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通過拍攝的時梓琛左右張望，目光遠遠地落在遮雪棚裏，互相硬着頭皮瞎聊的兩人。
與以往不同的是，此時的陸冥溯，面部表情卻是燦爛無比。
正尋思着短短半小時發生什麽了，就見前一秒還在橋舌不下的陸冥溯忽然盤腿席地而坐，仰頭繼續外無阻隔的聊天。
時梓琛：“……”
抛開其他不講，就拿他這個略帶孩子氣的行為來批判。深冬雪厚，昨晚剛下完新的那場，軍靴踏入地面都能往下凹陷，可見雪堆松軟程度。
倒也不是說不能坐，但衣物貼上肌膚後，體熱足夠透過布料滲進每寸纖維，久而久之，保持衣料溫熱狀态。
他是怕等陸冥溯想站起來後，屁股後面一抹深黑。
一一那是積雪被熱源蒸發後，黏在衣料上的水漬。
時梓琛頂着腮幫，披好毛毯，踱步到蘇嬌雅身後。
“陸老師，起來啊，”時梓琛已經很委婉地提示他了，道，“小心起來，屁股濕了。”
陸冥溯：“。”
剛好仰頭說話脖子酸，索性他弓着脊梁骨，低頭自顧自順着白狐娃娃背上淩亂無序的毛發，委委屈屈：“你陪我一起呗。”
“哈啊，你真的是……”時梓琛拿他沒辦法，又望見空中雪花又像棉絮似的傾瀉而下，完全出于紳士态度，将肩上挂着的那件外套脫下來，遞給打噴嚏的蘇嬌雅。
蘇嬌雅接過外套顯然很驚訝，眼皮往上擡了擡，感動道：“謝謝師哥。”
時梓琛道：“斐斐找你呢，”他指了指停靠在山麓位置的房車，“看上去還挺着急，你得去看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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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謝謝你，師哥。”蘇嬌雅再次道謝，不想在這裏待太久，鞠躬完後，便像只兔子，跑得飛快。
一溜煙就不見了。
“好了，”時梓琛轉過來，在看到陸冥溯那郁悶模樣，忍俊不禁，“陸老師，你都多大了啊，動不動就生氣？”
陸冥溯含住空氣，左臉鼓起包：“我也很冷啊。”
“哎呦。”時梓琛蹙起眉，唇邊殘存未盡的笑意。
大概是男朋友茶起來太鬧騰，他終于妥協，蹲下身。兩條胳膊疊在一起，全部縮進大腿與胸膛之間的縫隙。
時梓琛點點頭，伸手捏住陸冥溯發紅的耳朵，假裝嚴肅道：“喂，你這樣不夠man。”
陸冥溯：“我不叫喂。”
“你叫楚雨尋？”時梓琛道。
陸冥溯真的被他搞死機了。
長久的沉默。
時梓琛蹲得也蹲麻了。環視四周，心裏盤算着哪塊地坐着不會弄濕衣服，還沒等他坐下去，一旁發悶許久的陸冥溯忽然往旁邊挪了挪位置。
時梓琛看着那塊深凹下去的雪坑，憋着笑看向陸冥溯，然後心安理得霸占這塊地。
“剛才那位是你師妹，”陸冥溯終于肯說話了，“你就沒一點印象嗎？”
時梓琛沉思片刻，不太确認地道：“是沒有。”
“為什麽？”陸冥溯好奇。
“可能跟那次巡演有那麽點關系在，”時梓琛道，“你要知道，我回國後，正在參加作為愛豆最後一次表演。那次舞臺設施可能出了問題，跳到一半，我該走位到成員中間了……”
“然後，啪。”
時梓琛看着陸冥溯：“砸我頭上了。”
嘭一一
一聲巨響刺破演唱會嘈雜的人語聲，甚至，還要比狂歡的呼叫更惹人注意。
與此同時，站在時梓琛幾十步遠的羅曾碩率先反應過來，他手指還搭在麥上，瞳孔驟縮，吊燈絢麗多彩的的反射光線全部攬入他的眼底。
時梓琛那雙帶有彩妝的眼睛望向臺下萬千觀衆，在他們面色驚恐的表情中，洩露出不解疑惑。
好在場上還有人反應得最快。
羅曾碩推開隊員，沖不明真相的時梓琛怒吼道：“梓琛！！”
聽到有人叫他，時梓琛幾乎是下意識轉過去。
“你頭頂一一”
他還沒說完。
茍延殘喘的鐵鏈終于磨損斷裂，咔嚓巨響，時梓琛仰起頭，冷不防看到極速驟降的吊燈。
光怪陸離的光暈與發白的視線，組合成朦胧飄渺的虛無世界，盡管時梓琛被砸前已經挪移過位置，但半邊身體還在被砸範圍。
他捂住額頭源源不斷，流出大股稠血的豁口，意識漸漸模糊，脫離控制，昏死過去。
所以到了後面，他作為愛豆，生涯最後那場演唱會，就這樣荒唐收場。
在那之後，不論隊員與粉絲說再多安慰的話術，對于他而言，已經沒有作用了。值得所有人關注的焦點，竟然不是那場設施事故的罪魁禍首，而是他殘缺不全的記憶。
他忘掉了大部分自己的過去。
雖然這些事情隊員出于好意，并沒向他提及，但他還是在那次告別會中，順利套出自己大腦存在的問題。
時梓琛天都塌了。
他道：“大概就是這樣，具體的，他們都不願意跟我詳說。”
“為什麽不願意？”陸冥溯桡動脈狂跳。
