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驚濤

驚濤

“喂。”

卡卡西說。

他懶洋洋地倚在門邊,注視着書房裏的女人。

她今天穿了與季節不配的深色和服,端坐在書桌前,纖手擺弄着一只犀牛木雕,并不理會他。

“我說,”他清了清嗓子與她搭話,“還在為昨天那個玩笑不高興啊。”

“那是合适的玩笑嗎?”

她轉過臉,黑玉般明亮的眼睛盯着他,坦然地訴說着她的不悅:“你讓我很尴尬。”

他不禁在面罩後苦笑。

早該想到的,她就是這麽直來直去的個性,總有辦法讓他不知所措。

不過,直接的樣子還真是可愛啊。

“抱歉。剛學會那個風遁忍術,稍微有點技癢,看見母親頭發濕着,就忍不住想顯擺一下了。”卡卡西扯出一個笑容,語調輕松地解釋道。

【僞裝和撒謊的技巧已日臻化境了啊。】心裏有一個聲音在批判着自己。

【明明昨天是有意誘她失态的,明明早在五年前就學會了這個術,現在卻還能毫無破綻地裝出輕松無所謂的樣子。這樣的我,真是有夠惡劣的。】

然而,立刻有另一個聲音反駁道:

【已經堅持了這麽久……稍微放縱一下自己,應該也沒有關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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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作……是告別吧。】

窗外的風搖動着窗簾,遠處樹上蟬鳴聲已不像盛夏時節那樣充沛有力,卻因為知道秋天就要到來而更加凄厲放肆。

“我打算搬出去住。”他站直了身體,嚴肅地說道。

窗簾在勁風的裹挾下,猛地揚起來,拂倒了書桌上一排小巧精致的木雕。稻妻手中的犀牛“嗒”地一聲落在了地上,在重力的牽引下,微微晃動。她卻像沒有發現一樣,怔怔地仰頭看着他:

“你……不和我們住一起了嗎?”

蒼白臉上失落的神色,讓卡卡西心裏掀起了難以忍耐的酸苦,繼而又泛出了一絲欣慰。

“我差不多也到該獨立的年齡了,”他輕柔地說,“阿斯瑪他去年就搬出猿飛的族地了。”

“為什麽呢?”稻妻起身,站到離他一臂遠的位置問道。

“母親不舍得我嗎?”卡卡西笑道,唯一露出的那只眼睛看得稻妻有點心慌。

空氣似乎慢慢地沉滞下來,其中流動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氛圍。

她莫名地感到有些危險,于是慢慢地踱步到書桌前坐下。

卡卡西的目光一直靜默地追随着她,令她如芒在背。

“會有點不習慣呢,不過孩子長大了要離開家,和雛鷹長大了要離巢一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呀。”她違心地說。

過了幾秒又笑道:“是因為談了女朋友嗎?就像阿斯瑪君那樣。”

“嗯,是有喜歡的人了。”門口的聲音回答道,沉澱着成年男人特有的磁性。

這個聲音讓她突然想起了昨天卡卡西手掌撫在她臉上的感覺。

寬厚的,長繭的,溫暖的。

和朔茂的手一模一樣。

【也許他确實該搬出去了。】稻妻的腦海裏冒出這個念頭。

“母親不好奇是誰嗎?”男人問。

稻妻本能地感覺到了他問句裏的侵略性。

幾乎是自我保護般地說道:“不,我不想知道。”

門口的卡卡西沉默了一下,用近乎是活潑少年的語氣道:“又上當了呦。我開玩笑的。”

“卡卡西!!!”稻妻抓起一個木雕就朝他扔去。

卡卡西一把捏住攤在掌心裏——是栩栩如生的蹲踞的忍犬的造型。

“你這個亂摔東西的毛病究竟什麽才能改過來啊?”他嘆息着把木雕放到桌子上,“帕克要是知道‘公主殿下’這樣扔掉它的木雕,一定會傷心的。”

“現在不想跟你說話。”稻妻背過身去,規整着被風掃得淩亂的書桌。

卡卡西伸出手,把一個一個的木雕擺放整齊。還調整了一下幾只忍犬的位置。

一面擺着,一面道:

“诶,脾氣這麽暴躁的話,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嚴肅‘母親’的形象會崩塌掉哦。”

【越來越像個普通人了。逐漸把喜怒哀樂都放在臉上,輕微逗一下,就會跳腳。】

【真是可愛啊。】

果然,稻妻聽完後立刻氣得面頰泛出了粉紅,咬着下唇忍了半天,終于克制地說出一句“我真讨厭你!”就要往外面走。

卻被他一把拉住了手腕。

“稻妻。”

他說。

從八歲後他就沒再當面叫過她的名字了。現在這樣叫着,居然有種長舒一口氣的感覺。

細細的手腕還在他的手裏不停地掙紮。卻又顧着面子和身份不能太過劇烈。

那兩根修長的腕骨,幾乎是一用力就會碎掉的脆弱。

她就像被困住的蝴蝶,過了一會兒就不動了。

感受着她的皮膚和骨頭,卡卡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過段時間我就要搬走了。以後見面的機會應該不會太多。”

“按理說,接下來這些話不應該由我來說。”

