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誤會
第005章 誤會
天色熹微,仙山雲霧缭繞。
房門敞開,輕風緩緩灌入,面前赫然出現一位熟悉又陌生的白衣修士。
田桃霎時倦意全無:“可以啊你。”
一夜不見,刮目相看。
白飛鷺站在門前,一襲雪白淺紫雲紋仙服,俨然一副紫雲宗弟子模樣,尤其隐去妖氣後,氣質煥然一新。
就連他前額藏不去的妖紋,也用魚鰓骨染成仙钿,銀白色流光淺淺流轉,仙裏仙氣的。
乍一看,都認不出來他了。
對,要的就是這個味。
江冷星2.0。
她敢說,路邊随便揪個紫雲宗弟子出來,仙服都沒這麽白。
白飛鷺畢竟是男二,氣度不凡,玉樹臨風,放在人群裏,顏值也是數一數二。
妖界對他傾心者不計其數,若不是他鐘愛祝卿卿,只怕後宮早有佳麗三千了。
不過他開口說話時,就有點呆,容易暴露憨憨本質。
白飛鷺環視周身,遲疑道:“這能行嗎?”
妖族最不喜穿素衣,顏色過于寡淡,零星幾朵流雲紋飾,一點也不獨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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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這身出去,與成千上百的紫雲宗弟子無異,卿卿會多看他一眼嗎。
田桃看出他的想法:“我只能說,你若執意打扮成花孔雀一樣,鐵定不能行。”
昨夜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白飛鷺不再糾結:“好,就聽桃護法的。”
他擡頭看了眼天色,估摸着祝卿卿該醒了,準備依計劃前去道歉。
再次要見心儀之人,饒是見過再多大風大浪,他此刻心裏仍是忐忑不安。
走之前,他又問了一遍:“桃護法,我怕我不行怎麽辦?”
田桃正欲睡個回籠覺,聞聲倏地轉過頭看着他,一字一句道:“男人,不能說不行。”
“啊?”
“咳咳,意思是,”她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有我在,你這是開卷考,怎麽着也得及格。”
這番話像是一粒定心丸,白飛鷺心神一定,轉身踏出一步:“桃護法,等我好消息。”
“等等,這是什麽?”
收回視線瞬間,田桃餘光瞥見一抹藍影。
白飛鷺手執一簇靈花,鈴铛形花瓣,閃着淺藍靈光,花枝處用藤蔓纏繞幾圈,最後綁了個蝴蝶結。
空氣中散逸着縷縷花香,氣味淺淡,清新宜人。
白飛鷺罕見地青澀一笑:“近日妖界興起送女子花,我便随手采了幾朵,卿卿應該會喜歡吧。”
會舉一反三了,孺子可教。
田桃一臉欣慰:“會的,去吧。”
白飛鷺走後,空氣靜了下來,困意逐漸上湧,她打算眯一會,再去探探情況。
她懶得多走幾步,就近坐在臨窗軟榻上,雙手交疊托住小臉,枕着窗臺阖眼小憩。
輕風透過窗縫撫在臉頰上,酥酥癢癢,只消一瞬,田桃便睡了過去。
但入睡不久,她再一次被吵醒。
窗外咿咿呀呀,喧鬧聲不絕于耳,多種雜音交織在一起,湊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她推開窗仔細一聽,發現聲響來自東南小院,心裏咯噔一跳,忽地有種大事不妙之感。
祝卿卿的仙舍,就在那。
不作他想,田桃跳下軟榻,馬不停蹄地順着喧嚣聲而去。
随着距離靠近,她隐約聽到白飛鷺的聲音,不祥之感逐漸擴大。
……不是,道個歉能出什麽意外?
田桃百思不得其解,一眨眼功夫,來到了祝卿卿仙院。
一眼望去,仙院正中站着七八個人,似乎在争論什麽事情。
再仔細一看,人群分為兩個陣營,左側孤零零站着白飛鷺一人,右側是一群紫雲宗弟子,将祝卿卿護在身後。
兩方你一言我一語,喋喋不休。
在這場喧鬧中,祝卿卿側身低着頭,似在哭泣,從這個角度掃過去,能看見她發紅的眼眶。
啊,怎麽又把她惹哭了?
白飛鷺不會又幹了什麽蠢事吧。
走到近前,田桃低聲詢問:“說說,怎麽回事。”
見到她來,白飛鷺卻不說話了,微微垂眸,将目光轉向地面,白瓷般的臉上騰起又羞又怒的紅暈。
堂堂妖界之王,氣勢全無,被一群人責罵,辯駁的話也不敢多說一句。
這架勢,看來确實是做了蠢事。
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地上散着那束靈花,藤蔓松散,枝條七零八亂,花瓣落了一地。
才一會不見,花束霜打似的蔫了過去,顏色褪去,靈光黯淡。
田桃一臉疑惑,和這花有關?
