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下午運動會會以五十米比賽開始進行。

音樂在操場響了一會，慢慢迎來午休後準備參賽的學生。

走在最前面的是最興奮的高三同學，他們特殊的校服與其他年級隔開，在人群裏格外顯眼。

尤其是學生會幾名成員，他們袖子上的紅色标致讓其他人主動讓開一條道路。

中間抱着一個紙箱的男生，是他們的一個“老熟人”。

陳貴慢悠悠在後面跟着，看見那個身影後，嗤笑一聲。

“我說這幾天怎麽見不到他們了，原來在這等着呢。”

陶榆剛剛清醒，一只眼還沒睜開，此刻正是少有的溫順乖巧的樣子。

他點點頭，一手扯着陳貴的衣服，一邊又将眼睛合上。

陳貴沒注意，他繼續道：“本來實哥是老師指定要參加運動會的人，但是他腿那樣，班長也沒把名單撤換，她想做什麽？”

陶榆輕嗯了一下，言簡意赅道：“我去頂替他。”

陳貴驚訝道：“真的？”

話音未落，他擔憂的看着陶榆：“……學生會核實名單，會不會查到你頭上。”

陶榆沒說話，身體跟着陳貴走，但意識進入淺度睡眠。

他頂替的是簿實報的一百米沖刺和三千米。

一開始他并沒有報名打算，班長神秘兮兮的找到他，說不打算調換名單。

“一來，簿實現在處于尴尬時期，還是老師指名要他參加。二來……”班長小聲道，“你們關系不是很好嗎？一個比賽而已，又沒有什麽名譽，對你而言不算什麽吧。”

班長的小心思就差寫在臉上。

但陶榆想不通，明明這三年裏他們沒有說過一句話，怎麽就莫名其妙的與情窦初開的感情挂上鈎。

也就簿實看不出來，班長對他那點小心思。

但班長說的沒錯。

他确實不需要這些名譽。

但是看着陳貴蠢蠢欲動的表情，他便猜到這家夥一定瞞着自己偷偷報了三千米。

陶榆狡黠的擡起頭，笑道：“要不要跟我打個賭。”

“……什麽？”陳貴愣住了神，一方面被抓包産生的愧疚，另一方面對于陶榆他忽然感到陌生。

剛睡醒的陶榆說不出的乖順，但加上那抹笑容又多了一絲邪氣，眼裏注視着他本人，清澈透亮，第一次注意到他嘴角一個淺淺的梨渦。

很奇怪。

這家夥在他身邊待了三年，竟然頭一次發覺，陶榆這個人，有一點少年的氣息。

一定是睡過頭眼花了。

陳貴偏過頭：“賭什麽？”

陶榆已經徹底清醒，他伸了個懶腰，走到了陳貴前面。

一時間，涼風灌入校服衣領，校服被吹得鼓起，陶榆剛回頭，碎發全都被風吹了上去。

“就賭……”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被陳貴攥住了手腕，陳貴向後一扯，倆人踉跄了幾步，停在了公告欄旁邊。

“先不管賭什麽。”陳貴皺眉，“我實在不能理解為什麽你說話不能直視前方，好好看路。”

陶榆掃了眼前面，平生第一次吵架中甘拜下風。

--前面是進入籃球場的欄杆。

他要是一頭撞上去，估計就要繼承簿實輪椅了。

陶榆扶着公告欄，微微嘆氣，順着底下縫隙，忽然看到裏面露出的熟悉的校服褲子。

公告欄裏有一個小角落，剛好可以藏兩個人。

那熟悉的校服褲和他們一樣，屬于一個高三同學。

雖然不知道他在裏面做什麽，但是肯定聽到了他們在外面的對話。

陶榆略有不滿，扯了下陳貴，示意他別說話。

順着他指尖方向，陳貴明顯有了同樣的不滿，他安靜下來，慢慢靠近公告欄。

公告欄上的新報紙被人撕下來一塊，缺了一個很大的口子，他們也沒在意有什麽新內容，倆人齊齊向那個角落裏探出頭去。

背對着他們的少年後背一僵，遲遲不肯轉過身。

而陳貴眼疾手快的扯住他手臂，飛快的将他拉了出來。

“你們躲在這幹什麽？”

陳貴來回掃視着卡在裏面的輪椅，在輪椅上坐的端端正正的簿實，身後不敢擡頭的何适。忽然有一種大膽的想法。

“你們……”陳貴皺眉，“不會又開始吵架了吧，在這種犄角旮旯裏，約定誰先窒息誰就勝利？”

簿實：“……？”

何适：“……”

陶榆：“……”

怎麽辦，面前的少年有一種清澈的可愛，讓他更想靠近了。

陶榆僅僅掃了兩眼，便注意到倆人因為用力過度猛扯發皺的衣領，殘破的嘴角，和不平穩的呼吸。

這些不尋常的情景，和陳貴口中的約架可一點也挂不上勾。

陶榆嘆了口氣：“等比賽之後再勸架吧，何适，你不是也報了項目比賽嗎？”

何适回過神，他一手捂着嘴，胡亂點着頭。

他一句話沒說，提了一腳輪椅，轉身就走。

陳貴搖頭：“何适這暴脾氣可不行，三天兩頭的約架，沒準會吃虧，對了實哥，你倆又因為啥吵架啊。”

