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告白
告白
34番外
聖姬緊緊抱着那個素不相識的仙子的原身,一路躲避。
倉惶使然,她跑着不慎被凹凸不平的黃沙絆住,摔了一跤,手中昙花受到慣性,被抛了出去。
風卷黃沙,聖姬睜開迷蒙的眼,見到一尊瑞氣騰騰的神祇忽然出現在眼前,接住了那株昙花。
一塵不染的白衣,一貫清冷的面容,手抱昙花,眼眸低垂,懸浮在黃沙之上。
聖姬清來人,如遇救星。
她看見胥寒落在昙花上的眼神中,充滿了擔憂。
他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她一眼。
一時間,她想到外界傳聞,說近來瀛洲出了個昙花仙子,與真君非泛泛之交。
聖姬捏了捏手心,爬了起來,對着他一拜:“求真君救救這位昙花仙子,聖姬承蒙仙子搭救,才不至于葬身妖獸之口。她是為了我才變成的這樣,若仙子有恙,聖姬定将抱憾終身。”
聽到是長贏為救她才弄成這副模樣,胥寒這才擡眸看了她一眼:“她是我瀛洲的人,本君自當要救。”
胥寒順手把聖姬也帶出了試煉場。
聖姬見長贏有傷,出于對救命恩人的回報,向胥寒自請去瀛洲照顧她。
胥寒其實不大記得聖姬了,聽着她一口一個聖姬自稱,才想起她是碧翎清洲孔雀王之女。
無他,只因從前他受傷那次,孔雀王帶着他女兒同行來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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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聖姬公主給他的小昙花留下了好印象,自此之後,他就常聽他的小昙花,聖姬長聖姬短地念叨。
他想,有她在,長贏養傷期間也不會無聊吧。
出于這個考量,胥寒應允了聖姬随行去瀛洲。
*
長贏是原身被饕餮拍了一掌,傷在本體。
胥寒便将長贏原身種在息壤中,控制着靈力的數量,小心翼翼為她輸送靈氣。
幸好她不是剛成形的小昙花,也算有過一些鍛體的歷練,骨子裏凝聚着的就是頑強之力。
在胥寒和息壤的雙重治療之下,萎靡一個月的長贏,終于恢複過來。
她一醒來就看見聖姬,想起當時在試煉場的驚險,連忙問聖姬有沒有事。
聖姬搖頭,告訴了她昏迷後的事情。
兩人在試煉場也算守望相助的情誼,加上這一個月聖姬的照顧,兩人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她傷勢好轉,聖姬也沒有理由繼續住在瀛洲,便回了碧翎清洲,但仍是經常隔三差五帶着禮物過來串門。
在長贏昏迷的這一個月的時間裏,胥寒除了給她療傷,還兼攻純仙族神族的修行之法,強行将那套功法融入自己的體系。
畢竟九天玄女的那個馊主意,他覺得十分不妥。
他也想過,給長贏找其他名頭響亮一些的神仙當師父,但合适的人選,十分稀罕。
那些和他一個輩的古神,不是已經避世,就是已經封山不再收徒。
後起的新秀倒是也有,譬如武曲星君,聽聞神品不錯,穩健靠譜。
唯一不好的,便是,那是個年輕俊美的神。
小昙花心性單純,長期跟在一個年輕英武的神君座下,胥寒光是這樣一想想,就覺得心裏泛起酸意。
百般衡量之後,他覺得還是由自己教更為穩妥。
六界皆知,瀛洲真君與天地齊壽。
在他漫長的神生裏,曾經二度成神,道佛同修,有多重法相。
外界都道瀛洲真君博學多才,只有他才知道,自己不過是因為無聊,做這些打發時間罷了。
現在他發現了比修煉更有意思的事情——養好他的小昙花。
一邊養花,一邊攻略那套,并不适合自己這幅神魔之軀的純神功法,然後再教給他的小昙花。
傷好後的長贏,耐不住手癢,還是想去試煉場砥砺修行。
胥寒為免她再次誤入第三道區域,送她進去的時候,順手把第三道區域的入境口,加了層未滿九百歲無法入內的禁制。
聖姬也常來試煉場,一來二去,偶爾與長贏在其中相遇,兩人便攜手一起試煉。
昔日瀛洲真君解碧翎清洲之危時,聖姬見過他的劍法。
在試煉場中,她見長贏用劍,一眼就看出來,她的劍招是承自胥寒。
羨慕之情油然而生,聖姬直言不諱對長贏說出自己的羨慕:“每年登瀛洲想拜師的仙族神族子弟,數不勝數。但真君從不收徒,沒想到你是唯一的例外,他對你卻是如此破格。”
長贏從不知道這個,聽罷問她:“你也想拜師瀛洲嗎?”