此時,有位女修士站了出來,指着地上的殘花,緩緩道來:“此花名為蘭風鈴,乃上品靈植,其靈種難尋,縱使精心培育,存活者十之有一已是不易。”
說着這裏,女修士聲音哽咽,另一位女修接話:“靈株入藥可救人于水火之中,祝師妹心懷天下,日夜苦心栽培,最後三百顆靈種,只活了八株。”
随後,她面帶薄怒,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白飛鷺:“祝師妹好不容易盼着八株蘭風鈴長大,不日便可入藥煉丹。
他倒好,一次性全給拔了,說是贈予祝師妹的驚喜,這不是活生生來氣人的嗎?”
幾位女修聲音铿锵有力,字字悲傷,言語間的惋惜與怒火,如大山崩塌,沉沉壓身。
聽完,田桃腦袋一暈,差點一口氣沒緩過來。
她萬萬沒想到,事情能朝此方向扭轉。
這幾株小花,原來得之不易。
雖說不知者無罪,但白飛鷺這行為,與暴殄天物無異,能把人氣得嘔血。
田桃夾在中間,一時不知該幫白飛鷺解釋一番,還是加入女修們的陣營,指責他。
不得不說,紫雲宗弟子都挺團結的,一方有難八方支援。
紫雲宗小院沒有圍牆,四通八達,路過之人聽聞響動,陸陸續續湊上前,烏泱泱聚集了一群人。
了解前因後果後,路人也忍不住說上兩句,須臾間,吃瓜群衆和滾雪球似的,越來越多。
田桃欲哭無淚,今日又要為別人的愛情操碎了心。
到底什麽時候是個頭……
*
和仙院的嘈雜相比,百米之外的仙道,格外清靜幽雅。
仙道由青石板鋪成,石縫中長滿青草,兩旁點綴着不知名小野花。
水霧聚散間,如墜雲端。
仙道上迎面走來二人,鶴發松姿的修者走在前面,一路暢談,走在身後的少年,偶爾應聲幾句。
“聽為師一句勸,留在紫雲宗,莫要一聲不響,又縮回雪隐峰。”
“……”
少年沉默以對。
“雪隐峰又冷又寂,你說說那山頭有什麽好啊。”
“……”
少年再次沉默。
見說不通,修者換了一個思路:“來都來了,你就在紫雲宗小住幾日總可以吧。”
少年:“嗯。”
修者說了一長串話,只收獲了一個又輕又淡的“嗯”字,有些無奈。
視線落在少年身上,幾年不見,刻在骨子裏的清冷添了幾分,猶如山間雪,不含一絲暖意。
修者碎碎念:“為師有悔,不該指點你入無情道,如今你竟對誰都冷言……”
話說一半,他将目光一轉,聚焦在一處仙院上,眼神充滿疑惑和好奇。
不遠處仙院中栽有靈花靈草,中間站了一群人,且不斷有人加入,說個不停,很是熱鬧。
“怎都往那處邊跑,”修者上前走了兩步,遠眺而去,“是有何趣事嗎?”
少年随意掃了眼人群,眼底毫無波瀾,提不起一絲興趣。
他停在原地,嗓音淡然:“弟子先行告辭。”
修者拔高音量:“站住,你也過來。”
他對少年的反應似乎早有預料,目光鎖住那欲離去的身影,将人逮了回來。
少年:“……是。”
*
随着人潮湧動,四周清明,紫雲宗弟子或悲憤、或痛惜的臉一清二楚。
田桃此刻心情糟糕,琢磨着如何收拾這個爛攤子。
白飛鷺這人,怎麽說呢,原書中癡情女主,仙妖兩界和平守護者,有點戀愛腦,外加些熱血中二。
簡單來說,他是只好妖。
可能他也有點倒黴體質在身上,出發點不壞,但時常把事搞砸,引起誤會,又不會解釋。
比如說現在。
別看他追妻主動,實際是個臉皮薄的人,面對祝卿卿一人還好,但衆多紫雲宗弟子在前,就成了個啞巴。
田桃把他優點想了一遍,想要解釋一下,可還沒開口就被打斷。
“抱歉,我不知道它們很重要……”
一直沒吭聲的白鷺飛,緩緩擡頭,看向祝卿卿,言語間滿是歉意。
但他的話,效果甚微。
“不知道?”人群中站出來一位弟子,壓抑着怒火,“誰人不知蘭風鈴,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有人附和:“是啊,怎麽可能不知道,一定是故意。”
“他分明藏有陰謀……”
事态逐漸失控,甚至有人懷疑白飛鷺是妖界卧底,意欲挑撥兩界關系。
以謠傳謠,不可取。
他就是個戀愛腦啊。
田桃眼睜睜見證一個誤會的産生,不能再等了,她高低得說上兩句。
田桃:“各位,是這樣的……”
她剛冒出幾個字,身後傳來一道渾厚有力的聲音,将她話掩去。
“你們聚此作甚?”
