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所謂真相

所謂真相

卻說鳳傾芸早早到了忘川,一入殿內便遇上了天璇門門主蕭宗明。

蕭宗明迎面而來,向她施了一禮。

鳳傾芸還了一禮,忽憶起自己曾應允蕭宗明業火之事。近日發生之事太多,她将此事忘得徹底。

果然蕭宗明很快提及,再度請求鳳傾芸前往天璇門。鳳傾芸與他約定在幾天後。

二人尋了個僻靜處,就玄澧令之事商讨一番。蕭宗明透露他已發現金相玄澧令的蹤跡。

鳳傾芸不動聲色。

倒是蕭宗明主動提出:“鳳仙尊若有閑暇,不如一同前往。”

鳳傾芸假作思索一番,答道:“屆時往貴門再行商議。”

二人洽談已畢,鳳傾芸正欲去尋汐裳,忽察覺到汐裳喚走了井儀。

她又驚又憂,迅速确定了汐裳的位置,随後盡快趕往殿後。

鳳傾芸撥開圍得水洩不通的人群,終于看見了靜靜立在一堆碎石邊的汐裳。

她站在石階之上,冷冷地睥睨下方的衆人。

她随意擺弄着手中的羽箭,箭頭的業火時不時竄出來,陣陣殺氣騰空而出。

在鳳傾芸出現的瞬間,汐裳眉宇間的冰雪消散了些許。

鳳傾芸盯着她的眼睛,其中有惱火有不平,有心酸有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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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傾芸嘆口氣,對于發生了什麽心裏明淨。她走到汐裳面前,向她伸出手,輕輕道:“走罷。”

她不應該讓她來這兒的。

汐裳攥了攥拳,心裏憋着的一口氣還沒能完全發出。

鳳傾芸沉靜地看着她,堅持着伸出手。

像是被她的眼神說服了,汐裳不悅地把手搭在鳳傾芸的手上,憤憤地踢了一腳一旁的石塊。

周圍人聲嘈雜,議論紛紛。

一個白胡子老頭攔住了她們,對鳳傾芸道:“鳳仙尊請留步,她不能走。”

汐裳認出了他,這老頭自名淩虛叟,這座殿宇就是他主持修建的。墓碑上的文字,大約也是他所作。

汐裳恨恨地怒視他。

鳳傾芸擡眸,淡淡問:“為何?”

她目光裏的威壓逼的淩虛叟停了片刻。

他定了定神,指着汐裳道:“她對陌伊仙尊不敬,竟膽敢毀壞陌伊仙尊的墓碑!”淩虛叟滿是褶皺的老臉猙獰着,像是想将汐裳生吞活剝。

“鳳仙尊,看來她是你身邊之人,還請你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鳳傾芸冷笑道:“你想要什麽交代?”

淩虛叟哼一聲:“此女不知天高地厚,實在該重重罰之。至于到底該如何去罰,鳳仙尊自己看着辦吧。”

鳳傾芸看了看汐裳,卻見她面無表情,不知在想什麽。

觑着對面僞君子醜惡的嘴臉,鳳傾芸煩躁不已。正思考不若一走了之,不理會這些人,汐裳忽掙脫了她的手,向前一步。

鳳傾芸一驚,不過也未曾有太大的反應。

既然汐裳想親自解決,那便由着她,不論如何她是有分寸的。

汐裳向前一步,忽嬌笑一聲:“這位老人家,你怕是想左了。鳳傾芸,她可舍不得罰我。”

她扭着腰肢,故意矯揉造作地問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淩虛叟還算淡定,沉着臉問:“你是何處來到狐媚子,竟敢在此放肆?”

汐裳媚聲道:“你既不知我是何人,我卻也不屑與你敘說。你只需知曉,此處,我瞧來甚不順眼。”她擡手虛虛指了指不遠處的碎石塊,“那墓碑,尤其不順眼。于是,你看吶,它就變成一堆碎片啦。”

“為何我有這膽子呢?因為,所有人都知道,自古舊愛,比不得新歡。”她走到鳳傾芸身側,柔若無骨地往鳳傾芸身上靠。

鳳傾芸不知她唱的是哪出戲,但還是很快扶了她一把。

汐裳繼續道:“所以,即便我今日捅破了天,她都會護着我,何況只是區區一個墓碑。”

她輕輕撫過鳳傾芸的手,巧笑倩兮:“是吧,傾芸姐姐?”

鳳傾芸呼吸窒了窒,險些沒找回自己的聲音:“是。”她面向淩虛叟,沉聲道:“煩請讓一讓。若是動起刀兵,誤傷了您,便不好了。”

淩虛叟顯然氣得不輕,手指顫抖着吼道:“鳳傾芸!你可想好了!若是你今日執意袒護這個狐貍精……”

鳳傾芸滿不在乎:“我偏要袒護她,你又待如何?”

淩虛叟氣急,吐沫星子橫飛:“好,好,好!你這忘恩負義的無恥之徒!你如此不分黑白,定會遭天下人唾棄!”

