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過了一周,簿實主動提出了出院。

值班護士為難的看着他,試圖将他的病情說清楚。

“你的骨裂創傷嚴重,夾板固定在醫院很方便,真的不需要來回跑,那樣會讓傷口感染。”

簿實平靜的擡起腿:“你看,它恢複的不錯,再夾兩個星期估計就好了,一點也不疼。”

出院這件事護士也不敢自己決定,她拿着住院單號詢問道:“可是你之前選擇住滿三個月,現在才兩周……這剩餘費用你是留在卡內,還是我們退回去?”

簿實愣了下,慢吞吞的啊了半天,最終無奈的擺擺手。

“退回去吧。”

簿安先生向來是大手筆,不會在金錢上虧待他,甚至在醫院卡中,都能直接繳納上萬元費用。

雖然簿實也不是很理解為什麽醫院的卡還有上萬元額度,但簿安先生的賬單在他身上就是一層壓力。

還不起。

現在他還還不起。

用簿安的話來說,他的一切都離不開其他人幫助。

不管是物質上,還是精神上。

看似獨立,實際上比誰都渴望依賴。

出院的事情,沒有和任何人說,甚至簿實走的時候,也是趁同病房老大爺睡着的時候,收拾好的行李。

當了兩個星期的室友,簿實走的時候還過意不去,幫忙訂了一個水果籃。

他走的時候靜悄悄地,拐杖放回了老大爺的床頭。

下午四點,他簿實背着輕便的書包,坐在醫院對面的面館。

店面還算冷清,不是正常吃飯的時間,沒什麽人進店。

簿實一人坐在角落,點了一碗牛肉面,等待面的過程中,他合上眼睛,小憩了一會。

“叮咚--”

剛合上沒兩秒,店面的門被人粗暴的推開,頓時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進入店裏。

“老板娘,我們點五碗牛肉面。”

簿實眼皮跳了一下,睜開眼。

對面角落的皮沙發裏坐滿了穿着校服的高中生。

校服上标着二中的校徽,落座的少年将校服挽了又挽,一手夾着一根煙,煙尾冒着零星的火。

簿實下意識掩住口鼻。

他不喜歡吸煙,非常讨厭進入這種場合。

但面前的少年圍坐在門口,他現在起身,處于劣勢群體。

眼神還未掃過去,抽煙的男生裏,忽然有一個人擡手制止了拿煙的少年。

“滅了。”

兩個字,卻有着一層不容拒絕的壓力。

除了他以外,其他少年聽話的将煙按滅,丢在垃圾桶。

“別讓一中的好學生,看不起我們。”

領頭的少年慢悠悠的将話講完,眼睛盯着簿實不放。

他一看過來,其他人視線也跟着掃了過來。

簿實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好巧不巧,一中的半袖暴露在空氣中,校服上的名字也格外顯眼。

簿實嘆了口氣,拿了張紙巾,遮住了校名。

“看看,一中的好學生,還搞掩耳盜鈴這一套。”那個男生說,“該不會遮住了就變成我們二中的學生了吧!”

有人連忙接上話:“別這麽說,人家看不上呢,又說咱們侮辱了他。”

簿實幹脆戴上耳機,用聲音隔絕對話。

見他始終不搭話,周圍安靜了下來,少年不悅的盯着簿實,沒有繼續開口。

老板娘從後廚出來,端着一碗牛肉面。

她思索了下,便轉向簿實所在的位置。

路過二中少年時,老板娘被其中一個人攔住了。

“老板娘,別走了,走都過了。”

說完,作勢就要端面。

老板娘還沒說話,簿實平靜的擡起頭:“那是我的。”

“什麽你的,我們也點的牛肉面,怎麽就不是我們的了。”

其中的邏輯思維被對方強制倒換,讓簿實整個人臉色一僵。

之前知道一中和二中不對頭,除了校長不對頭之外,學生也會經常掐架。

但沒怎麽聽說過以多欺少,校外找茬這種事情。

簿實一向泡在實驗室,更是覺得這種事情屬于天方夜譚。

現在降臨在他身上,也有種不切實際的感覺。

簿實的耐心在消失。

“我來的比你們早,先來後到的規矩,難道還要我教你們嗎?”

“教你們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時間有限,收費就會很高。”

老板娘将面端在簿實面前,簿實拿着筷子挑了兩根,直接放了一勺辣椒油。

簿實招招手:“老板娘,有蒜嗎?”

老板娘在夾縫中生存,忽然被問這個,下意識答道:“有有……”

簿實點頭:“麻煩拿兩顆。”

老板娘轉身進了後廚,大嗓門在後廚響起。

“搞兩頭蒜!”