簿實還未開口，陳貴大驚小怪起來：“天哪，你嘴角怎麽破了，難不成他已經打你了？怎麽這樣啊，打人不打臉這江湖規矩不懂嗎？”

簿實看了眼陶榆，陶榆立即捂住陳貴嘴巴：“行了，再嚷嚷全學校都知道倆人鬧矛盾了，後天就能傳出來--高三二班同學日久生恨，互相殘殺--的新聞。”

陳貴嗚咽半天，掙脫出來：“不是，我很好奇，到底有什麽值得你倆天天吵來吵去，不是磨合期過了嗎？”

簿實有些頭痛，他擺了擺手，陶榆無奈的笑了一聲。

下一秒，他将陳貴腦袋擺正，正色道：“行了，事精，現在該考慮的不是他們吵不吵架，你應該好好想想我和你之間的賭約。”

陳貴被拐跑，倆人踉跄着奔向志願者報名地點核對名單。

簿實丢掉了輪椅，自己慢慢踱步到了觀衆臺。

觀衆臺零零散散的坐了幾個人，一排水放在腳邊，估計是運動員之後的補給。

簿實無聊的打量着四周，一聲槍響，五十米項目拉開序幕。

簿實視線拉長一些，随意關注着五十米參賽人員。

在屬于第三跑道上，他看見一個熟悉的面孔。

班長。

簿實對這個文靜的女孩子不是很關注。

他只會在一些請假和特殊事情上才會和這個女孩子有些接觸。

現在想起這個人的名字，簿實還要思索一會。

好像叫……

傅伊伊。

周圍人都“一一，一一”的喊着她名字，簿實一開始還以為她就叫一一。

等回過神來，五十米的項目已經跑完，他沒看見誰跑的第一名，但他看見班長正在向觀衆臺走來。

看着腳邊的一排水，簿實懂了，他拿起一瓶，向上移動了兩排。

傅伊伊微微一怔，她拿起一瓶水，在下面站了一會，忽然走的簿實旁邊，坐了下來。

倆人沉默了一會。

“我找不到其他班級裏的同學。”傅伊伊開口道。

“嗯。”簿實應了一聲，牽扯着嘴角，有一絲痛感。為了緩解這種尴尬，他接着開口，“你跑的，還不錯。”

傅伊伊眼睛亮了亮，又熄滅了：“可惜，我沒跑第一名。”

“……”簿實沒怎麽和女孩子獨處過，當然柴子宥算不上，更不知道怎麽安慰一個失落的女性，他努力道，“沒事，何适會給班裏争光。”

傅伊伊沉默了一會，輕輕開口：“你和何适關系真好。”

簿實捏着礦泉水瓶，透過水波紋看見自己的骨節。

他沒有否認：“是不錯。”

因為就在剛剛，他們确認了新一層的關系。

也因為那一層關系，他覺得，一直當何适的工具也沒什麽。

他會一直有價值。

一想到這裏，簿實的心情明朗起來。他看向跑道。

在最遠處的休息棚裏，正巧有一個人影探出頭來。

何适招招手，他的方向面對着簿實所在區域。

簿實沒有回頭看觀衆席，他此刻十分确定何适是在向他發出信息。

簿實微笑的舉起手臂，揮了幾下。

傅伊伊好奇道：“你在和誰打招呼？”

簿實指着遠處：“我剛剛看見何适，他在裏面預備，不過不知道為什麽，他好像不高興，又進去了 。”

“……”

傅伊伊找了半天，也沒在人群裏找的那個轉校生的面孔，悻悻道，“你倆眼神真不錯。”

她忽然又有些難過，垂着頭說道：“簿實，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啊，我坐在你旁邊，你連正眼都不看我一下。”

關于這個問題，其實何适對他提起過。

當時簿實只是以為何适一點小情緒，在患得患失的情況下，他們互相試探，簿實并沒有将他說的話放在心上。

此刻班長的忽然靠近，給了簿實一個警示。

他稍稍向後靠了靠，企圖看起來不像故意遠離面前的女生。

“你很好，班長，不用陷入長久的自我矛盾，以後喜歡你的人會很多，根本不缺我一個。”

傅伊伊一臉早知如此的表情，她松了口氣：“謝謝。”

“你不想知道我喜歡你多久嗎？為什麽喜歡你？”傅伊伊沒忍住，問道。

簿實認真道：“其實，這些問多了，能改變什麽嗎？”

“……不能。”傅伊伊愣了下，“大多數人都喜歡自我感動。”

“在一方不願意的情況下，強加的感動就是枷鎖，越纏越深，甚至會感到厭煩。”簿實沒看着她，視線依然投向遠處。

跑道進行第三次清理，指揮員站在白線處，一邊揮着旗幟一邊動員。

“班長，我忽然想問一個問題。”簿實盯着第三跑道開口。

傅伊伊：“什麽？”

“你說，喜歡這種東西到底是什麽啊？”

傅伊伊心裏一抽，她的視線與簿實的耳垂齊平。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時刻都在相見他吧。”

跑道裏的成員，在發號槍的聲響發出去那一瞬間，簿實在人群裏看見了那道似箭一般飛快的身影。

頃刻間，他感受到了班長口中的心境。

想去陪跑，想在他身邊。

想在人群裏，成為萬衆矚目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