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21 章

“梓琛!梓琛!這個火它怎麽越竄越高？”

朝天椒又尖又辣，通體呈現酒紅色。不清楚陸冥溯這邊是怎麽搗鼓的，時梓琛本來正站在洗手池和張簫捷一起洗菜，還沒清理完幾個紫甘藍，背後傳來鬼哭狼嚎。

不用看都覺得很狼狽。

“鍋蓋呢，鍋蓋呢一一”

陸冥溯手忙腳亂地擺弄着，左手還握着炒菜用的鏟，右手動作多餘地摸索嘴裏消失已久的鍋蓋。

難為他面對這麽大的火勢還不跑了。時梓琛清咳，動作不自覺變快了點。

那邊，陸冥溯終于守護不住自己的表情管理，平日一絲不茍的臉，此刻熏滿黛色煙灰。他保證自己已經非常夠意思的捍衛他倆的竈臺，只不過技術不怎麽熟練，捍衛半天，還是亂七八糟。

言綏跟沒骨頭似的倚靠牆體，看到有意思的畫面還低頭斂着唇角弧度。作為這個環節的幸運兒，他們被分配到的是“西紅柿炒雞蛋”。只能說導演組發布的菜單成分太複雜，畢竟這裏食材有限，張簫捷與李成禾那組，連需要用到的菠蘿都無法搞到。

是了。菠蘿炖排骨。

他們都要忙死了，暈頭轉向的，還能眼花把糖當做食鹽。

一派祥和的畫面，只有唐粟孤身只影地，杵在竈臺前梳頭發。

被好世交獨子親口訓斥她倒也不惱，反而還一改平常那股不由分說的傲嬌性，還真收起大小姐脾氣開始安分。

“我看看，”時梓琛系上圍裙，雙手還背在腰際綁細繩，擡頭沖大鍋內看去。

時梓琛：“噗。”

陸冥溯擡臂抹掉臉邊沾惹的灰塵，聽到他這聲笑不可思議：“……你笑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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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你炒菜炒的好，看上去是米其林一星大廚的模樣。”不說笑，時梓琛推開陸冥溯，從他手心裏搶走工具，“不怪你，去洗菜吧。我來。”

“我怎麽感覺你這是在嫌棄我……”陸冥溯邊走邊回頭。

時梓琛正色道：“怎麽會呢，我這麽疼你。”

陸冥溯猶豫道：“行吧一一”

鍋中煙火呈猩紅光色。裏邊放的不知道是牛肉還是青辣椒的食物，被火熏得融化發黑，很難讓人覺得這道菜的可食性。粗略翻看菜譜後，時梓琛用瓜瓢舀水倒進大鍋，大致清理幹淨，才開始從頭再來切肉蔬。

這片沒陸冥溯什麽事，他慢悠悠晃到洗菜池，捧起時梓琛還沒洗完的紫甘藍繼續清洗。

張簫捷大氣不敢出，繃着骨骼肌肉洗菜，洗到一半手滑沒抓好，一顆渾圓新鮮的紅番茄滾落到旁邊洗菜池。

一一一陸冥溯将紫甘藍放回竹菜籃，還沒拿起青辣椒，那顆西紅柿就滾到手背。

陸冥溯："嗯？"

他剛想擡頭尋找這顆飽滿西紅柿的主人，就見張簫捷伸手一擋，難堪地拿走西紅柿。

"對不起，陸哥。"

"手抖，不小心。"張簫捷抱歉。

陸冥溯下意識抿嘴，沒給他半個眼神，道："下次注意點。"

張簫捷都想咬舌自盡:"好的。"

言綏替池冽解開圍裙後，百無聊賴地探查所有嘉賓的進度。

先是違心地誇獎李成禾炒得不錯，又真心實意贊嘆池冽很會下廚，最後才走到時梓琛這邊。

時梓琛熱好油，先是牛肉，後面才放青椒。所以等他逛過去時，一簇刺眼又灼熱的火苗蹿起。

"哇。"

言綏眯了眯眼："厲害。"

時梓琛翻炒着牛肉片，左手指骨搭在裝有青椒的瓷盤邊緣，聞言勾勾唇："沒池老師厲害。"

"先前那件事，是我沖動。替你道歉。"言綏看時梓琛明顯愣了愣，友好着道，"在別人面前怒罵男朋友，确實很敗壞個人印象。相信你自從那時并沒有偏袒任何一方，同時我也很希望，你能保持中立立場。這件事很複雜，也很亂。"

言綏忽然停止，繞彎道："對了，這個環節過後，我和池先生會選擇退出錄制。有些話，懇請你能替我們傳達給陸冥溯。"

"嗯。可以的。"

"嗯……你就說，"

"在這種情況下，不要自欺欺人，腦補出母慈子孝的戲碼了。"

時梓琛："腦補？"

言綏："陸冥溯他這個人一一一"

"記憶有問題。"

*

這裏的夜晚來得比較晚。時梓琛從房車下來呼吸新鮮空氣，剛活動幾下手腕骨，身後一只手搭在肩上。

他側過臉。

是池冽。

在他的印象裏，這位先生就沒說過話，更沒主動搭理別人。他還是挺驚訝的，剛想張嘴，就見池冽先一步說："方便麽？"

"……"時梓琛看他表情嚴肅，以為是什麽大事。反正陸冥溯現在還在苗寨山菜園播種，他看着池冽，鄭重地點頭。

"好，"池冽拉住自己衣角就走，"帶你去見個人。"

"見個人？"

池冽道："嗯。"

池冽道："你應該認識。"

苗寨山山路彎彎繞繞，并不好走。不清楚池冽到底把他扯過來是要見什麽人，時梓琛也不好問，一路沉默到了現在。這裏沒有路燈，昏暗一片。時梓琛環視一圈，發現這裏是苗寨山後面的那片茶山。

