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風雪夜苦等不歸人

風雪夜苦等不歸人

十一月初七,天大雪。

風硯離了登遠,又在蒼決躺了半個月,他的咳嗽才算是好的差不多了。

他昨天晚上還跟淩想說他明天要出門,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結果他今天早上還是沒起來。

暖烘烘的被窩伸出一只手來,把将要離開的淩想撈了回去:“阿想,再陪我睡會兒。”

溫柔鄉最能消磨人的意志,往那兒一躺,頓時煩擾盡散,百病皆消,什麽都不想幹了。

淩想把手抽出來,俯下身去撩開他的頭發,露出整張臉來:“我不能離開忘川太久,三個多月了,我得回去看看。”

“好吧。”風硯整個人都有點蔫蔫的。

“你接着睡,等你睡醒了,我就回來了啊。”

“你哄小孩兒呢?去吧。”風硯用被子蒙住了臉,往下鑽了鑽,聲音有些悶。

“那我走了。”

被子隔絕了一些悉悉窣窣的聲音,想是在穿衣服。

風硯從被子縫裏漏出一只眼睛,偷偷地看他。

淩想似有所覺地轉頭。

風硯捂上了被子。

終于等到關門聲響起,風硯騰地從床上彈了起來:人都走了,還睡什麽睡,幹活。

Advertisement

也不知道浮白那三件事辦得怎麽樣了,還有阿煥,一個月前她和顧回出門尋逐日弓和六合鼓去了。

再就是……蘇牧禮。

風硯收拾好行裝,在正殿等着蘇牧禮。

蘇牧禮推門進去,簡略地行了個禮:“師叔好。”

風硯沒說話,他仔細地觀察眼前的人,望神的重點在于察目,原來……從眼含希冀到古井無波僅僅只需要幾個月的時間嗎?

他當真……放下了嗎?

可惜了,我當初把人帶回來,可不是要看着你們雙鳥離分的。

想在我眼前演悲劇,沒門。

風硯開口:“當初是我把你帶回來的,本該由我親自教導你,可惜我心力不足,所以把你交給了我師兄,這幾個月也沒來得及關心你,你不會怪我吧。”

“怎麽會,師叔引我入門,等同于給我新生,沒有怨恨,只有感激。”

“那就好,我在人間承諾過他,我說最多一年你們就會再相見。你覺得怎麽樣?”

“陛下他現在恐怕……早就忘了我了,如今他在人間一切都好,我又何必再去打擾呢。”

只是我放不下他,就請他原諒我将會一直喜歡他的冒犯吧,我不會影響到他,就請允許我把他放在心上,不要剝奪我最後一點……念想。

蘇牧禮垂下眼晴,不再直視風硯。

風硯:“……”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你說說他,你看他修習法術修得一日千裏,怎麽竟是個……不開竅的。

風硯斂去脾氣,上前幾步,盡管用最柔和的力氣,敲了敲他的腦門。

一下子把他敲回了原形。

風硯抱起狐貍:“你怎知,不是三生石上舊精魂?”

人間,皇宮,同樣的一個風雪天。這裏的雪下得不如蒼決的多,只有薄薄一層,雲層不厚,沒一會兒就不下了。

夜晚的星漢燦爛,北辰星卻不知為何有些黯淡。

楊公公簡直無法理解,這大冷天的,他們家陛下明明生着病,為什麽非要出來看星星。

天上的星星不都長一個樣嗎?有什麽好看的?

縱是如此,也沒辦法,他只能任勞任怨地拎着披風,跟在蕭正後面。

“我最後一次見到他的那天,晚上也是這麽好的星星。”

楊公公聽不懂,但陛下開口,他絕不能讓陛下的話掉在地上。

“陛下,天兒冷,把披風披上吧。”

蕭正看了一眼:“吩咐下去,以後,皇宮的冬衣不得用狐毛制作,讓他們穿棉的。”

“是。”

楊公公琢磨着,做這種毛領的材料多了,除了狐毛,還有兔毛,貂毛,狼毛,熊毛等,陛下不說別的,單說狐貍,陛下他一定是……讨厭狐貍。

楊公公自認終于摸明白了陛下的心思,就連走路就帶上了朝氣。

陛下又說:“你看那顆星星多好看啊。”

楊公公:哪顆……?

