,他是過去的你,不是你的全部。
況且,你不太記得了。
但是,那五年間,你看到的也只是部分的我,不是我的全部。
這些都沒關系,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風硯放開他,看着他的眼睛:“給我一個機會,讓我重新了解你,好嗎?”
淩想被他說得“過去的你”,“現在的你”,“過去的我”,“現在的我”這一套說辭鎮住了,一時沒有說話。
風硯估摸着他心裏的委屈應該消了,于是試探着得寸進尺,在他臉吻了一下:“好嗎?”
淩想還是委屈:“就算這樣,你也是因為他才喜歡我的。”
風硯徹底破罐子破摔了:“那我當年還是因為“他”喜歡我,我才試着喜歡“他”的呢?”
理由很重要嗎?
他頓了一會,改了主意,聲音低沉:“我突然發現……我很不專一。”
風硯臉上露出些迷茫來,他道:“我也是今天才發現,我好像“更喜歡他”一點兒,畢竟我才認識你幾天時間,是啊……對,我不該在喜歡他的同時再喜歡你,趁着我還沒陷太深……我還是先回去,單喜歡“他”一個人好了。”
風硯還想再說些什麽。
“嘶……”
淩想咬向他的脖子,握在他手腕上的力越來越重。
在淩想松開之後,風硯了然道:“想要咬我,跟我回家就可以,到時候,你想怎麽咬,就怎麽咬。”
淩想毫無抵抗之力。
但是,他……
“阿硯,我不是不想,也不是不願意……只是……我只是……我好像什麽都不能為你做,你什麽都不缺,你明白嗎?我不喜歡那種我什麽都不能為你做的感覺,我會覺得我很沒用,你不需要我,我……很害怕。我明明什麽都沒有為你做,你就對我這麽好,你對我太好了,你明白嗎?”
風硯:“……”
怎麽會是這個原因?!!
怎麽會!!!
我缺啊,缺一個你啊!我缺一個愛人啊。
我需要你,我需要你愛我!
愛難道沒有價值嗎?
沒有嗎?
難道世上的人根本就不在乎愛的價值嗎?
愛是多麽美的事物,它擁有強大的治愈力,溫柔的感化力……等等等等,你們不能因為它重要的不可或缺,習以為常,就忽略它的價值!
我對你好……我……難道不該對你好嗎?
風硯劇烈地咳嗽起來,手上也再泛起了火痕。
淩想松開手,退後一步:“對不起。”
風硯:“……”
氣死人了。
不行,冷靜,冷靜。
這個白我不表了!
他摸向戒指,打起了花青竹的靈訊:“我不行了,我在探花陵,你過來接我一趟。”
“好。”花青竹道。
風硯冷靜了一下,突然道:“就拿花青竹來說吧,他其實每天也不需要做什麽,我只要他陪着我,他每個月就可以有一萬靈石。
在我這裏,陪伴,就值這個價“錢。愛……只會比它更值錢,至少……我的所有……有一半會給這個人,他只要他愛我。”
風硯說完之後,意識逐漸渙散,他閉上了眼晴。
結界破碎,有凡人看見了他們。
有所思,無所憶。
淩想抹了那些凡人一瞬間的記憶,重新布了結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