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易儡禁術

易儡禁術

演武場那次切磋過後,汐裳每次在人多的地方經過,總能讓周圍立即安靜一瞬。

走遠後她還能聽見壓低聲音的議論聲。

一時之間,她竟成了茶餘飯後必聊話題的主角。

且事情愈傳愈離奇,逐漸演變成她暗戀鳳傾芸,遂勇鬥無塵長老的得意門生,不惜性命也要給鳳傾芸出氣。

聽着微生沅平淡的轉述,汐裳哭笑不得。

她算是明白陌伊是怎麽為護天下蒼生而死的了。

這群人,傳揚八卦就算了,怎地還添油加醋?

汐裳本以為謠言止于智者。

然而——

“你不會當真暗戀鳳傾芸吧?”微生沅問得一本正經。

汐裳心想怎麽這濃眉大眼的也聽信傳言,忽又想起微生沅每次告知她的“情報”俱是聽說的。

好吧。

汐裳認真答她:“自然不是。”

她對鳳傾芸從來都是明戀。

微生沅松了口氣:“那就好。”她又補了一句,“不然伯母怕是不會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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汐裳:“……”

準備了幾日,鳳傾芸便同若禹引一群人出谷。

璀錯谷中有許多木制的大鳶,可飛越千裏,能坐二十餘人。

她們便以此出行。

微生沅一路跟在若禹身側,侍奉甚為周到妥帖。

汐裳也跟在鳳傾芸身邊,鳳傾芸偶爾看向她時,她不是在吃就是在睡。偶爾取出她的靈石,從中汲取靈力。

若禹見了,戲谑道:“有個好徒兒果然好。”

鳳傾芸裝作沒聽到。

若禹悄悄瞥了眼她有所活泛的神色,心裏暗自放心了些。

不到半日便抵達歧安縣城。

衆人在城外停下,收拾整裝後進入歧安縣。

歧安縣極為富裕,往常街上車水馬龍,絡繹不絕。大大小小的商鋪瓦子甚為繁華。

此地本有夜市,至午夜不息。

然這時街上頗為冷清,往來行人甚少。路邊許多房舍都挂了白。

若禹沉吟道:“看來此間果然死了不少人,這才導致人心惶惶,不敢外出。”

她對鳳傾芸道:“不若先在此借宿一晚,觀察一番。”

鳳傾芸點頭。

十餘人在一處客棧住下。

其餘人各自回房安頓,微生沅留下向掌櫃的付銀錢。

客棧的宋掌櫃年近不惑,紫棠色面皮,眉目周正。

她長袖善舞,很快與宋掌櫃攀談起來。

宋掌櫃好心提醒:“這位姑娘,莫要在這

歧安縣中逗留,以免招致禍事。”

微生沅問道:“敢問掌櫃的,這歧安縣可是出了什麽事嗎?”

宋掌櫃壓低聲音:“姑娘有所不知,這歧安縣怕是遭了詛咒,死了許多人。若非我一家老小俱在此處,我早就離了這晦氣地方。”

微生沅神色認真:“不知是何詛咒?”

宋掌櫃卻于此緘口不言:“總之,切記謹慎,定要早日離開。”

“他定然還知道些什麽,卻不知為何不願說。”微生沅正将自己探得的消息告知衆人。

“想必是要害之事,亦極有可能是我們此行關鍵。”若禹道。

鳳傾芸見窗外夜色已深,遂道:“今日已晚,諸位先行休息,明日再探查。”

若禹先起身道:“确已不早了,我先回房睡了,你好生休息。沅兒,走罷。”

其餘人也施禮告辭。

微生沅欲拉汐裳一起走。

汐裳揶揄她:“好沅兒,你師尊等着你呢,還不快跟上。”

微生沅輕輕剜了她一眼。

汐裳暗笑她太過溫和一點威懾力都沒有,道:“你走吧,我還有事。”

微生沅走後,房間內只餘汐裳和鳳傾芸二人。

鳳傾芸看向汐裳,幽深的眼眸令人沉溺:“你還有何事?”

