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何适從休息棚裏出來的時候,下意識尋找落單的簿實。
他只看見公告欄旁邊一個空空的輪椅,心裏一空。
三千米的名單核對的時候,他看見簿實的名字。
這家夥不會真的要來參賽吧。
他還沒放棄?
何适掃視了一圈參賽選手,都沒有發現簿實的身影。
離一千米比賽結束還有五分鐘,再怎麽準備也來不及了吧。
何适想。
後背忽然被人點兩下,何适回過神,只看見一個頭頂。
視線再往下移,對上一雙發亮的眼睛。
何适記得,這個人叫柴子宥。
是目前簿實唯二的桃花。
柴子宥手持相機,舉着記者證興奮道:“何适同學,在比賽之前,我能采訪下你嗎?”
何适後退一步:“不--”
身後竄出的兩個身影忽然抵住他後背,迫使他停下想要逃離的腳步。
陳貴捏着何适肩膀:“他接受采訪。”
柴子宥不管何适黑着的臉,相機飛快的對着三人拍了一張。
“你怎麽不早說,我還沒擺好姿勢。”陳貴沒忍住抗議。
柴子宥擺擺手:“主要也不是拍你,何同學,你有信心成為三千跑第一名嗎?”
何适:“……”
我是湊數的,你信嗎?
陳貴不滿道:“你這小記者怎麽回事,還有我們倆參賽者呢,不能因為我們是兄弟就直接壓他啊,你怎麽不問我能不能跑第一?”
柴子宥漂了他一眼,有模有樣的問了一句:“那麽,你有信心嗎?”
“沒有!”陳貴大聲回答,吸引了周圍人的視線。
陶榆飛快的手都沒捂住陳貴的嘴,幹脆背過身去,裝作不認識。
“但是,為了我們偉大的賭約,我會加倍努力。”
柴子宥瞬間來了精神,相機移到他面前:“賭約?什麽賭約?能問下你跟誰的賭約嗎?你們都堵了什麽?”
沒等陳貴回話,柴子宥咔嚓幾下,按下了快門。
“……”陳貴愣了下,“這麽一說,我也不清楚。”
他轉過身,腦袋探向陶榆:“你還沒說賭約是什麽呢?”
柴子宥站在倆人中間,一雙眼睛兩邊旋轉,隐忍的期待達到了頂峰。
“哦,多麽感人的情節,多年好友在一次比賽進行豪賭,賭的什麽?親情?友情?還是禁忌之戀?”柴子宥自言自語道,“真是不可多得的小新聞。”
陶榆略有無語:“沒你那麽誇張,輸了的人請吃飯而已,何适也能加入這個賭約。”
他準備拉何适入坑,手卻抓了一把空氣。
何适早就退到邊緣之外,伸出手将門關住。
不僅阻隔了光線,還阻隔了煩惱。
何适離開熱鬧的環境,向跑道走去。
周圍的觀衆席不如上午開幕式來的人多,窸窸窣窣的一排冒着幾個人頭。
志願者在跑道內部放了一排水,一直延續到觀衆席的臺階上。
何适無聊的數了數發散的人群,眼神忽然定格在觀衆席上。
是落單的簿實。
以及他身邊……坐着的班長。
嘴角略微發疼,何适揉着嘴角,在不自覺間,眼眸底閃過冷光。
坐就坐,靠那麽近做什麽?
他之前一眼就看出來這小姑娘的小心思,但也覺得她應該不會那麽冒失的主動上前。
是覺得自己上去,就一定會有機會嗎?
傅伊伊嘴一張一合,簿實微微側臉說笑的樣子。
“真像校園偶像劇。”何适自嘲道。
傅伊伊忽然一臉失落,她視線投了過來,緊接着,簿實跟着看了過來,讓何适微微一愣。
何适率先移開視線,去領號碼牌。
一路心神不寧,直到志願者将號碼牌放在自己手上,他才回過神。
“第一獎品是什麽?”他問道。
志願者拿給他一張紙:“一等獎是學霸筆記,二等獎是一張餐廳代金券,三等獎是巨型玩偶。”
“……”
何适心煩意亂,這三個獎,他一個也不想拿。
但凡給個獎金,都能提起他的興趣,可這三個……這些獎品都是校長老頭自己設計的吧?
三千米的時長要比之前的長一些,何适站在最外圈跑道,活動着筋骨,陳貴和陶榆站在人群裏,互相試探中,信號槍忽然響徹雲霄。
一縷煙飄到參賽者眼前,何适只覺得自己被人推了出去,順着人群,身體不由自主往前跑。
踉跄了幾步,他迅速整理好自己的狀态,從最外圈進入了最內跑道。
陳貴和陶榆也有這樣的想法,或者說,不止他這麽想,所有人都在擠最裏面的跑道。
跑最裏面是輕松的。
但是人多,就是産生阻礙。
何适嫌煩,一個曲折的彎路讓他回道第三跑道。
陳貴跟着他來到第三跑道,陶榆沒動,只是做了個何适看不懂的手勢,便開始在人群裏加速。
何适穩定着自己的速度,那個手勢卻把他後面的陳貴惹急眼了。
“先走一步。”陳貴低聲吼了一句,擡腿開始加速,瞬間跑過了何适。
不少參賽者已經超過了何适,但都在第二圈半的時候,開始放慢速度。
何适後來居上,在人群裏來回穿梭。
意識和力氣在風中消散,何适不知道自己跑了第幾圈,甚至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裏,他任由自己向前沖,耳邊的驚訝和疑惑都抛到腦後。
快要失控了。
何适心髒砰砰的跳着,他茫然的注視着前方,那條紅色的終點線。
腳步開始變慢。
“何适!”