“醫生說，我這屬于完全性失憶，靠平常那些治療手段根本沒法恢複，”時梓琛擡起食指，指尖撓起陸冥溯鼻尖，“況且這些有什麽好記的，因為演唱會失誤這件事，還導致過我想再被砸一次呢。”
陸冥溯無聲。
萬籁俱寂，周邊沒有人，只有清新的空氣、疏松發冷的雪、矗立着的蒼勁的苦松。
他此刻忽然不想再問，反而反手扣住時梓琛後腦，側過臉，兩人雙唇蜻蜓點水碰了下。
“有件事，我想讓你記起來。”
他喘着氣。
時梓琛禮尚往來般，勾手抓住男人豎起的風衣衣領，淺嘗回甘地吻着他。
“什麽？”
“七年前，那天大雪，晚上，”陸冥溯抵上對方白皙的額頭，提示一堆斷斷續續的關鍵詞，用氣音道，“那次，是我們兩個第一次，貢獻初吻的時候。”
時梓琛罕見地平靜下來。
對此，他并不認為是個很誇張的問題。有些記憶自己确實想不起來，具體什麽過程，他作為當事人，完全不記得。
陸冥溯的聯系方式，他是在四年前加的。
哪個人要的，什麽時候通過的，為什麽要的，他都記得。
唯獨忘記，陸冥溯那晚，在露天大平臺裏，背着光，眉眼間顯而易見的期待、與久別重逢的開心。
“請給我你的聯系方式吧，”天臺上，陸冥溯背後是浮誇奢靡的香槟噴泉，迎合着璀璨星光，在月亮的照耀下露出點點白斑，“求求你啦。”
時梓琛正要拒絕，溫熱觸感便覆蓋唇邊。他垂眼看去，原來是陸冥溯的拇指。
“……好。”
鬼使神差的，像是中了魔咒，他給他了。
“我給你。”
雪順着遮雪棚邊沿凹槽滑落，噗地砸在地上。時梓琛雙目渙散，仿佛沉淪進某種夢境裏，遲遲沒反應過來。
直到陸冥溯使壞地，朝他後脖棘突發力摁下。
那塊傷還沒好。
時梓琛疼得嘶叫，視線終于再次聚焦，發愣地看着陸冥溯。
他道：“你弄疼我了，陸老師。”
“這是凍瘡，我給你捂捂。”說着，陸冥溯那只手張開，溫柔搭在那片，阻隔所有試圖侵入的冷空氣，“晚上你跟我一起睡吧？”
時梓琛挑挑眉。
時梓琛：“嗯？”
陸冥溯理直氣壯道：“你這體質，太弱了。晚上動不動就發冷，還是跟我擠着更持久。”
“別扯，體質弱我做什麽愛豆。”時梓琛笑罵道。
“想和你錄綜藝，很早就想了。只不過始終聯系不上你，每次打電話給你公司，他們都能送錯人。”
“他們沒想給我資源。”
時梓琛聽笑了：“打給他們有什麽用，還不如聯系我……”
“……”
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麽，時梓琛卡頓幾秒，慢慢閉上嘴。
是我把他拉黑的啊。
他保證，此刻自己比往常任何一次，都想給柳吟大小姐跪下。
這簡直是翻車現場。
多長臉啊。
被拉黑的陸冥溯卻仿佛沒聽見，只是掏出手機，打開屏幕遞給他，笑吟吟的：“加個聯系方式呗，男朋友？”
“……”時梓琛萬分窘迫地拿過手機，火速輸入自己微信號，點擊加入那欄，不出所料跳出“您已被拉黑”的字樣。
時梓琛心虛地瞟了一眼陸冥溯，陸冥溯明知故問道：“怎麽了？”
“那個。”
時梓琛喉結攢動，忽然覺得口腔幹燥：“我好像…把你拉黑了。”
誰知陸冥溯态度坦然：“沒事啊，你把我從黑名單拉出來，就好了。”
時梓琛都想給他跪了。
手機還在白逾那放着，自從他們确定關系後，生活用品全都由白逾保管。
白逾接到通知人都傻了，只感到五雷轟頂，世界都從彩色，變為黑白。
他狂奔回去拿了手機，手忙腳亂點開程序，小心翼翼将人解放出來。旁邊啃雞腿的白逾甚是不解，伸長脖子打算偷看，還沒瞄到，時梓琛拿起手機又沖了出去。
白逾吮着手指，還處于茫然狀态：“？”
幹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了，跑這麽快。
身軀逆風狂奔，白紗與長發被風牽起，轉瞬即逝，與天中細長流雲相差無幾。
陸冥溯此時站在遮雪棚外圍粗大的樹幹邊，一陣斜風刮過，他被風雪迷了眼。
“笨手笨腳的。”陸冥溯道。
“難怪昨晚老是喊疼。”
等手機重新回到自己手裏時，陸冥溯點開時梓琛老年不換的頭像，刷新過後，由開端幼稚的派大星，更換成簡筆的白發卡通男孩。
看來這人審美過了那麽久，還是沒變。
陸冥溯再次勾唇笑起來，這已經是碰見時梓琛後不知道第幾次笑了。
時梓琛同樣認真觀賞着他的頭像。
一一是七年前，那場雪後的深夜。陸冥溯邂逅了神智不清的自己，在他們争吵不休後，他郁悶無聊地拍的自己的側臉。
就是，還可能是當時手太晃，照片還是模糊的。
時梓琛內心油然而生某種怪異的情緒。看完後，他不自然擡起眼，與對方彎下的眸撞在一起。
陸冥溯那雙好似多情的桃花眼，此刻落向自己，裏面好像充斥着同一句話。
一一我喜歡你，七年來，我每天都喜歡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