汐裳目不轉睛地回視,一本正經道:“方才宋掌櫃都說了,此處容易招惹禍事,想來事态兇險,我若是靈力不夠可怎生是好?是以,你不若現下把那雪靈芝給我吧。我也好有個憑仗。”

“有我在此,不會令你有事,雪靈芝還是由我收着妥當。”

“你……”

鳳傾芸趕人了:“若無事你便回房。”

汐裳幹脆賴着不走:“我不回。”

她有理有據:“你的意思不是你要護着我嗎?我回了房,若真出什麽事,遠水救不了近火,我該如何是好?”

最後她得出結論:“要麽你把雪靈芝給我,我有了此物,自然不會有事。否則,我不回,我害怕。”

鳳傾芸遂道:“那你便在地上睡。”

汐裳當然不幹:“我不睡,地上涼。”

鳳傾芸一揮手,汐裳旁邊的地上驟然升起一把火。

幾縷火苗張牙舞爪地往汐裳身上招呼。

汐裳下意識往旁邊一閃。

鳳傾芸幽幽道:“如此,可還涼嗎?”

汐裳:“……”

不涼是不涼,但你莫不是想燙死我?

在離火焰遠遠的地方,汐裳打了地鋪,十分乖巧地躺下,半句話未曾多說。

鳳傾芸也滿意地卧在床榻上。

午夜,外面忽一陣喧鬧。

鳳傾芸登時睜開了眼。

夜涼如水,皎潔的月光灑下,卻是格外凄楚。

她推開窗子,見院中一個男子癱倒在地,慘叫不止,身上不斷地湧出血。

一個婦人和老妪圍在那男子身邊,哭哭啼啼地喚着他的名字。

宋掌櫃在一旁邊垂淚邊嘆氣。

有當地客人推開窗戶看時,也似看慣了一般,面色冷淡,只兔死狐悲地感慨片刻。

若禹很快出現,對那老妪及婦人道:“我是郎中,讓我給他看看。”

宋掌櫃面如死灰:“沒用的,這是天的詛咒,再好的郎中也救不了。”

若禹不理會他,直接将手搭在癱在地上的男子腕上。

氣息平穩,并無內疾。

她一把撕開男子的衣服,見他的腹間橫着一道猙獰的傷口。

傷口極深,黑色的血緩緩流出。

若禹一眼認出,此非尋常武器所傷。

尋常藥劑自然治不了,怪道客棧老板言再好的郎中也救不了。

救人要緊,她迅速驅了靈力替那男子止血。

微生沅此刻也趕來協助她。

那男子肉骨凡胎,禁不住太多靈力,若禹不敢向他身上施加過多靈力。

宋掌櫃見此,踉跄着跪下:“姑娘可是修行之人?還請姑娘救小兒一命!”

婦人和老妪也一并跪下,哭着請求她。

“幾位快快請起,我定會盡力救他的。沅兒,暫且封了他的五感。”

微生沅手起,那男子很快安靜下來,随後昏迷過去。

她同若禹扶起三人道:“不必擔心,這位公子定會平安無事。”

三人皆感激涕零。

若禹道:“如今他只是失血過多才暈了過去,需服些補氣血的藥。不過他身上的傷極為棘手,現下五感被封,才平安無事。只是五感不可久封,否則便會徹底喪失,他自此便是個醒不來的廢人。”

宋掌櫃抹了把眼淚:“那敢問姑娘,可有辦法治療小兒的傷?”

若禹答道:“此傷非尋常武器所傷,需靈力才可治療,只是他不一定能承受得住。”

宋夫人上前,一把拉住若禹的手:“姑娘盡管治便是,若承擔不住,亦是小兒之命。若他能僥幸挺過,我全家上下願為姑娘效犬馬之勞!”