“可是你在木葉,既沒有長輩,也沒有朋友。父親他又總是溺愛你,什麽都順着你的意思來。”

“所以……只能我來提醒你這件事。”

他停頓了一下,想了想措辭:

“我知道父親和你提過很多次,你都沒有同意。但這畢竟是個現實問題。”

“這幾年……還是稍微考慮一下要孩子的事吧。”

“父親他已經四十多歲了。你也知道,忍者上了年齡以後身體會衰退得厲害。”

“我擔心你哪一天想要自己的孩子的時候……卻發現有些晚了。”

“如果真的決定了要孩子,琳的研究室研發的可以緩解生産痛苦的試劑,現在已經投入使用了。孩子出生後,你和父親精力不濟的話,我也可以幫着照顧和教導。”

“還是盡早決定吧,還有兩個月你就二十六歲了,拖的年限太久,真到那個時候可能會比較辛苦啊。”

他用深沉的,誠懇的目光,溫柔地凝視着她。

稻妻徹底忘記了手腕還被他握住的事實。整個人仿佛一腳踩進了雲裏一樣神思恍惚。

自從卡卡西進入了青春期,便不再和她親近了。這兩天确實有點反常,玩笑也開得過分,卻好歹算是重新和睦起來了。

昨天也是自己先把他錯認成朔茂才出現了那種尴尬的場面。那些氣惱與其說是對他,不如說是對自己。

剛才突然說要搬出去住,她一時措手不及,心裏沒有震動和不舍是不可能的。

現在又像臨別忠告一樣說着不符合自己身份的話,全然不在意會不會引起她的反感。雖說她是真的不太喜歡別人勸她生小孩,但也清楚地知道卡卡西說出這番話純粹是出于發自內心的關愛。是在為她打算。

不知不覺,和朔茂結婚已經快十年了。要小孩的事,好像一直都離她的生活很遙遠,今天被繼子這麽一說,事情又像近在眼前了一樣,成了亟待選擇的問題。

卡卡西說得沒錯,但是她确定要在這個世界留下自己的骨血嗎?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回家恐怕就是永遠不可能的事了吧。

可是,不能再回家這件事,早在她來到大名府邸,成為雲姬的時候,就已經是非常清楚的既定事實了。

這些年一直拒絕要小孩,是不是說明她的潛意識裏,還是對回家抱着希望呢。

“我……”稻妻猶豫着開口,正待說“我考慮一下”的時候,一道渾厚的聲音在外面響起:“這是怎麽了呢?”

“父親。”卡卡西說着,自然地松開了她的手腕。

稻妻這才意識到,剛才繼子一直握着她的手。

如果放在以前,她一點也不會覺得有什麽,學習雕刻的時候,卡卡西經常給她包紮受傷的手指,按摩酸痛的手腕。

然而今天受這古怪氛圍的影響,讓她感到一絲絲莫名其妙的心虛。

“卡卡西打算下個月搬去上忍宿舍了。”她走向朔茂,一邊解釋着。

“嗯……也好。”朔茂脫下忍者馬甲遞給她,表情出乎她意料的平淡。

“什麽嘛。這麽大的事,你們父子倆都像沒事兒人一樣。”稻妻抱怨着。

朔茂笑起來:“三代目家的阿斯瑪也搬過去了呢。卡卡西都這麽大了,也該學着照顧自己了。”

“真不愧是父子,連理由都一模一樣。”稻妻瞪了朔茂一眼。

朔茂反手握住她的手,對卡卡西溫聲道:

“到時候需要我幫你搬東西的話,要開口哦。”

“已經和阿凱說好了,他會來幫忙的。”卡卡西回答道。

朔茂點點頭,囑咐道:“一個人住要好好吃飯,不要為了省事就吃兵糧丸。”

“放心吧,父親。”卡卡西應了。

“他是下個月搬,”稻妻拍拍朔茂的手,“又不是明天。”

朔茂笑笑,沒有再說話。心裏的驚濤駭浪在此時已逐漸平複下來了。

他今天回來的晚是因為去了短冊街。

卡卡西每周都要去那裏的游廓的事,終究還是傳到了他耳中。

年輕人喜歡玩樂他不是不能理解。但在他的認知裏,兒子終歸不是那種年輕人。

聯系到卡卡西這幾年的變化,朔茂還是忍不住心中的擔憂去探查了一番。

他使用了變身術,費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了兒子經常見面的游女。并不是外表非常突出的那類女性,但是笑起來的時候卻讓人感覺非常熟悉。

當聽見女孩說她的名字叫“雲”時,他就什麽都明白了——這個叫“雲”的女孩……笑起來的神态……太像稻妻了。

朔茂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多給了她一些錢,向她打聽卡卡西的事。

“那個人啊……”雲笑嘻嘻地說,“可能愛上了什麽有夫之婦吧。真是可憐呢。”

“如果您願意帶我去吃街角那家的蜂蜜蛋糕,我就告訴您那個女人的名字。”

“你又是怎麽知道的呢?”朔茂問道。

“他每到那種時候,就是那種來的時候,總是叫她的名字啊,”雲捂嘴笑道,“好像是叫‘稻妻’什麽的吧?真是奇怪的名字呢……您看我都告訴您啦,蜂蜜蛋糕您現在就得帶我去吃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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