前方忽然傳來一聲熟悉的聲音。
何适快要失焦的眼神重新凝聚,他額頭的汗水滴落下來,沾染了睫毛,濕潤的沉重感讓他睜不開眼睛。
觀衆臺上傳來一聲唏噓,緊接着信號槍發出砰砰兩聲,何适不由心裏一緊。
信號槍之後慶祝前三名,也只有前三名會有獎品。
現在開了兩槍,說明剛剛從他身後逆襲而上兩個人。
“何适。”那個聲音再度傳來,“我在終點等你。”
何适揉了下發酸的眼睛,在已經變得光怪陸離的世界裏,擡腿沖了上去。
耳邊除了風聲,便是最後撲倒在那個人懷裏的聲音。
它将觀衆席上的加油聲和宣告比賽勝利的裁判聲壓了下去。
面前抱着他的人胸脯起伏跌宕,托着他腦袋上下浮動。
在這喧嚣人間,所有的不安和期待宣告于此劇終。
何适未睜眼,他将臉埋在胸前。
“簿實,我是第幾?”
世界安靜了幾度,他只聽見上方傳來的惋惜。
“第四。”
“第三名被陳貴反超,只差一秒,有點可惜。”
何适輕聲嗯了一句,沒有再說話。
“雖然沒有獎品,但在我這,還是有獎勵的。”
過了兩秒,簿實緩緩開口。
“什麽獎勵?”
何适累了,小口喘着氣,額頭汗水幾乎都蹭到簿實校服身上。
“何适。”
簿實的聲音柔了下來,他拖住何适下巴,倆人靠坐在志願者給的椅子上。
“我愛你。”
是一場,正式的,宣之于口的告白。
不遠處,傅伊伊的身影停在原地,她站在陰影裏,碎發遮住了雙眼。
她看了一會,像是受不了眼前的場景,轉身離去。
何适沉默一會,心裏的不安和躁動随着這三個字一掃而空。
“簿實。”何适問道,“你拒絕她了嗎。”
簿實一手勒住他胳膊,向上提起:“……嗯。”
在無人注意下,何适微微勾起的唇揚起了好久。
“還算不錯。”
之後的運動會,高三年級不許再參加。
陳貴拿了那個巨型的玩偶,在操場上拖着,幾乎吸引了半壁女生的目光。
不少人跑過去,請求合影,柴子宥作為一名校刊記者,第一個站在他們旁邊。
陳貴躲了半天,将玩偶丢給陶榆,自己跑進了教學樓。
生活開始步入正軌。
或者說,陳貴和陶榆依然在為此争吵。
十一月開始轉冷空氣,早自習裏一開口說話,便有冷氣從口中呼出。
陳貴和陶榆是唯一為教室增添熱度的倆位執着的名字。
“你還記得之前的賭約嗎。”陳貴的聲音穿過半個教室,盡管陶榆就坐在他旁邊。
陶榆裝作若無其事:“什麽?不記得,年紀大了記性不太好。”
“是你說,誰輸的請吃飯,你連前三名都沒跑過,你這不是出爾反爾?”陳貴頓了下,陰陽怪氣道,“哦,我沒傷你心吧,第十五名?”
“十五名是什麽概念?一共二十五人跑步,你才十五名,這不妥妥的倒、數、嗎?”
陶榆轉過頭,笑了一聲:“啊?誰證明我是倒數?名單上根本沒有我名字,你自己排名的?”
“……”陳貴冷哼,“不管怎麽樣這頓飯你已經拖了一周,再拖就不禮貌了,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吧,剛好放假。”
陳貴敲了敲簿實桌子,簿實的書瞬間被抽走。
“實哥你也去,叫上何适,最好把他吃窮。”
簿實從比腦袋還高書裏擡起頭,眼底的黑眼圈又重了一圈,他短暫的合了下眼睛,疲倦道:“他不去。”
“為什麽啊。”陳貴惋惜的看了眼前排,小聲道。
“他陪我去複查。”簿實合上筆蓋,“再複查一次,就不用再坐你的輪椅了。”
“哦。”
陳貴思考了下,眼睛亮了亮,“那我跟柴子宥說一聲,讓她湊個熱鬧。”
“柴子宥?”陶榆沒動,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你跟她很熟?”
“上次她作為小記者,給我們拍了很多照片,說是刊登校刊,我一看你醜照挺多的。我找她要了點。”陳貴得意道,“所以說,你最好別惹我,我手裏有你好多黑料。”
陶榆冷哼一聲:“我或許也可以理解,你癡迷哥的美貌,偷偷拍我。”
陶榆合上早讀書,在下課鈴聲中笑道:“不過,哥三百六十度無死角,你說醜照我還真不信,醜照的只有你自己吧。”
“……”
時隔多日
陳貴依然吵不過陶榆,他氣的翻白眼。
“別鬧了,反正有時間,跟實哥複查完,我請客。”陶榆說,“當然,只是為了慶祝實哥恢複而已,別多想。”
“……”
簿實被倆人有來有往的吵嘴鬧得腦袋疼,他揉了下太陽穴,重重點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