若禹趕忙扶起她,額間冒出汗來:“不必如此,我定會盡力救他。只是……你方才道詛咒,是怎麽回事?令郎身上,又怎會出現此等傷痕?”

宋夫人哭着道:“小兒方才在房內讀書倦了,出來散步,此傷突然出現。這等現象,自三月前,便在歧安縣中經常出現。大家都以為,此為詛咒。”

微生沅插了一句話:“突然出現?半點預兆也無?”

宋夫人搖搖頭。

微生沅又問:“那這些突然出現傷痕之人可有何共同之處?”

宋掌櫃答道:“這些人男女老少皆有,并無什麽共同之處。唯一相同的,便是都為歧安縣人。”

聞此,若禹皺緊了眉頭。

微生沅蹲下看那男子的傷口,企圖找出什麽線索。

她視線一轉,瞥見男子左肩被衣服掩蓋的地方,仿若有什麽紅色的印記。

她擔憂亦是一處傷,便揭開衣服看。

是一個紅色的粗十字。

“掌櫃的,這可是令郎的胎記嗎?”

宋掌櫃仔細看後道:“小兒身上先前并未有此印記!”

微生沅臉色一變:“師尊,你快來看。”

看到那印記時,饒是向來穩重的若禹也驚恐萬分:“這……這是……”

宋掌櫃愈發害怕,聲音發顫:“姑娘……小兒莫不是……您也治不了?”

震驚之下,若禹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話。

宋掌櫃見此,崩潰不已,宋夫人扶着昏厥過去的宋老夫人,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莫急,令郎可救。”

二人回頭看時,見一銀發女子走來。

她面色蒼白,倏無血色,眉眼中蘊藏着深切的悲意。

宋夫人聞言,急忙問道:“小兒當真……當真還有救嗎?”

鳳傾芸安撫她道:“放心,有救。”

若禹緩過神來,向她使眼色。

鳳傾芸不理會她,只讓宋掌櫃将他的兒子擡回房中,道明日為他治療。

宋掌櫃千恩萬謝。若不是懷裏還攬着老夫人,宋夫人估計就要跪下來磕頭了。

待一家人離開後,若禹急切萬分道:“鳳傾芸,你莫不是瘋了!你沒見方才那男子身上的印記嗎?”

鳳傾芸淡漠道:“自然瞧見了。”

若禹更急了:“你難道不知,他是……”

“他是易儡,我知道。所以只有我,能救他。”鳳傾芸的神色恍恍惚惚的,像是在回憶什麽。

若禹面色複雜地看着她,良久才道:“罷了,随你。只是,你千萬盡力而為,莫要傷了自己。”

鳳傾芸敷衍地點點頭,也不知聽沒聽進去。

若禹嘆口氣,拉了拉微生沅:“走吧,咱們回去,讓她自己待會兒。”

夜風不大,吹在鳳傾芸臉上時,她卻覺得生疼。弦月露出一角,冷冷地凝視着她,似乎在嘲諷她的脆弱。

這不是她第一次見到易儡的印記。

第一次,是在陌伊身上。

那日三大宗門之人相聚而宴,陌伊也在其中。有賊人闖入,直奔陌伊而去。

賊人修為不低,陌伊那時狀态不佳,竟與他一時分不出勝負。

賊人趁機舉劍,劃向陌伊的右肩。

衣衫被劃破,她身上紅豔豔的粗十字露了出來。

那賊人得逞後突然攻向鳳傾芸。

鳳傾芸躲閃不及,被他在臉上劃了一道傷口。

然而,那傷口瞬間愈合消失,仿佛從未出現。

随後,陌伊臉上的相同位置,突兀地出現了一道長度、深淺都一模一樣的傷痕。

鳳傾芸記得,那天陌伊只說了一句話。

——易儡禁術,為我所施,我心甘情願,莫要為難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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