其餘人也大多露出義憤填膺之色,對着人群中央的兩個女子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鳳傾芸道了一句“不勞你費心”,便與汐裳一同消失在原地。

“經此一事,怕是天下人都知曉,你有了新歡了。”汐裳的聲音悶悶的,很明顯還在不高興。

鳳傾芸哭笑不得:“還不是你的功勞。”

汐裳耷拉着頭,悒悒不樂:“我就不該去那個鬼地方!”

她把面前的一盞茶一口灌了下去。

眼下,她們正處在一間茶樓的雅室內,施了障眼法,無人認得她們。

“慢點喝,別生氣。”鳳傾芸頓了片刻,嘆道:“世間一向如此,我已習慣了,你莫要為此煩惱。”

她說的既是自己只因生來白羽就被當作不祥之兆的無辜,也是她們之間始終不被世俗認可的感情。

哪怕谶言并未成真,鳳傾芸卻還是那個不祥之人。

即便世人眼中,陌伊拯救天下蒼生。但是世人也始終不願意承認,她喜歡的是一個女子。

除了汐氏的記載外,其餘的史冊中,盡是不分青紅皂白地讓鳳青琰取代了鳳傾芸的地位。

臨澤的《陌上凰》,汐氏祠堂裏的畫冊,是唯二記錄真相的事物。

說到底,如今天下人大部分還知曉陌伊愛的是鳳傾芸,不過是因為,時間未遠。

一千年對于修行者而言,一點也不長。

親歷當年紛亂的人大多還在人間,他們記得在凄冷的忘川,陌伊是如何顫抖着親吻鳳傾芸的唇,鳳傾芸在面對陌伊的離去之時,又是如何的悲恸。

可是,如果時間再久遠些呢?

久到,那些目擊者都重入輪回。

那時的人們,只能憑借當年留下的記載,依稀模拟當年的景況。

就像多年前的亂花谷一般,她們真正的故事會被當作野史,寫進話本,供人解悶。

而那被人深信不疑的“正史”,根本就是一派胡編亂造。

有一股莫大的悲哀在汐裳的心中升起,她為自己悲哀,為鳳傾芸悲哀,為她們之間不被承認的感情悲哀。

她們從來都是幹淨的,髒的,是世人的偏見。

汐裳忽用力錘了一下桌子,絮絮道:“不妨事不妨事。待解決了這些麻煩事,我便讓天下人都知道,到底何為青紅,何為皂白。”

她哼了一聲:“不過一座墓碑而已。有一座,我便毀一座,有十座,我毀十座便是!”

茶盞被她狠狠砸在了地上,破碎的瓷片紛飛。

鳳傾芸看着她的模樣,只覺萬般憂愁盡數化作雲煙而去。

她安慰道:“一切都會好的。”

汐裳低低“嗯”了一聲。

她伏在桌上,百無聊賴地敲着桌面,道:“你說,如今我的身份還瞞得住嗎?”

鳳傾芸見她心情仍不甚好,故意打趣她:“自然瞞不住,你不是言說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新歡’了。”

汐裳失笑道:“我非是此意。”

她重新展露笑顏後,鳳傾芸才放心下來,分析道:“十有八九,應是瞞不過那幕後之人。”

“怎見得?”

“你曾與我說起,那人知曉你投胎轉世的法子,甚至有可能曾暗中協助。既如此,他知曉你已重返于世,而你眼下又突然出現在我身邊。這不是明擺着的嗎?”

汐裳嘟囔道:“萬一真是‘新歡’呢?”觸及鳳傾芸冷冷的目光,她立馬改口,“我說錯了,再不敢了。”

鳳傾芸收回目光,泯了一口茶。

汐裳自顧自道:“不過旁人不知我業已投胎轉世,今日我又來了這麽一出戲,想必他們不會想到這一茬了。”

“是,他們只會唾棄我。”鳳傾芸故意陰陽怪氣的。

汐裳湊過去,讨好地笑道:“委屈傾芸姐姐啦~回頭我一定為你正名!”

鳳傾芸白她一眼,随後也不禁發笑。

“笑什麽?”

“沒什麽。正不正名無所謂,只要你一直在我身邊就好。”

“我會的。”汐裳鄭重道,“無論是在現實中,還是各類史籍記錄中,我都只會永遠和你在一起。”

二人在茶樓坐了片刻,便離開了。

這裏是一座偏遠的小城,人口不多,街上行人稀少。

汐裳在一個賣面具的攤位前停下。

她拿起一個銀白面具,往自己臉上比着。

這面具是個殘次品,眼睛處沒有留洞口,戴上之後眼前一片漆黑。

汐裳覺得有些好玩,便買下來擺弄着。

在她将面具揭下來時,面前忽而出現了一張放大的臉。

汐裳吓得一激靈,丢了面具後退幾步。

她緩過神來,發覺這張臉很是眼熟。

面前的女人雍容華貴,容貌昳麗,與汐裳有三分相似。

她手中提着一根粗鐵棍。

汐裳咽了咽口水,轉過身拔腿就跑。

汐知瑾登時揮舞着鐵棍攆了上去,邊跑邊喊:“小兔崽子!看老娘今天不揍死你!”

汐裳四處逃竄:“娘!我的親娘!我錯了錯了!”

鐵棍落下,她慘叫一聲:“诶呦!您輕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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