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天行有常周而複始(二)

天行有常周而複始(二)

“啊?”風硯腦袋裏一片空白。

淩想繼續問他,眉眼帶着裝出來的委屈:“我的郎君,你怎麽不親我?”

他這副模樣,倒是像極了行蒿境裏那條黑蛇。

風硯把他按在了地上,扮起了刑官,他挑逗性地摸着犯人脖子上的凸起,若即若離:“你都記得?還是說……你根本就沒有忘,騙我?從實招來。”

犯人顯然有恃無恐,他甚至犯上作亂,把那個吻補了回來:“在你第一次叫我名字的時候,我就想起來了。”

風硯艱難地保存理智,讓自己的嘴從他唇上離開,并且迅速地捂上了他的眼睛。

第一次叫他名字?風硯閉上眼晴回憶,卻感覺毫無印象。

越平常的事往往越不引人注意,就像昨天吃過的飯,今天可能就忘了。

“阿想”這兩個字經歷了三百多年的風霜,已然融于他的骨血,難已割舍。

風硯後知後覺地感覺到地上滾燙的熱意,忙道:“先起來,這地上有些燙,別傷着了。”

風硯率先起身,伸手把淩想拉了起來。

他繞到淩想身後,替他拍下身上沾染的土。

“阿想,陪我……”

“原來你在這啊,師弟。”伊酒憑空出現,像是故意吓人來的。

“啊!師姐你幹什麽,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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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硯和淩想幾乎是同時轉過身。

伊酒在他們身上各自停留一會兒,着重觀察了一番他們的嘴角。

伊酒也懶得跟他貧嘴了,只道:“師尊剛才傳音給我,要我把這個給你。”

風硯接過遍布朱雀紋的盒子,不解其意。

伊酒順勢按住他的手,輕拍一下:“師姐走了,你們保重。”

“師姐也要好好的。”風硯默默地看着她遠行。

不過沒一會兒他的感慨就散了,他打開盒子,看見了一把折扇。

扇有兩面,一面見悲,一面載喜,自然是……悲喜扇。

風硯沒敢打開,把蓋子蓋上,轉過身去:“我還得去一趟百樂上神的登遠山。”

淩想從他手中接過盒子,拉上他的手:“走。”

風硯忍不住笑:“你知道在哪嗎?啊?”

淩想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他不認路。

他看向風硯:“那有什麽關系,你會告訴我的。”

“當然,走吧。”風硯樂得配合。

百樂上神,乃是上古時期的最後一個神,現年二十萬歲,天上地下再也找不到一個比他年齡更大的了。

世上生靈衆多,各有各的道要走。有人修無情道,有人修逍遙道,有人修詭道,有人修長生道,也有人修魔/道。

有人只修外物不修心,有人修心不修外,當然,也有人內外兼修。

無情道,斷七情,絕六欲,不哭不笑,無悲無喜,往往也無親無友,一生孤獨。同時,此道的修煉速度最快,也最容易修到極致。

逍遙道,修此道無任何限制,但他們往往一生都領悟不到逍遙的真谛,是以修煉速度最慢,耗時最長,也最難修。

詭道,修行者多為鬼仙,他們也視“心不死,則道不生。欲不滅,則道不存”為金科玉律,與無情道不同的是,此道中人自由婚姻,無謂歡笑,但他們往往視“有情”為兒戲,玩玩而已。

至于長生道,修行之人多為人間靈氣未絕之際的凡人,他們煉丹問藥,求得不過一個青春永葆,長生不老。

只可惜此道中人,從未成功過。

他們到死也不明白:長生不老麽,不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罷了。

魔/道說來簡單,總歸神界說了,不在這四道之中的,都是邪魔歪道。

巧了,這位百樂上神,修得正是魔/道。

有道是:一百五日寒食雨,二十四番花信風。

登遠山的風裏盡是解語花的味道,只可惜百樂上神并不怎麽善解人意。

“小道士,你放我們進去呗。”風硯正蹲在地上,拽着一個小孩子的袖子使勁地搖。

“不行,不行,師尊不讓。”小道士搖頭晃腦道。

“他不讓歸他不讓,你讓我進去?”風硯言辭懇切。

“不行,不行。”小道士堅定地拒絕。

風硯當場在山門前扯着嗓子嚎,無理取鬧:“你今天必須讓我進去,你不讓我進去,我就不走!不走了!”

淩想特意轉過頭,不讓人看見自己的表情,他實在是忍不住,憋笑憋得很辛苦。

小道士顯然沒見過這副架勢:“哎呀,你別哭了,我去給你求個情就是了!”

“行,你快去。”

小道士盯着他平靜的臉色,目瞪口呆。

小孩兒一甩拂塵,感覺自己受到了欺騙,但奈何他已經答應了,不好反悔,走之前給風硯留下了一個鄙夷的眼神。

風硯站起來,準備秋後算帳:“你剛才在後面笑話我,是不是?”

