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謙謙君子
謙謙君子
袅袅茶煙升起，氤氲着整間屋室。蕭宗明一只手在桌子上不斷敲擊着，面色沉沉，若有所思。
坐在不遠處的蕭辰不時擡頭，不解卻又懼怕地看向他的父親。
終于，他忍不住開口：“爹，您找我做什麽？”
蕭宗明視線不變，淡淡答：“鳳族陛下約我今日會面。”
蕭辰驚道：“鳳青琰？”
蕭宗明皺了皺眉，微微點頭：“鳳青琰多年不曾出過鳳族，此番來訪，想必是有要事。你在旁聽着便是，不要亂說話。”
雖然對鳳青琰有幾分輕蔑之意，蕭辰此刻還是應道：“是。”
蕭宗明合上了眼，沒再說話。
父子二人又坐了一刻鐘的功夫，有一喚作邵寧的侍從飛快走到門口，施禮彙報道：“門主，鳳族陛下已至。”
蕭宗明登時睜開了眼：“有請。”随後他立即起身，整理衣衫後向外迎去。
蕭辰有些不情願，不遠不近地跟在蕭宗明身後。
走出正廳前的院子，蕭宗明便看到了鳳青琰的身影。
鳳青琰着一素白長袍，臉色有些許蒼白，瞧來有幾分孱弱。眉眼溫順平和，毫無鋒利之色。
模樣很年輕，仿佛卧床已久的病弱少年。
一舉一動倒是優雅得體，頗有謙謙君子之風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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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青琰見到蕭宗明，嘴角抿出一個柔和的笑來：“蕭門主，叨擾了。”
蕭宗明施了一禮，笑道：“陛下屈尊前往，實在惶恐。”
“蕭門主客氣，您比我年長，喚我的名字便可。”
蕭宗明請鳳青琰入正廳，聞此賠笑道：“豈敢豈敢。”
餘光瞥見蕭辰面露不屑，蕭宗明趁鳳青琰向前走的功夫，對他使了個眼色。
鳳凰一族到了如今，已經衰敗不堪。鳳青琰作為鳳族之王，手下能差遣的人還不如天璇門的一半多。
只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鳳凰到底是神族，不是凡人可以輕易相比的。
鳳青琰走了幾步，慢慢回頭不鹹不淡地看了蕭辰一眼，随後溫潤一笑：“蕭門主請。”
蕭宗明立刻跟上。
三人入了正廳，鳳青琰坐在客位，蕭宗明坐在主位，蕭辰坐在他下首。
侍女端上茶品，又很快退下，并關好了門。
蕭宗明拱手道：“不知陛下此番前來，有何貴幹？”
鳳青琰沒再提起稱呼問題，道：“我聽聞玄澧令現世，有賊人欲搶奪玄澧令，蕭門主為此殚精竭慮，故想起位于鳳族禁地的火相玄澧令。”
蕭宗明不動聲色。
鳳青琰不着痕跡地觑了眼驚訝不已的蕭辰，面色忽而沉重了，低聲道：“我發現，火相玄澧令，如今不在鳳族禁地。”
蕭宗明表情有了些起伏，試探着問：“依陛下之意，火相玄澧令失竊了？”
“正是。”鳳青琰點點頭，眉目平靜，沒有一絲弄丢貴重物品的焦急和愧疚。
仿佛丢的只是一塊石頭。
蕭宗明站在門口，兀自思索着方才鳳青琰的話，忽轉向一旁的蕭辰，問道：“你說，他此番前來，究竟為了什麽？”
蕭辰不假思索：“告知您火相玄澧令失竊。”
蕭宗明勃然變色，用力拂了拂袖子：“蠢貨！退下吧。”
蕭辰不知所以，諾諾離去。
蕭宗明背着手信步走在庭院中，腦中閃過鳳青琰虛弱的模樣。
據傳鳳青琰年少時是個罕見的天才，加上有個白羽之凰的妹妹，更顯得他卓然超絕。
父親死後，他很快接任了鳳族王位，多年來将鳳族治理得井井有條。
可惜後來在涅槃中不慎傷重，幾乎毀了根基。自那之後，鳳青琰深入簡出，每次見到他都是一副文弱的模樣。
他特意來天璇門，究竟是為何？
蕭宗明正想着，邵寧來報：“門主，鳳傾芸鳳仙尊來訪。”
這兄妹倆走了一個又來一個，卻是巧得很。
“請。”
汐裳吊兒郎當地坐下，翹起二郎腿，毫不客氣地四下打量。
蕭宗明顧忌着鳳傾芸，不敢有什麽不滿。
敘了幾句客套話後，鳳傾芸直入主題：“蕭門主的軟猬甲在何處煉制？”
蕭宗明道：“離此不遠，若是仙尊方便，現下蕭某便為您引路。”
“方便，請罷。”鳳傾芸站起來。
蕭宗明看了眼紋絲不動的汐裳，囑咐邵寧留下陪客。
鳳傾芸沒什麽表示，安靜地随蕭宗明離去。
汐裳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饒有興致地看向略顯緊張的邵寧。