衆人尋聲望去,見到來人後,目光微訝,而後紛紛行禮。
“弟子見過掌門師尊。”
聲音整齊,溫馴有禮。
轉身看去,一位白發尊者迎面走來,眉眼慈祥,略帶微笑。
紫雲宗掌門人,怎麽來這了?
田桃警鈴大作,小心髒咚咚亂跳。
糟了啊,在人家地盤惹了禍,都找上門了。
此刻她與白飛鷺站在一處,一看就是一夥的,正被衆人讨伐。
雖然本質上,就是一夥的。
她正準備承受衆人的“告狀”,卻發現女修們視線繞過二人,踮起腳尖朝她身後看去。
人群中冒出愉悅聲音:“看,那是誰!”
一聲傳出後,悅耳女聲此起彼伏。
“沒看錯吧,他怎麽來了?”
“錯不了,你看他手裏的劍。”
“啊,終于見到他了……”
上一瞬硝煙彌漫的仙院中,此刻回蕩着歡愉激動,氣氛比先前更為濃烈,憑空仿佛冒出許多粉紅泡泡。
這時,田桃才發現,原來紫雲宗掌門身後有位修士,仙霧濃濃,看不清那人面容。
到底是誰,這麽有來頭。
女修們竟連師尊的話都忘了回答。
她也是個愛吃瓜的人,調整方向,也踮起腳探長脖子看去。
可只能看見那人雪色宗服,身姿挺拔,面容仍舊朦朦胧胧。
霧太大,來點風吧,她想。
風乍起,飄來幾縷冷意,仙霧飄散間,随之闖入視野的,是一張孤傲冷漠的臉。
江冷星負劍站在一株靈樹旁,樹杈野蠻生長,縱橫交錯,偏偏連他一片衣角也沒沾上。
他瞥了一眼過來,視線平等落在衆人身上,如蜻蜓點水般,又慢慢收回。
目光淡然且随意,像是看向所有人,又似誰也不放在眼裏。
田桃興致缺缺收回視線。
原來是他在那啊,正常。
霧散後,女修們更加心潮澎湃。
仿佛有引力般,她們悉數朝一個方向湧去,将少年圍成一圈,像是蝴蝶擠在了一朵花上。
一口一個江師兄喊得親熱,實際上江冷星年齡比多數人要小。
他僅是入宗門較早而已。
此時無論男女,眼中皆閃着小星星,激動得直搓小手。
在衆人眼中,江冷星乃仙門優等生,萬中無一的劍修天才,一把玉劍勢如破竹,碎冰千裏。
又因他所修無情道,獨居一山,常人想瞥上一眼都難,更別說他此刻近在咫尺。
履歷如貼金,再加上這張優于常人的臉,足以令人心蕩神搖。
人靈透,又俏。
但多看一眼,便覺惋惜。
紫雲宗上下皆知,眼前這位江師兄大道無情,因而衆人崇拜之餘,又多了一絲敬意。
入無情道,滅情絕愛。
哪怕一瞬間,心裏騰起恻隐之心,她們也會自覺掐滅,利人利己。
田桃站在不遠處,叽叽喳喳聲不絕于耳,腦袋瓜一陣疼,不知道那位是否也一樣。
穿過人群,她一眼便瞥見江冷星。
少年簇擁在人群之中,又如隔絕在塵世之外,歡聲笑語随風散,眉宇間不含一絲動容,與旁人若有天然屏障。
如這身素雅仙服,不沾人間煙火。
啧,那又如何。
他注定會愛上祝卿卿,愛到死去活來,愛到情難自抑,無法自拔。
等他動心之際,唯有萬劫不複,所以把他和祝卿卿紅線斬斷,對二人來說未免是件壞事。
少年靜靜站在那,似有所感看了過來。
不知他是想看獨自站在後面的祝卿卿,又或是別的,猝不及防下,田桃對上他的目光。
他眼瞳似墨,清澈如水,極輕微地蹙了下眉。
觸及到他眼底的厭意,田桃像被凍了似的輕顫,從頭冷到腳。
霎時間,心虛感油然而生。
莫名感覺,她一直在和別的男人聯起手來,搶他未來老婆一樣。
畢竟是本書男主,以後有仰仗之處,關系不能鬧太僵。
昨日已經把人惹毛了,今日正好緩和一下。
趁他收回目光時,田桃擡起笑意盈盈的臉,十分熱切地揚手示好。
“江師兄,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