他順着陛下的視線看,望見了南鬥六星。

楊公公依舊想問,但他沒敢。

他從小就跟在大太監身邊,大太監對他們說:“這陪在陛下身邊的人啊,你得聰明,又不能太聰明,你不僅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為皇上排憂解難,還得知人事,懂得分寸,不能顯露鋒芒。”

他自認天文地理學得還不錯,至于人事,他沒那根筋。

鋒芒這個東西,他沒有,露不出來。不過他的運氣還不錯,有幸被分到了東宮,又不知道為什麽入了太子殿下的眼,一直跟到了現在。

他只好賭:“将星閃耀,邊境無憂,實是陛下之幸,萬民之幸。”

陛下笑了笑。

楊公公趕緊接着說:“陛下一定是挂念沈将軍了吧,沈将軍與白月國主距京也不過三十裏了,想來即日就到。”

陛下瞥了他一眼,轉頭走了。

楊公公不明所以,但也只能跟上。

陛下走着走着,走到了一處廢棄已久的宮殿。

逢雪………蕭正默念。

送寒,你……什麽時候回來。

“陛下少時勤求古籍,想來對宮中瑣事不甚關注,臣聽宮裏的老人說,這逢雪宮是開國先祖為一只狐貍建的。”

陛下第一次聽說,很感興趣:“你接着說。”

“接着?……沒……沒了。”

陛下再次先行一步。

“明天差人把這裏打掃一下。”

楊公公道:“遵命。”

陛下到底是喜歡狐貍還是不喜歡啊。

蕭正近來失眠非常嚴重,整宿整宿的睡不着,整個人顯得特別困乏,飯懶得吃,覺也懶得睡。

太醫開的藥,管用是管用,就是總覺得治标不治本。他近來心情煩燥,總想摔東西,什麽書都看不下去,他看見有人在他身邊晃悠,就想打人。

“行了,你下去吧,別在這煩我。”

“是,陛下,您早些歇息。”

風硯就是這個時候來到了有常殿。

他在路上順手救了兩個被刺殺的倒黴蛋,後來被留在那吃了頓飯。一直耽擱到了現在。

“陛下,別來……”

風硯把無恙兩個字咽了回去。

四處的暗衛根本就沒發現他,但他們得了陛下的囑咐,沒再出來。

陛下說,這個人是江湖上久負盛名的神醫,代號“神君”,也是陛下的長輩,要他們把他當自己人。

“神君,見笑了,想是近來國事操勞。”

風硯故意在他面前擺弄:“路邊兒撿了只漂亮的小狐貍,好看吧。它的毛很好摸的。”

蕭正:“神君星夜來此不會只是為了炫耀狐貍吧,有什麽事嗎?”

風硯:“……”

你們倆,一個沒長眼晴,一個沒有嘴巴,絕配。

我就該直接把人扔你懷裏,大聲地告訴你,這是你的命中注定,然後憤然離去。

“我還就是來炫耀的,好吧,牧禮……既然他不歡迎你,那我們……”

“這真的是他嗎?”蕭正立刻就離了桌案,走到了風硯身邊,伸出了手。

蘇牧禮卻在這個時候劇烈地掙紮起來,使勁地往風硯那邊藏。

蕭正的手停在了半空又放下。

這才多久,你就已經不想回來了嗎?

“哎哎,你幹什麽,蘇牧禮,你幹什麽,我告訴你啊,我可是個有家室的人,你到時候把我衣服撓破了,露出點兒什麽不該露的,他問起,我可沒法兒交代啊。”

蘇牧禮:“……”

你剛才一直在摸我的毛你知道嗎?你的清白是清白,我的清白就不是了?

