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散步
第007章 散步
仙道上視野開闊,隔岸青山一碧無際,淺淺漂浮着雲霧。
在仙尊微笑注視下,田桃踏上了青石板路,江冷星走在前面,二人一米之距,以面前這條仙道為起點,開始散步。
很明顯,江冷星一點也不樂意。
他極少表露情緒,尤其面對師尊,最多冷淡點,不會多說什麽。
可田桃知道,他就是不耐煩了。
那随風揚起的長發,一翹一翹的,撫在幹淨修長的身上,像是他心底冒出的小火苗。
明面上是閑逛,他卻自顧自地一路向前走,也不看看身後之人是否追上,這和交差無異。
幹巴巴的,一點樂趣也沒有。
田桃心裏數着,大概走出多少步江冷星會把她趕走。
畢竟他骨子裏,就不是那種乖乖聽話之人。
果然,大約只走了三十米。
他倏然放緩腳步,田桃沒有準備,一個急剎車,差點磕在他背上。
田桃明白他意思,扭頭瞄了一眼,向他傳遞信息:“江師兄,仙尊在後面看着呢。”
“不信,你自己看看。”
少年身形一頓,只好繼續往前走,走出半步後,他停住腳步,回身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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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掠過粉衣少女,沿着筆直寬闊的仙道望去,路的盡頭,果然站着一位白衣尊者。
師尊站在仙道正中,目光落在二人身上,透過薄薄的雲氣,隐約能瞥見其臉上的笑意。
少年收斂目光,只好接着朝前走。
另一端,紫雲宗仙尊心中舒暢,就猜到這小徒兒會半路溜走,好在他把人堵了回去。
過了會,他斂起笑意,輕嘆了口氣,眼底閃過擔憂之色。
命中有劫,走不了無情道。
日子太苦,就該嘗些甜的。
在這種“監視”之下,二人只能勉為其難延續散步任務。
田桃仰起臉,四周瞄了瞄。
浮岚暖翠,遠山近樹,絕景輪流映入眼簾,像一幅徐徐展開的畫卷。
江冷星往那一站,白衣黑發,柔軟的發絲被風吹起,就如畫中谪仙一般。
可是,二人半點也沒閑情雅致,倒像是在趕路,和風景格格不入。
好似被強行扔進畫框中一樣。
不和諧,不統一。
約莫又走了二十米。
江冷星步伐變緩,田桃秒懂,又扭頭瞄了一眼,彙報情報。
“江師兄,仙尊他還沒走呢。”
江冷星:“……”
仙道冗長,前半段約一百米,後半段彎彎曲曲,繞了三百多米,要走到盡頭,要點時間。
空氣像充滿碎冰,寂靜中帶點冷。
江冷星目光落在眼前的路上,步伐不緊不慢,對周圍景色興致缺缺。
對于不期待這次閑逛之人來說,再絕美風景也覺着乏味。
田桃三番五次想搭話,都編不出話茬,張了張口,索性閉上了嘴。
面對江冷星,話痨都憋不出一句話。
田桃将目光從他身上挪開,慢悠悠地看向四周,和他一起相處太遭罪,必須找點樂子彌補一下。
無視前面這個人的話,就當在山間游賞,若餘光瞥見他減速,她便重複同一句話。
“江師兄,仙尊他還沒走呢。”
山風吹來,清清爽爽。
田桃心情逐漸舒展開來,悶悶的情緒被風景治愈,狠狠地吸了口新鮮空氣。
大概在她重複了十遍那句話之後,江冷星的耐心受到了挑戰。
雪隐峰安靜多了。
孤峰壁立,了無人煙,飛雪簌簌落下,地上留下一絲痕跡,也會被快速掩去。
因而,他一點也不習慣這樣,身旁有人靠近,哪怕她極少出聲,都會讓人覺得吵鬧。
江冷星稍稍停住腳步,少女清甜的聲音,十分熟絡地伴風吹來。
“江師兄,仙尊他還沒走呢。”
江冷星:“……”
師尊他老人家,有那閑情一直盯着人走路?
田桃絲毫沒發覺不對勁。
悄然間,少年再次轉過身來,這回田桃剎車失靈,直直跌向他懷中。
差一絲要撲進寒氣十足的胸膛之際,一把劍柄穩穩抵在她額頭上,在二人之間支開一點縫隙。
嗒的一聲,傳來一點痛意。
她的臉随之昂起,對上他的眼睛。
身後滿目青山,皆淪為背景,少年的臉近在咫尺,如無暇白玉,占據了所有的視線。
他目若幽泉,眼底閃着冷光,稍稍皺一皺眉,似夜風吹過,起了一圈漣漪。
呃,田桃從他眼中品出了嫌棄。
短短一瞬,少年移開目光,掀起眼睫遠遠望了一眼。
遼闊仙道上,空空蕩蕩,除了幾縷輕霧,半個人影也沒有。
師尊早就不在那站着了。
江冷星一時無言,知曉她一直在糊弄人,卻拿不出證據。
從他不悅的眼神中,田桃大概猜到是個什麽樣的場景。
她咽了下口水,不敢亂動。
糊弄了他,不會拿劍砍自己吧。
沒有意料之中的怒火,江冷星低頭盯着她:“別跟着我。”
說完,他抽回玉劍,又指了指旁邊一條小道:“那有路。”
前面不遠處,有條岔路口,往兩個不同方向蔓延而去。
他的聲音,總是帶着一種要把萬事萬物撇開的冷淡。
這樣的人,難怪獨來獨往。
田桃:“哦。”
她揉了揉額頭,掃了眼他指的路,擡腳就朝另一個方向而去。