聖姬頹然一笑:“這六界之中,有誰不想;可想又有何用。”
長贏撓撓頭,“回去我替你問問神君。”
于是當天回去,長贏就問了胥寒。
後者想也不想,一口回絕。
長贏不解:“為什麽?”
胥寒失笑:“你倒是大方。”
雖然此前他對聖姬沒有過多關注,但他也不是瞎子。
每每聖姬來瀛洲找長贏,她那藏不住的心思,都能通過她看他的眼神傳遞出來。
胥寒知道這點,曾經至書碧翎清洲的孔雀王,轉達過他的意思。
信中他說得很清楚,瀛洲不需要任何目的的聯姻關系,讓孔雀王收了那個心思,督促好自家的女兒。
如此直白,毫不留情的拒絕,那位孔雀王吓得戰戰兢兢,第二天登門謝罪,說自己老糊塗了,一定會管教好女兒,讓她死了那條心。
之後碧翎清洲确實不敢無诏登瀛洲,連聖姬也來得少了。
可他沒想到,她還另辟蹊徑,将主意打到長贏身上了。
這些彎彎繞繞,他不想告訴長贏,他的小昙花就該無憂無慮,不染俗塵的過一輩子。
于是胥寒對長贏道:“我修煉的功法狠厲剛烈,他們孔雀一族靈脈溫和,不适合練這種功法。”
長贏遺憾地嘆了口氣,等下一次再試煉場見到聖姬之後,将原話告訴她。
聖姬知道這話說的不假,他們孔雀一族不善戰。
并非是因為族人不熱衷修煉,而是先天血脈如此,修煉也只能練些溫和沖淡的功法。
雖然如此,但這被拒絕的話,還是教她聽了難過。
更遑論還是從長贏口中道出,一個讓她無比羨慕,獨享瀛洲真君所有溫柔的人。
*
試煉場的千錘百煉,讓長贏越發精進。
胥寒有意讓她揚名,遂帶她去了月宮的清秋宴,給她報名了劍試賽。
他的小昙花其實對名利沒什麽追求,但他讓她去,她便去玩玩。
長贏玩的很開心,打敗了一個又一個初出茅廬的神族子弟,摘得冷香月桂。
她折桂之後,開開心心地将桂枝獻給他,“神君,我奪魁啦。”
在這之後,胥寒覺得長贏在試煉場歷練的差不多了,于是就帶着她去各界游歷,進行實戰訓練。
長贏白天降妖,晚上練功,也沒有喊過一聲苦。
只是日以夜繼的消耗身體,讓她終于病倒在人間。
此前,胥寒也讓長贏休息一段時間,但熱情高漲的小昙花,宛若打了雞血,對降妖和練功都鉚足了勁,樂此不彼。
一朝病倒,長贏食之無味,寝難安眠,身上又沉又重,一身都酸痛。
第一次以人身得病,她整天整宿都難受,頭跟要爆炸了一樣痛,常在夢中無意識地抱着被子痛出細吟。
這夜,長贏忽然發起了高燒,滿頭大汗,渾身粉紅,在她身上白衣的映襯下,好像一朵盛開的粉芍。
偏她又緊緊抱着被子不撒手,額上熱汗如水,枕在頸後的長發被汗蒸的一片黏糊。
胥寒坐在床沿看着她,不知她是冷還是熱。
沉思一瞬,他弄了水給她擦汗,給她喂仙露甘霖。
病得迷迷糊糊的長贏,才有了一絲動靜,嗓子裏微弱得發出聲音:“好涼快……還要……”
胥寒沒聽清她在說什麽,遂俯下身子,将耳朵貼近,“要什麽?”
