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陌上凰曲

陌上凰曲

不遠處一陣突然響起的鼓聲,吸引了汐裳的注意力。

街道一側搭了一個戲臺,周圍已聚集了不少人。臺上,一個漢子正賣力擊鼓。

汐裳扶額:“連戲都唱上了,這居然是祭祀時的活動。其實宮祭應該叫宮節才對吧。”

鳳傾芸失笑:“你這般想也可以。”

“……我并不想這般想。”

戲臺前圍的人愈發多了,鳳傾芸笑問:“要不要去聽聽?”

汐裳擺擺手:“沒興趣。我娘便是個戲癡,回回聽戲都帶上我。凡是有些名聲的戲,我俱聽過了。”

鳳傾芸聞此,本欲作罷。忽眼尖瞧見了戲臺附近扮正旦的伶人。

她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這出戲你必然沒聽過。”

“為何?”

“這出戲只有臨澤有,且很少唱。”

汐裳來了興致:“這出戲叫什麽?”

鳳傾芸笑答:“《陌上凰》。”

未及汐裳想出這三個字是哪三個字,就被鳳傾芸拉走了。

她們登上了街邊一處酒樓,坐在一間雅室的靠窗位置,剛好能清清楚楚地看見整個戲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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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一頭銀發太過紮眼,鳳傾芸一早施了障眼法。順便給汐裳換了副模樣平凡的臉和身段。

汐裳點了壺酒,邊喝邊打量着戲臺上背對她們的正旦扮相。

一襲紅衣,腰墜青笛。

正旦回身之時,汐裳意料之中地瞧見了她額間的彼岸花。

汐裳:“……”

好了,她大概知曉了。

她無可奈何問道:“這出戲你聽過?”

鳳傾芸笑得促狹:“聽過幾次。”

想了想,她補充說:“這出戲幾年才會唱一次,頗為難得。”

物以稀為貴,汐裳忽然覺得這出戲值得一聽。

“講的是什麽?”

“你自己去看。”

汐裳撇嘴。

沒過多久,臺上的正旦咿咿呀呀唱了起來。

先是一段獨白,正旦睥睨着臺下,将陌伊的目中無人表現地淋漓盡致。

随後小生上場,向正旦求娶。

汐裳認出小生扮的是鳳青琰。

第一折的戲份完全出乎汐裳的意料。

更讓她震驚的是,正旦糾結唱了幾句後同意了。

汐裳:“?”

什麽東西?

鳳傾芸被她驟變的臉色逗笑了:“稍安勿躁。”

汐裳安靜下來繼續看,只聽正旦唱道:“為婦二三德,恕我難相聽。君自充宮室,我徒供虛名。”

她憋不住了:“我像是會把自己的婚事當作兒戲,随随便便就嫁的人嗎?還有什麽充宮室?所以我嫁他為了點什麽?這解釋不通啊。”

鳳傾芸還笑着:“正是因為解釋不通,所以只好胡編亂造。這出戲的解釋便是,你被我兄長的一番深情所感動,但又不願違背自己的心意,于是只答應了名義上的婚事。而你允許他納妾,又體現了你的寬宏胸襟和知書達理。”

似乎是為了應和她的話,小生唱道:“小子非梁鴻,不敢求相敬。但乞行俗儀,聊有夫妻名。”

汐裳:“……”

好深情一鳳青琰。

好講理一我。

第一折戲到此結束。緊接着第二折開始。

背景是小生與正旦的婚禮,二人身着喜服。

這時,披散着銀發的小旦緩緩上臺。

正旦看着她一愣,小旦也緊緊盯着正旦。

一旁小生自覺退後。

正旦捂着胸口唱:“頭頂步搖曳,恰似我心旌。銀發被冰雪,絲絲動我心。”

小旦也唱:“身重步難移,癡意心頭萦。倫德無從敗,豈可生別情。”

纏纏綿綿的唱詞讓汐裳忍不住啧聲。

她捋了捋劇情:“所以,在這出戲裏,你我這個時候才見面,還來了個一見鐘情?”

鳳傾芸微笑颔首。

她撐着下巴興味十足地看着汐裳,長睫撲閃着,眼裏有光流轉。

面前人的神情變化,遠比戲臺上的表演更加有趣。

很快到了第三折。

正旦去找小生和離,唱:“成婚月有餘,承蒙君厚遇。我心已予人,不忍再相誤。”

汐裳雲,我真的好講理。

小生有些傷懷,又有些釋然,唱:“有此短暫緣,意滿心亦足。冒昧多一言,慎莫為情苦。”

汐裳雲,鳳青琰真的好吓人。

無法想象他說出這種話的樣子。

第四折繼續。

正旦與小旦表白,字字句句,真摯感人。

汐裳自愧不如。

奈何小旦仍心有顧慮:“你我同女子,兼有倫常阻。縱有萬千意,安可任自由?”

正旦自不會放棄,唱道:“若得情長久,萬般皆非故。今甘違天意,死生不相負。”

随後又各自唱了許多句,小旦終于答應了。

緊接着第五折,也是最後一折。

正旦滿身是血,行将就木。

小旦凄凄唱:“既有長守誓,緣何卻不遵。卿今相委去,教我何獨存!”