蕭正根本就沒聽出什麽,他甚至想:就算他把你衣服撓破了,又怎麽樣呢?你們倆都是男人,這又沒什麽。

風硯:“……”

他居然毫無反應,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你等我哪天變個女的啊,我看你生不生氣。

好在有楊公公解了蘇牧禮的燃眉之急。

楊公公這夜守得辛苦,他聽到動靜,本打算悄悄進去看看,卻被不知道什麽東西撞了個滿懷。

他定睛一看,狐貍!

“哎喲喂,這裏怎麽會有狐貍,來人,快把這小畜生趕出去!”

“你給我把嘴閉上,滾出去!”

楊公公被吓壞了,他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楊公公這一跪可不得了,蘇牧禮當狐貍當得不太稱責,楊公公一跪,他一個爪子沒勾住,就摔了個四腳朝天。

“陛下恕罪。”

“再去領十大板。”

楊公公委屈死了:“陛下,臣糊塗啊。”

風硯看熱鬧看得想笑,卻突然收到了淩想的靈訊。

“你在哪兒?”

風硯回他:“我在皇宮,有常殿。”

風硯蹲下:“來,小師侄,過來。”

小狐貍翻過身,耷拉着眼,低着頭,慢吞吞地往過走。

風硯抱起他:“這怎麽還近鄉情怯上了,陛下,你別怪他,他剛剛還跟我說,想家了,想在人間的朋友,尤其是陛下你呢。”

蘇牧禮:“……”

他的師叔更像狐貍。

蕭正心裏其實還是有些不快的,但他不能怪風硯,更不能怪蘇牧禮,他只好怪他自己。

風硯把狐貍給他:“陛下,天色不早了,不介意我在這留一晚吧。”

既然阿想要來,那麽在這兒留一夜也無妨。

“當然,楊全,帶這位公子去住偏殿,好好招待,知道嗎?”

“是,是,是。”

人間的朋友?

難道,他不是人?

楊公公頭貼着地,幾乎都快趴下了:我感覺我好像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

他驚出了一身的冷汗,直到出了殿門,還有點兒戰戰兢兢。

風硯叫他,他當場吓成了鹌鹑:“哎喲,貴人,爺爺,神仙,大人,饒命啊。”

風硯:“……”

我不吃人。

“你嚷嚷什麽,你再叫喚一聲引得人過來,爺爺我就現在吃了你。”風硯吓唬他。

“你真是妖怪啊?”

“怎麽,不像?”

楊全還算不傻:“你要是真是妖怪,要殺我們,早就下手了,不必等到現在。”

“那你抖什麽?”

“我……害怕。”

風硯:“……”

廢話。

“話本子不都這麽寫麽,他們會說‘你既然見了我的真容,都得死’,都這麽說,看得多了,我就信了。”

想不到這太監總管對志怪小說還頗有研究。

風硯笑笑:“楊公公別想太多,帶路吧。”

楊全憋了一路的話,把風硯送到之後終于忍不住問了出來:“那只狐貍?”

“你們家陛下喜歡他。”

楊全:!!!

我剛才居然摔了未來的皇後娘娘,我真該死啊。

不對,不對。

那……陛下的病,不會是讓狐貍精吸了陽氣吧,不得了,不得了。

他委婉道:“陛下的病?”

風硯神神秘秘:“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啊?”楊全疑惑。

風硯一把關上了門,隔絕了楊全的臉。

“這公公怎麽這麽八卦呢?他八卦就八卦吧,偏偏腦子不轉彎兒。”

蘇牧禮渾身都不得勁兒,剛才他師叔摸他,他雖然不怎麽願意,但好歹沒什麽太大的感覺,他全當給自己刷毛了。

但是……世謹,我那麽喜歡你,你別折磨我。

你知道嗎?

你把我抱在懷裏,摸我的毛。我總想把你的衣服扒開,躲進你的心裏,然後再也不出來。

可我知道,我不能。

蕭正的手停了一瞬,心跳也快了起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