長贏腦中渾渾噩噩,身上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她不知為何剛才那絲清涼忽然就沒了,她扯了扯領口,口中斷斷續續道:“熱,我熱……我要冰、冰的……涼快……”
胥寒聽到了,他起身又浸濕了毛巾,擰幹之後,給她擦拭額頭,臉頰,和頸間。
冰涼貼膚,迷蒙中的長贏滿足地喟嘆一聲。
她一直在等着那絲冰涼繼續向下,澆滅胸口前的那團火。
但等了許久,都沒等到,她不耐煩地抓過,那游走在額間和臉上的冰涼,将之貼在自己松開的衣領之下。
*
胥寒冷不丁被長贏抓起了手,剎那間,就被她帶向下,猛然按在了她微微敞開衣領的胸前。
綿軟的肌膚相觸,燙的驚人,他的手一滞,條件反射地擡起。
那原本捏着的毛巾,仿佛有千斤重,竟沉甸甸的拿不起來。
就這麽落在那兩團起伏的高嶺之上。
毛巾浸了冷水,滲出冰冰涼涼。
貼在胸口的涼意,緩解了那絲燥熱,長贏終于不再哼哼唧唧,一臉滿足地睡着。
秀色可餐。
當事人渾然不知,旁觀者如坐針氈。
胥寒不由緊捏指骨,深吸一口氣,艱難地挪開眼,起身放下床邊的簾帳,隔絕那外露的春光。
他坐在窗前的羅漢榻上,合眼默念清心訣。
一刻鐘過去,那青紗帳中之人,又開始哼哼唧唧。
胥寒問她怎麽了,無人應答。
遂下地上前,撩開輕帳,就見她衣衫不整的側躺在床沿,那原本貼在她胸前的降溫毛巾,掉在了地上。
他伸指将她的衣領攏了攏,撿起地上的毛巾,給她換了一條毛巾依舊浸濕了冷水,再給她搭在額上。
但都被長贏拿開,又松開衣領,貼在自己胸前。
多看一眼,都是煎熬。
胥寒退守在外,端了凳子坐在床邊,等她再哼哼唧唧,就知道是毛巾的涼感被她的體溫蒸幹了,需要再給她換冷水毛巾。
就這樣,胥寒守了她一夜。
快天亮的時候,長贏的高燒終于退去,體溫降了下來,胥寒一揮袖,這才給她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
出過汗,病恹恹的長贏終于有了好轉。
翌日,她睜開眼醒來,就看見一簾之隔的外面,坐着個人影。半靠在雕花拔步床上,以手支頤。
她迷迷糊糊記得自己昨夜難受,也記得神君不眠不休照顧了她一夜。
她怕驚到困乏的胥寒,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跪坐在床上撩起簾帳。
青紗軟帳一掀開,她就對上了白衣神君那雙剛剛睜開的眼眸,像瀛洲海一樣深沉,濁浪暗湧。
她對着他乖巧一笑:“神君,早。”
胥寒回了一個早,接着問她:“身上還有哪不适?”
長贏搖頭:“我現在生龍活虎,甚至還想吃東西。”
胥寒帶她下樓去吃早點。
她剛病愈,他沒讓她吃太油膩的東西,只給她點了一碗雞絲粥,一碟水晶蒸餃。
長贏吃飽,覺得自己又充滿了力量,拉着胥寒又要去歷練。
胥寒怕了她累出病的樣子,便哄她先休息一陣子,歷練的事情,來日方長。
長贏這才作罷。
他們在人間,他的其中一個轄區附近,名為河清鎮的地方結廬而居。
長贏最喜歡在瀛洲真君廟,看當地的百姓對她的神君崇敬愛戴的樣子。
廟中香火不斷,說明百姓安居,人間無恙。
這一日,是人間的廟會。
河清鎮上很是熱鬧。
長贏拉着胥寒擠在人群之中,看四周執香拜神像的百姓,悄聲問他:“神君,您真的有求必應嗎?”
胥寒換了一張法相,錯開這個鎮子上的神像容貌,他道:“對信衆,在他們的合理的需求範圍之內。對你,凡你所願,我必應之。”
長贏心底一動,不由挽上他的手臂:“神君,你真好,我好喜歡你。”
胥寒莞爾:“有多喜歡?”
長贏想了想,忽然有些失落:“就像星星喜歡月亮那樣。神君就好像月亮,四合八荒,九州六界,有很多很多的人也喜歡你,我只是萬千個喜歡你的人中的一個,就像漫天星輝中的一點。”
胥寒執起她的手,十指相扣,道:“別人喜不喜歡我,我無法幹涉,但在四合八荒,九州六界之中,我只喜歡你這一顆星星。”
長贏眼睛亮了亮,她喃喃道:“我不是星星,我是小昙花。”
“一樣的,那我就只喜歡你這一朵花。”清寒的聲音響起,他在自己的神廟,許下誓言:
“不論你是什麽,在四合八荒,九州六界之中,我都只喜歡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