正旦氣息奄奄,唱:“生死各有命,卿其勿傷悲。今生難長依,來世必全諾!”

氣氛至此,已是萬分悲痛。

汐裳斂了神色不語,臉上一直帶笑的鳳傾芸,神情也凝重了些許。

正旦倒地而亡。

小旦悲苦的調子持續飄進窗子。

汐裳正想說些什麽,忽聽得戲臺上一陣鼓響。

竟是落幕之後,正旦扔了首飾和水袖,爬起來擊鼓。

細目看去,居然是個男子所扮。

二人大吃一驚,随後相視一笑。鼓聲熱烈,先前低沉的氛圍一掃而空。

鳳傾芸問:“這出戲,還不錯吧?”

汐裳點評:“還不錯,雖然很多與事實嚴重不符。我很喜歡第二折和第四折。”

說着,她忽眉頭一皺:“我出去一下,很快回來。”

鳳傾芸不明所以,卻還是應道:“好。”

汐裳說很快,卻過了許久才回來。她雙手神秘兮兮地藏在身後。

鳳傾芸偏頭:“是什麽?”

汐裳輕咳一聲,随後将手中的物品遞到鳳傾芸面前。

是一枚做工精致的簪子,上嵌有紅豔冶麗的珊瑚玉。表面打磨的很是光滑,陽光映射下流光熠熠,卻不晃眼。

簪子上綴着幾顆小巧圓潤的珠子,內裏依稀可見細小的“風月常新”字樣。

“怎麽突然買這個?”

“方才聽戲,我見那正旦送了小旦一根簪子,突然記起我居然未曾送過你。”

鳳傾芸嘴裏說:“身外之物,我不十分在意。”

但她閃亮的眸子和上揚的嘴角分明在說:她很想要。

汐裳把簪子插在她的頭發上:“無論如何,該送的我一樣不會少。”

她退後幾步:“真好看。”

“那我以後每日都帶着。”

“嗯。”

汐裳噗嗤笑了一聲。

“笑什麽?”

“沒什麽。只是方才我買簪子時,老板以為我是給自己添妝。與我說,女子嫁人必要嫁妝厚實,才不會被欺負。

“我的嫁妝算起來倒真不少。撇開群玉山露華宮不算,光是這輩子我娘在江寧為我置辦的就不少。我有這麽多嫁妝傍身,鳳傾芸,你是不是不敢欺負我?”

鳳傾芸失笑,配合她道:“自然不敢,我還需靠你養我呢。”

汐裳一本正經道:“我必然會将你養得白白胖胖的。”

“如此甚好。”

二人用了些酒食,随後去街上閑逛。

汐裳看許多物件都好,于是一股腦買下來,打算回去裝點露華宮。

天色轉暗,見汐裳興致絲毫未減,鳳傾芸提議道:“不若去觀燈?”

“觀燈?”

臨澤城中有一汪池水,名曰留絮池。

城中常年被積雪覆蓋,池水自然也常結為冰。

每至夏日冰雪消融之時,正逢柳絮紛飛,灑落一池新雪。

池水雖直通城南的洛滢澤,其中積存的柳絮卻從不随波逐流,固執地留在狹小的池水中。

留絮池因此得名。

每至宮祭之時,人們白日聽戲,夜裏便來留絮池放燈。

一盞盞竹燈懷揣着人們對未來的憧憬,沿着水流一路飄到城外。

汐裳對此很是納悶。

柳絮遠遠輕于竹燈,卻無法随水流而去,其中想必有些蹊跷。

因着這點好奇,汐裳答應了鳳傾芸同往觀燈的提議。

皎潔月色灑落在池中潔白的柳絮之上,微風乍起,竹燈向遠處漂移,而池中的素白絲毫不動。

此情此景,汐裳覺得有一股說不出的……瘆人。

不過好在池邊充滿了男女老少的歡聲笑語。

汐裳側耳聽了幾句,只覺額角青筋跳了又跳。

滿面春色的閨閣少女祈求好姻緣;大腹便便的商賈渴望賺得盆滿缽滿;新婚的夫婦想盡快有個孩子;侍奉湯藥已久的孝子盼着老母早日痊愈……

祈願內容五花八門,祈願對象卻是同一人——萬能的已逝仙尊——陌伊。

汐裳有些恍惚:“我竟不知自己本事這般大。”

鳳傾芸莞爾:“坊間傳聞向來神乎其神,他們大抵是真的相信你可以做到。”

汐裳攤手:“巧了,我一樣也幫不上忙。”

她眼風一轉,忽瞥見一旁有賣竹燈的攤位。

竹燈上繪有蓮花圖案,做工很是精致。

汐裳心念一動:“我也想買一個。”

鳳傾芸順着她目光看去,笑說:“好。”

賣竹燈的是一位老婆婆。她見有客,便開始自賣自誇。

汐裳對她的介紹興致缺缺。

老婆婆見此,只得祭出絕招:“姑娘,我這燈定能順着洛滢澤,一路漂到陌伊仙尊的祠堂。”

汐裳眼皮微跳。

怎麽什麽都能跟她扯上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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