誰樂意跟在他身後,這回路是她先選的,可不能再賴到她身上。
江冷星看着走遠的背影:“……”
*
二人分別後,田桃像從某種酷刑中解救出來,渾身舒爽。
此刻走的這條道,不是江冷星指的那條,是她瞎選的,就想逆他的意而已。
順着小道走出一段距離,拐了個彎,回頭一看,江冷星已經沒影了。
看來,他并非也要走此路。
也好,免得二人再碰見。
小道九曲十八彎,延伸至遠處,仿佛沒有盡頭。
反正都是紫雲宗的地盤,她沒有太多顧慮,沿着路徑一路走去。
路兩側多是些灌木叢,各色花朵點綴之中,零零散散,蝴蝶不時從裏面飛出。
再往遠看去,叢林上堆積着山石,數米之高,表面嶙峋,留下歲月的痕跡。
透過山石縫隙,茫茫霧氣中,偶爾能看見一些亭臺,或者仙院之類的。
田桃一路看一路走,不記得走出多少距離。
又拐了個大彎之後,山霧越來越濃,路越走越窄,她逐漸感覺到不對勁。
周圍像一片原始森林,沒有開墾過的痕跡,人跡罕至,十分偏僻,到處都是荒草。
這樣走下去,是回不了住所的。
田桃霎時興致減半,調轉方向,準備打道回府。
然而,等她轉過身去之時,四周都是岔路口,迷迷糊糊間,她找不着路了。
她是個沒有方向感的路癡,根本不記得來時的路……
趁着天色尚早,必須趕緊回去。
她掃了眼這幾條岔路,随即挑了條順眼的飛速往回走。
估摸走了一半距離,密林間透過一束光,霧氣慢慢淡去,似乎找到出口了。
她加快速度,立即走到了光源之下,擡眼一看,然後愣住了。
再往前走,就沒路了啊。
面前是陡壁懸崖,稀薄的雲氣下,幽谷深不見底,野鳥的叫聲回蕩在山谷之間。
樹藤密密麻麻纏繞,從遠處看,根本分辨不出來這是條絕路。
峭壁邊緣沒有護欄,若是摔下去,她定是粉身碎骨。
什麽鬼地方。
田桃後退幾步,準備再次往回走。
她有點後悔,當初就該走江冷星指的那條路。
然而,地上藤蔓纏繞,她一個沒注意,被狠狠絆了一跤,重心不穩下,徑直往懸崖邊摔去。
可怕,她不會飛啊。
這時,頭頂傳來一聲輕微的驚訝聲:“啊?”
下一瞬,手腕被只大掌緊緊捉住,對方猛地用力,将她從懸崖邊上拽了回來。
田桃轉過身去,瞥見一抹青色身影,那人似乎原本正坐在一根矮枝上,懷中抱着一個竹簍。
見她往懸崖下摔去,故而慌亂之中,從樹上伸出手将她拉住。
在這麽一拉一拽之下,二人雙雙在草叢上滾了幾圈。
好在沒摔疼,田桃利索地從地上爬起來,看向仍躺在地上之人。
那人一身粗布青衣,銀線繡着幾片竹葉,十分樸素,袖口束緊,撐在地上的十指,白皙修長。
田桃:“謝謝你。”
青衣修士聞聲擡頭,穿過細密葉莖,看了過來:“舉手之勞。”
聲音溫潤,簡單四字,帶着一絲暖意。
他從草叢中起身,剛剛跌落時,袖口下沿被葉刺劃開一道口子,手腕上赫然出現一條血痕。
傷痕突兀地出現在白淨皮膚上,血珠滴滴落下,掉在身下的葉片中。
修士收回視線,俯身在草堆裏尋了一會,随後摘下幾片葉子,捏碎了敷在傷口處。
不一會兒,血止住了。
田桃靜靜在一旁觀察。
從此人衣着可知,并非紫雲宗仙服,但這片地界應仍屬于紫雲宗的,那他為何在此。
奇怪,難道是紫雲宗外門弟子,可此地荒涼,怎麽會有人來。
田桃:“你是紫雲宗的弟子?”
修士在手腕上又敷了一層草藥:“在下一介散修,并非仙門弟子。”
田桃一臉疑惑:“既是散修,那你為何到這來?”
修士目光落在她身上,淺淺一笑:“在下見峭壁上長有仙草,故前來采摘,誤入此境。”
原來如此,是她想多了。
再低頭一看,竹簍滾落在地,裏面靈草散落一片,弄得到處都是。
田桃:“我幫你撿吧。”
她心底有點過意不去,彎腰把地上草藥一一撿在懷裏,随後一并放入了竹簍之中。
“多謝姑娘。”
青衣修士俊秀面容上,有雙桃花眼,眼尾略微上揚。
他身後是一片澄澈的天,天光洋洋灑灑落下,笑起來時,連這身素雅的衣衫也變得炫目。
不愧是修仙世界,随便偶遇個路人,顏值都一等一。
田桃點點頭,問道:“對了,你知道從哪可以出去嗎?”
她實在找不到路,只好問問這個散修。
他擡頭看了眼天色,若有所思:“沿着此路回走,岔路右轉,姑娘應當能走出去。”
田桃也不知他說的對不對,眼下沒有更好的方法,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
“好,多謝。”
她沒空閑聊,轉過身,沿着散修指的路一直往前走,正要拐入分岔口之際,身後遠遠傳來一道清冽如泉水般的聲音。
“姑娘。”
田桃聞聲回眸,青衣散修立于蒼翠的野草之中,深綠色的葉片仿佛他青衫上的暗紋。
見到她回頭,散修目光和煦,眉眼舒展輕輕笑了下。
田桃急着趕路,倉促看了他一眼,也沒說什麽,随後擺擺手,表示再見。
在她轉過臉踏出半步時,散修再次開口,聲音比方才略高。
他說:“姑娘,我叫塗山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