螢火蟲落在茶葉上，光斑從他眼底匆匆掠過。

池冽在前面走，忽然停步。

"……怎麽了？"

時梓琛問。

罕見的是，池冽并沒繼續動作，而是毫無預兆擡手，似乎前方站着人。

時梓琛見狀努力辯識，發現一一

果然是這樣，那真站着一個人。

而且對方在昏暗環境下格外惹眼的白大褂還在緩慢挪移，跟池冽面對面，不知道商議些什麽，目光忽然越過池冽，直直落在自己身上。

時梓琛不禁打了個寒顫。

"你是時梓琛。"

時梓琛只好承認："沒錯，我就是時梓琛。"

"跟時梓珩還真挺像，"那人尾音弱下去，似乎在思考。又等了片刻，才繼續道，"啊啊。是不是還沒跟你自我介紹？抱歉，我這人總是記不起來自己的名字。那我就說一下吧。"

那人斟酌幾秒。

開口。

"我叫……"

"他盯住時梓琛的眼睛，遲疑道："姜付歌。"

時梓琛瞪大眼睛。

"……"他眨眨眼，仿佛在努力接納剛才那個名字，緩了很久才說，"姜付歌？你怎麽可能是姜付歌呢……他早就在七年前那場車禍被牽連死了啊。"

姜付歌眼尾泛紅，卧蠶蓄滿滾熱的淚珠。雖然不知道以目前的情景，要說什麽話來進行下去。但姜付歌卻向後退步，似乎逐漸開始退縮。跨時那麽多年了，他始終杳無音信。七年前那場突如其來的蝴蝶效應，他也同樣陷在其中。

運輸煙花的貨車，其實尾巴處，還跟着一輛。

只不過在末端，收到的傷害與沖擊力，遠比時梓琛他們的小。

陸家的宴會，堪稱一切未來的罪惡源頭。

先是有運貨司機當場被高溫蒸化，後有時梓珩慘遭腰斬。再然後，就不言而喻了。

只是時梓琛沒想到，當年與自己共同幸存下來的，竟然是姜付歌。

"你……你這幾年，都去哪裏了？"聲線還明顯顫抖。

姜付歌沒想憋住眼淚，于是擡起胳膊狠狠擦去，繃着聲線道："就，七年前，我當時不是找到代駕嗎……然後，就是，駕駛位不是我，我在後座躺着睡覺。爆炸之後，被甩出去，甩到了草地上。還好有樹擋着我……之後我被另外一輛救護車接走，因為當時沒人注意這裏，所以新聞也沒特地講。"

可能是被情緒感染傻了，說話語無倫次。姜付歌氣急之下用力拍後腦，應該是要冷靜下來，再條理清晰的講完。

池冽見時梓琛還呆着，道："姜付歌，是江醫生救治的。"

"什麽？"

"你和陸冥溯什麽關系，我不想知道。"池冽字字帶冰，跟友好交談的言綏，完全不是一個階段的，"姜付歌前幾年大腦機能受損，被姜家火急火燎送到國外進行蘇醒項目後才下床。找這些話不是讓你清楚他的，是讓你警告陸冥溯。"

"當年那場宴會，我希望他能記起來。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精心設計，壓根不存在任何，陸家主動操辦成年禮這種無稽之談。"

*

苗寨山的居民有點太過熱情。

播種過後，陸冥溯收拾工具與橡膠靴，彎腰在旁邊用來舀水灌溉食物幼苗的小浦邊，仔細地洗着手。

等他回到房車時，時梓琛早已在斷崖處觀景用的糙石欄，等候他許久。

"回來啦？"時梓琛疲憊道。

"這是在等我？"陸冥溯不要臉地哼笑起來。

時梓琛深深嘆息："……嗯。我等了你好久。"

他張開臂膀，想要環住陸冥溯。但在接下來，陸冥溯卻意識到對方此時并不開心。至少，情緒不對勁。他雙手卡着時梓琛肩膀，垂眸凝視，過了幾秒，才壓低音量道："怎麽了？"

"沒什麽，"時梓琛順勢将頭埋進他的鎖骨處，悶悶的，"想問你江醫生現在在哪裏。"

"我想找他，當面和他道謝。"

陸冥溯："……"

陸冥溯手骨僵硬太久，骨節收縮。實在是不太敢相信時梓琛竟然是因為這個而郁郁寡歡，陸冥溯察覺出了些什麽，手掌扣住時梓琛後腦，慢慢摩挲着雪白色的發絲。道："怎麽了？跟我說說吧。"

"他救活了姜付歌。"

陸冥溯皺眉："姜付歌？"

"當年車禍另一個受害者，你應該看過新聞，"他仰起臉，很認真地提意見，"就找他說幾句話，說完就走，好不好？"

明白陸冥溯記憶有漏洞，時梓琛刻意躲避開那些敏感話題。

但當面向江醫生道謝是真，他希望，陸冥溯能夠答應。

十秒，三十秒，一分鐘。

就在時梓琛徹底死心那刻，陸冥溯忽然道："對不起。"

時梓琛："你說對不起？"

"如果當年。沒有那場宴會，也不會有接下來的事情。"

"或許我才是那個最有病的人。"陸冥溯自嘲似的笑了笑。

"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姜付歌。現在看來，我也對不起江醫生。"陸冥溯道，"我對不起所有人。"

"所以。"

"對不起啊……琛琛。"

這種事情應該早點跟你說，但我怕講不清楚。所以自此始終處在逃避的态度。

我要和你說抱歉，一定要。

"……"

"我陪你去。"

陸冥溯猛然回神。

他看着時梓琛。

"陪你去找所有人，"他笑出聲，"所有。"

是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