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臨澤宮祭

臨澤宮祭

烈日當空,曉風拂落了發絲。

姫泠幽幽地盯着汐裳,一副“你最好給我個完美的解釋,為什麽我們偉大的友誼在你那一點都不重要”的樣子。

汐裳有些頭疼。

忽靈光一閃,她道:“我魂魄缺失,是因有人有意竊取。是以,重要與否,并非由我決定,而是看那個竊取我魂魄之人,他覺得什麽重要。”

似乎覺得她言之有理,姫泠目光緩和了一些。

汐裳松了口氣:“言歸正傳,你可聽說霧林中事了?”

姫泠不知從何處尋了根草叼在嘴裏,一副纨绔的模樣:“又是易儡禁術重現于世,又是玄澧令的,我想不聽說都難。”

汐裳掰着手指一一列舉:“歧安縣的易儡,霧林中的邪陣和妖物,還有當年忘川靈亂,以及我無端缺失的魂魄。”

她攤開手掌:“這些,應當是同一人所為。”

“何處見得?”

“易儡禁術,當年早已失傳。除了我,世間應當無人通曉此術。何況,即便有人通曉也是以他人為儡。以己為儡,是我所創,旁人不可能通曉。”

姫泠點點頭又搖搖頭:“這般定論未免有些絕對。”

“确實如此。只是,我如今半點不記得易儡術該如何施術了。”

姫泠的臉色凝重起來:“那應該八九不離十了。在歧安施易儡術之人,目的大約只是林中玄澧令。那他為何要在忘川掀起禍亂?”

汐裳打個哈欠:“單純想借此搞死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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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你不順眼?”

汐裳嫌棄地瞥她一眼:“閉嘴!你忘了,水相玄澧令那時在我手裏。”

“哦,一時忘了你那個勞什子笛子是玄澧令做的了。”

“想必那人也沒想到,我死之前居然把夷則扔到了忘川裏。他大約還沒有能進入忘川的能力。所以,他需要我重返人間,聚集三魂七魄,親自召喚出夷則。

“否則,在他發現我魂魄時就不是竊取一點記憶那麽簡單了。嗯……說起來,或許我這般順利地投胎,他也出了一份力呢。”

這一番話她說得雲淡風輕,仿佛與她無絲毫關系。

姫泠倒是沒忍住打了個哆嗦:“他竊取你的記憶,還能做什麽?”

“誰知道了,總歸不會是什麽好事。敵在暗我在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汐裳疲憊地閉上眼:“有個人要麻煩你幫我調查一番。”

“誰?”

“鳳青琰。”

“你讓我調查你前夫——不好意思,純屬口誤!把你的箭拿開!”

汐裳收起羽箭。

姫泠清清嗓子:“你懷疑鳳青琰就是那個人?”

“是。”

“這是為何?他這些年低調得很,也慣常行善。而且,他對鳳傾芸也還不錯。”

“三個原因。一,歧安縣施易儡術之人身上有黑鳥圖騰,那只鳥,像極了鳳凰。二,你言說忘川的業火痕跡有問題。世上除了鳳傾芸的井儀,能發出業火攻擊的,唯有置于鳳族禁地,歷來由鳳族看管的火相玄澧令。”

姫泠思索片刻:“如果說當年有人以火相玄澧令攻擊你,倒是肯定能把你送走。還有三呢?”

汐裳蹙眉:“三,便是我記憶中的鳳青琰有些對勁得不對勁。”

“什麽東西?你要把我繞懵了。”

“我記憶裏的鳳青琰,并無任何異樣。就如外界所傳的一般,溫文爾雅,君子風範。可我總是覺得,他絕非那樣的人,我也應該知道他究竟是什麽樣的人。但是偏偏又記不得。”

姫泠撓撓頭,沒有完全明白她這種感受,不過還是應承了幫她調查。

汐裳揉了揉眉心:“生平經歷,行蹤舉止,風流韻事,你能查到多少就多少。”

“好,等我的消息吧。”

“還有,不要讓鳳傾芸知曉此事。”

“我明白。”

無論如何,起碼從鳳傾芸的角度看,鳳青琰還算是好哥哥。

話至此處,姫泠猶豫地開口:“我一直想問,當初鳳青琰為何願意與你假成親。”

汐裳瞧着卻有些茫然:“我不知道。”

“此事,是在他得知我想要進入禁地後,主動提出的。他告訴我,歷任鳳族之王不會被禁地中的火相玄澧令攻擊。與王結為夫妻的後亦然。

“我當時已無力抵抗火相玄澧令的攻擊,他又主動伸出橄榄枝。權衡一番後,我便答應了。

“後來我當晚燒了嫁衣,焚了喜帳,不出一月便提出和離,狠狠駁了他的臉面。可他一點也不惱,反倒瞧來很是高興。”

姫泠總結:“如果不是真的宅心仁厚,那定是另有所圖。說起來,他現下對鳳傾芸還和從前一樣。好像你們二人的事沒把他臉抽得生疼。”

汐裳嘆口氣:“鳳族陛下,定是個厲害角色。我還是希望與他無關。好歹,鳳傾芸這個妹妹,他确曾多加照料。”

姫泠贊同地點點頭。

這樣的敵人有些可怕。

汐裳話頭一轉:“對了,你近來可見過南書?”