話音未落,坐在沙發上的幾個男生堪堪回過神。

他們來回掃視着簿實,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

“吃面還扒蒜?他腦子沒事吧!槐哥,我現在相信了,一中的腦子都缺根筋。”

最中間的少年也很是頭痛,他示意安靜下來,直接起身,坐落到簿實面前。

簿實舉起一筷子面條,熱湯濺了出去,落在少年的桌子前面。

少年沒躲,只是敲兩下桌子。

“一中的,我問你件事。”

簿實沒擡頭,只是指尖頓了下。

少年沒管他是不是樂意被詢問,只是往後一靠,整個人由板凳支撐柱。

“你認識何适嗎?”

“不認識。”

忽然,簿實的筷子往下一摔,他飛快地将碗往前面一推,單手挎包,直接從旁邊擠了出去。

少年一手攔住他:“你這麽着急做什麽,我就問問,也是他轉過去都高三了,我忘了問,你是高三的嗎?”

簿實臉色不太好看,他扒開那只攔住他的手,語氣裏帶着一絲怒氣:“我高二,滿意了嗎?學長?”

學長兩個字,他幾乎帶着一點咬牙切齒的意思,少年愣了下,松開了手。

直到簿實離開了門口,少年才緩過神來。

老板娘拿着蒜出來,驚奇的看見店裏少了個人,為難的上前。

“一共48塊錢。”老板娘問道,“誰支付?”

被叫做槐哥的少年瞪大眼睛:“四十八?”

老板娘點頭:“剛剛那個小夥子,他沒付錢。”

槐哥猛地推開門去,才發現,短短一分鐘時間,剛剛那個一中少年已經不見了蹤影。

“倒黴。”

槐哥關上門,氣的将旁邊的人都趕了下來。

“吃吃吃,剛剛怎麽不提醒我,讓一個一中學弟逃單,這臉都不夠我丢的。”

老板娘清了清嗓子,将賬單推了出去:“誰付錢?”

一時間,所有眼神都聚在應以槐身上,令應以槐寝食難安。

他認命地打開手機。

“掃吧,你掃吧。”

“這筆賬,我肯定是要算。”

他端起那碗被簿實吃過的面,推到其他少年面前,氣洶洶道:“都給我吃完,不許浪費。”

“吃完,我們去一中算賬。”

……

簿實快步走到街對面。

剛磨合好的傷口又傳來劇烈的疼痛,他不得不放滿腳步,蹲在臺階上休息。

這麽鬧了一會,時針已經轉向五,秋天的黑夜開始慢慢占據白天,冷意也逐漸侵入,簿實只穿着半袖,最先反應過來的迎面而來的冷風。

他哪裏也不想去。

不想回家,更不想去學校。

不想去想以後的路,也不想去見何适。

就想這麽躲起來,一直躲到世界末日,無人生還。

簿實百般無聊的捏着落葉碎片,一搭沒一搭的将他們捏碎,然後撒入地面。

這種無意識的動作,使他成為這幾天最放松的時刻。

他已經決定退賽。

但是對何适帶來的巨變,他又沒辦法接受。

少年身上的傲骨,到現在也不願意折斷,生出新的羽翼。

他沒辦法去指責何适說謊,不真誠的事實。

因為從一開始,他便是和何适一樣,是同類人。

他的嘴裏話,也沒有什麽可信度。

但是相比于惡劣随意揣測別人的他,何适到現在也沒有懷疑他所坦白的,是不是事實。

或者說,何适根本沒有興趣了解他,對他的話,也只是當個故事聽一聽而已。

那要怎麽辦呢?

自己為什麽一直糾結這種問題呢?

自從見到何适,他的生活基本都在圍繞着這個人轉了。

見不到會想,見到了又會私自妒忌産生誤解。

柴子宥說,這種叫做喜歡。

這種摻着雜質的喜歡,也可以接受嗎?

一瞬間,簿實考慮的第一個問題出現在他心裏。

他沒有過于着急的否認這種事情。

喜歡男人很正常,性取向不同也很正常。

他不是盲目追求的少年,前有目标後有基礎,才會計劃行動。

他可以确定,可以接受自己喜歡何适。

但何适喜歡他嗎?

在何适看來,他們不過是認識兩個月的同學兼室友。

他和其他人又有什麽不同?

腦子裏的問題一個接着一個蹦出來,惹得簿實腦袋疼。

他摸索出自己家門鑰匙,颠了兩下,嘆氣起身,向自己家走去。

家裏還是那片狼藉的場景。

自從他住院後,家裏再也沒來過人,浴室裏亂七八糟的東西散落在一地,水池被砸在地板上,地板裂了一個縫。

簿實沒在意,他關上浴室門,從反光的門上,看見自己狼狽的整體。

這幾天太累了。

所有的事情,就應該等睡醒後在想。

簿實脫下鞋子,直接鑽進了被子。

一覺睡到昏天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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