“沒有。”

“好啊,阿想,你學壞了,你居然跟我撒謊?”

淩想堅決道:“沒有。”

風硯開始撓他癢癢。

“你再說一遍?”

好奇怪啊,淩想細細體味着他現在的感覺,他邊躲邊想:我為什麽會癢呢?明明自己碰起來一點感覺都沒有。

“師尊,他們不走。”

“那就讓他們進來。”上神的聲音略顯疲憊。”

“好嘞。”小道士蹦蹦跳跳的走了。

他到了山門前,卻沒有看見“鬼哭狼嚎”和“冷冷冰冰”。

“人呢?”小道士撓了撓他圓滾滾的腦袋,不明所以。

如果他聽見風硯那句“你不讓我進去,我就進不去了?誰還不是個上神了,咋的?”他恐怕是要氣死的。

曲徑通幽,走過蜿蜒曲折的山路,風硯變戲法似地變出來一把小凳子。

淩想難以置信:“你居然随身還帶這個?”

“特意為你帶的。”

風硯把淩想按在椅子上,他道:“你在這裏等我。”

“我陪你一起。”

“你去了就得陪我一塊跪着,咱們總不能走得時候兩個都成了殘廢吧,那還怎麽回家,聽話,在這等我。”

風硯拿出通靈石:“你能在這裏随時看見我,好嗎?”

淩想不情不願地點點了頭。

風硯彎腰親了親他的額頭:“走了。”

“上神,近來可好?”風硯的聲音懶洋洋的,親切的就像在問候家中的長輩。

“我活了這麽多年,從未見過你這小娃娃,你問我什麽好?”上神不近人情,并未舍得揮揮手打開門讓他進去,任他跪在滿是泥土的地上。

“那就問……陌生人好,有何不可嗎?”

“随你,我很好,你可以走了。”

“是嗎?可我覺得上神不好,是以特來為上神解憂。”

百樂上神很有興趣:“哦?何以解憂?”

風硯卻賣起了關子,不說話了。

百樂才不慣着他:“那你就跪着吧。”

“上神讓我跪,我自然是不敢不跪的,唉,上神一天不理我,我就只好跪一天喽,那還能怎麽辦呢?”

屋裏很久沒有傳出聲音。

風硯跪得筆直,任由光影雕琢他的模樣,日光眷顧他,又離開他,風硯睜開眼晴,已是日薄西山。

風裏有了涼意,吹到他臉上,送了他一瓣海棠花。

風硯把所有可能遇到情況都想了一通,自認為做好了充分的準備,遂不打算再坐以待斃了。

“上神,你們這兒管飯嗎?”

百樂:“……”

“煩死了,滾進來。”

“多謝上神。”

風硯從外面跪到了裏面——他并未挑明來意,好像只是為了換個地方跪着。

百樂實在是忍不了了:“你到底想幹什麽?磨磨唧唧的,我讓你跪着了,你憑什麽在這跪着?”

“沒辦法,有求于人,不得不跪。”

“你我同為上神,就算是求我,以你的品級,也用不着跪我。”

“上神說笑了,既是天地化育,那麽生靈父母,這萬物生靈,何物我跪不得?”他說這話時,眉眼帶着疏狂,卻跪着地上,盡顯謙卑。

上神誇贊道:“登泰山之高,不覺衆山之小,你倒是好悟性。”

許是看見了曾經的自己,上神心中的郁氣倐而散了,他抿了一口清水:“你這個人可真奇怪,我讓你起來,你倒非要跪着了。”

“我也不是非要跪着,只不過沒經過您的允許,擅自闖了您的山門,心中有愧罷了。”

上神開懷大笑:“我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這不一樣,我不能因為您不在意,就認為我的所作所為是對的。您該大度,便大度,我要愧疚,就愧疚,互不幹擾才好。”

百樂上神親自去把他扶了起來,他道:“本座雖久居深山,對你卻也有所耳聞。他們有的把你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可也有人說你空有一身皮囊,驕奢淫逸,無惡不作。今日一看,果然是百聞不如一見。”

“上神謬贊了。”

百樂上神收起笑意:“如果你是因為你那個師兄來找我的,請回吧。”

上神難得開口解釋:“神帝乃衆神之神,其位何其重要,如果一個人無情無義到了弑親的地步,本座不認為他能擔得起一界之主,生靈之父。”

風硯沒反駁他,因為他的話确實有點兒道理,如果他師兄确實無情無義的話。

上神繼續道:“人間弑父奪位那套在這裏不管用,我神界的文武百官可不是花拳繡腿,他想以武服人,以暴制暴,那是不可能的事。王道尚德,霸道尚武,霸之一道在我神界,從不可取。”

風硯默默不言。

百樂上神或許是覺得無聊至及:“你就不能張個嘴?”

“您想聽我說什麽啊,師祖?”風硯笑吟吟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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