姫泠一愣,然後答:“最近沒有,怎地突然提起她?”

汐裳默了默,道:“霧林中的妖物,像是她的手筆。”

“這……”

姫泠屬實驚到了。

她回憶起上次見到南書的場景,猶豫片刻才到:“我察覺到她身上有魔氣,且越來越重了。”

汐裳有些不敢置信:“她在修魔?”

“十有八九。”

汐裳氣得站起來:“荒唐!她修仙修了那麽多年,突然修魔,要不要命了!”

“先前我以為她只是豢養些妖物,被熏上了魔氣。孰料魔氣越發重。她向來聽不進勸,我也無計可施。”

“那就莫管她了!說到底,她命道何如與你我有何相關。反正,我可與她沒什麽瓜葛了。”

姫泠試探性地問:“如若她真的與霧林中的妖物有關,那你……”

汐裳微微眯眼,似在回憶。

“當初她身中幽摛草之毒,若非我一時心軟,已不知去忘川河中走過幾遭了。前番她竟企圖左右我的感情,我已心生不滿。今次她若再觸碰我的底線,那就休怪我不顧舊情。”

姫泠正欲勸兩句,忽發現汐裳的雙眸不知何時起,映出危險與殺意。

她把話咽了下去,然後聽見汐裳說:“要知道,露華宮也有幽摛草。”

說完,她轉身離開。

姫泠聽懂了她的弦外之音,暗自替南書捏了把汗。

想起這些年來自己看在眼裏的一切,她忍不住多嘴:“其實當初她不想你和鳳傾芸在一起是有原因的。”

汐裳回過頭:“什麽?”

“——因為她對你……對你心懷感恩,不想你有任何陷入危難的可能。”

到嘴邊的話到底還是憋了回去。

汐裳冷冷答了一句:“我不需要她這樣的感恩。我喜歡誰,她管不了,也不配管。”

姫泠無話可說,只好為南書默哀。

眼看汐裳不高興起來了,姫泠靈機一動:“臨澤明日有祭祀,很是熱鬧,反正你沒什麽事,不如和鳳傾芸一起去逛逛。”

她露出實在算不上好心的笑:“你一定會喜歡的。”

“她是這般同你說的?”鳳傾芸有些疑惑。

“是,有什麽問題嗎?”

思索片刻,鳳傾芸搖搖頭。

“你想去嗎?”

“還挺想,總是呆在露華宮多少有些無聊。”

“那我便陪你去。”

臨澤是距離群玉山最近的一座城,相去不足千裏,一年有八個月都在飄雪。

而眼下臨澤城中積雪甫融,正是舉行祭祀的好時節。

臨澤城不大,人口亦不多。

然每逢宮祭之時卻是絡繹不絕,萬人空巷。

宮祭共一日一夜,這期間只禁輿馬,無需齋戒,諸多娛樂活動之盛更勝往昔。

與其說是祭祀,倒不如稱之為一個特殊的節日。

真正與祭祀相關的活動有二:一為樂祭,即寅時在城郊祠堂演奏雅樂;二為文祭,即城中文人墨客将所作祭文奉上,以示尊崇悼念。

樂祭之時,閑雜人等不得入內,樂祭結束之後,城中百姓自可入祠,或文祭,或參拜,或祈福,來來往往,言笑晏晏。

汐裳忍不住吐槽:“這祭祀未免草率了些,上元節燈會也沒這般熱鬧,也不知道祠堂裏是哪個倒黴鬼,要是知道別人祭祀她時那般歡欣,怕是要氣活過來。”

鳳傾芸神色複雜地看着她。

當發現市集中賣得最多的物件是藍色長笛,路過的姑娘們額間不約而同畫了彼岸花圖案時,一股不祥的預感竄上汐裳的心頭。

“這個倒黴鬼……不會是我吧?”

“你原是氣活過來的嗎?”

汐裳:“……”

“等下,這宮祭二字,怎麽跟我扯上關系的?”

“或許是因着,清平調曲是以宮調為音階起點的吧。”

汐裳無語望天。

鳳傾芸露出十分真誠的惋惜之色:“可惜今日來晚了,聽不了樂祭了。”

光是想象一下樂祭音調之悲壯,氣氛之凄涼,汐裳便覺得慶幸極了。

見鬼的雅樂,誰愛聽誰聽去。

鑒于還有文祭這一環節,汐裳果斷拒絕了鳳傾芸祠堂一游的建議。

二人遂在街上閑逛。

沿路遍布商鋪,所賣之物亦是五花八門,從鍋碗瓢盆到夜壺恭桶可謂應有盡有。

店主時不時還會道上一句“多虧有陌伊仙尊我等才有今日之安逸”雲雲的溢美之詞。

汐裳面無表情。

她就知道姫泠那狗東西沒憋好,她一定會喜歡個屁!

對于汐裳肉眼可見的不高興,鳳傾芸安之若素,只牽着她的手信步閑走。

沒過多久,汐裳的一臉怒容逐漸緩和,繼而呈現出好奇,似乎對周圍的一切充滿了濃厚的興趣。

事實上,姫泠的确很了解她的脾氣秉性。

如若這場宮祭與她無關,她真的會很喜歡。

現下看來,即便有關,她也不是很在乎了。

汐裳自嘲地想:她又不是沒參加過自己的祭祀。

這次起碼不用背祭文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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