忽而，汐裳不知想到了什麽，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她掩蓋在衣袖中的手動了幾動，結出一個詭異的符印，随後輕輕向邵寧彈了過去。
邵寧一陣恍惚，不禁扶住了一旁的桌子。
汐裳“關切”道：“這位公子可是身子不爽利？可否需要歇息片刻？”
邵寧只覺頭腦有些發昏，但心中還記着蕭宗明的吩咐，只好強撐着道：“多謝姑娘關心，我無事。”
汐裳狐貍似的眯眯眼：“那就好。我有些問題想問公子。”
“請說。”
汐裳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地問起來：“你們蕭門主有幾個子嗣？”
邵寧木木地回答：“只有一子。”
“這桌子是什麽做的？”
“南山烏木。”
“你有兄弟姐妹嗎？”
“沒有。”
汐裳忽話頭一轉：“我方才問了什麽？”
邵寧神色茫然：“……不記得了。”
汐裳很滿意，終于問出了她想問的：“先前何人來過？”
鳳傾芸跟着蕭宗明七拐八繞，終于來到了一間小房子。
這所房子修了高大的煙囪，牆面上熏滿了黑色的痕跡。然而後面，卻是一大片茂密的竹林。青蔥的竹綠意盎然，綿延不絕，一眼望不到盡頭。
房子中有一個碩大的爐子，爐蓋緊緊貼在爐子上，看不出裏面有何物。
蕭宗明指了指爐子下方的空處。
鳳傾芸會意，召出井儀，四支羽箭落入爐子底部，頓時升起了耀目的業火。
蕭宗明見此，不禁欣然一笑：“多謝鳳仙尊。”
鳳傾芸收了井儀：“小事罷了。”
蕭宗明喚了幾個人進來看着，随後二人出了這間房子。
竹林的景色宜人，鳳傾芸多看了幾眼。
蕭宗明意味不明地看向竹林深處，道：“請先回正廳，蕭某另有別事相求。”
鳳傾芸心知是玄澧令之事，微微颔首。
回到正廳之時，邵寧已清醒了，只是不記得方才汐裳曾問過他一堆奇奇怪怪的問題。
蕭宗明擺擺手示意他出去。
邵寧關好門後，蕭宗明才道：“近日天璇門已發現金相玄澧令的蹤跡，依蕭某愚見，還應三宗門一同前往為好。”
鳳傾芸就等着他這句話，當下表态：“我會致信谷主，請他派人前來。”
蕭宗明搖了搖頭：“此番金相玄澧令，應是在信源礦山中，蕭某曾去過此處，察覺其中靈力流轉巨大，有許多結界機關。此行艱難，希望屆時風谷主能親自前往。”
汐裳挑眉。
果然是塊硬骨頭，天璇門自己悄悄啃不下來。
鳳傾芸沉吟道：“我會将此語如實告知谷主。”
“有勞。”
不多時，尺素推門而入，施禮後合十念了句佛。
汐裳正好奇這和尚過來做什麽，蕭宗明解釋道：“金相玄澧令是大師所發現，他對信源山很熟悉。”
尺素颔首，敘述道：“信源山內裏中空，外圍有三處可入，分別在山腳、山腰和山頂。這三處均設立了結界……”
竹林深處。
一個瘦弱的身影慢慢走近面前簡陋的茅草房。
未及走到門前，一道強勁的掌風襲來。鳳青琰躲閃不及，硬生生受了這一擊。
好在對方并無太多敵意，威力不大。
鳳青琰後退幾步，輕笑道：“你竟這般不歡迎我？”
一個鬼魅般的身影驟然出現在面前，鳳青琰淡淡地凝視着面前的人。
分明頂着光頭，項上挂着佛珠，面上卻沒有一點慈悲之色，眼裏滿是陰鸷。
鳳青琰不理會他的怒視，自顧自感嘆道：“此番我倒是趕上了好時機，居然見到了你的真身，而非影偶。”
那人沉着臉：“你有何事？”
“無事，只是來看看你。”
那人冷笑一聲：“我已落發出家，與你毫無瓜葛，不需你來看我。”
“到底血濃于水，這是你我永遠割舍不掉的。”鳳青琰如是說道，深邃的眼眸平靜極了。
沒有回答。
安靜半晌後，鳳青琰忽問道：“你和鳳傾芸，有什麽仇怨？”
那人臉色一變，當即否定：“沒有。”
鳳青琰不置可否：“但願你沒有騙我。”
鳳青琰雙手背在身後，慢慢走着，似是要離開了。
“父親走前交代過，命我常來看你。只是既然你不願見我，我不會再來。看顧好你的影偶，他沒有那麽天衣無縫。小心被別人看穿了。”
鳳青琰回過頭，輕聲道：“哥。”
那人嘲諷地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鳳青琰垂了眼簾，看不出情緒。
待其離去後，那人轉身進入茅草房。幾案上堆疊着一大片圖紙和咒法。
他仔細翻了翻，神色晦暗不清。
他随意揮揮手，空中驟然出現了一團白氣。白氣飄動，中間浮現了清晰的場景。
他看到正廳裏，尺素在講述着信源山的位置。
他輕笑一聲，抹了把臉——和畫面中的尺素無分毫差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