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章

第 60 章

藥師野乃宇趕到東雲只花了五天時間。

如果不是害怕被跟蹤,一路上都喬裝打扮謹慎行事的話,她的腳程本可以更快。

打聽到名為“大久保柊”的武士并沒有什麽難度,費了點心思,野乃宇當晚便潛入了他的宅邸,本想等熄燈後借着夜色隐蔽自己,然而樣貌病弱的大久保柊卻在書房工作至深夜,使她不得不在燈光照不到的陰影處隐匿身形,以免影子投上拉門被人看見。

燈下的武士,每過一會兒都需要在地板上舒展身體才能繼續支撐,看起來孱弱不堪。在此之前,野乃宇已打聽清楚了他的來歷。

大久保柊早年脫離家族投靠老大名的養子——也就是如今的東雲藩主——松平,算不得什麽秘聞。

前代名臣本多家不受重視的幼子,為了前程另尋出路似乎是很自然的事。

選擇效忠松平的他,娶了松平麾下大久保家的女孩,由“本多”改姓為“大久保”,現在已經坐上了東雲藩的家老位置。而京都顯赫的本多家族,早在十年前就被長光大名徹底鏟除掉了。

因此,野乃宇對這次的傳訊沒有抱太大希望。按照正常邏輯來看,以忠心于藩主而擢升的大久保柊,根本沒有理由為了雲姬去做什麽冒險的事。就在她分析着已有的情報,推測東雲的家老能有多大概率會為雲姬做事時,伏案工作的大久保柊慢慢站了起來。

“出來吧,”他說,“這麽久都沒有動手,我猜你大概不是來殺我的。”

驚異于行跡暴露,野乃宇立刻做出了防禦的姿态。而且在她的感覺中,大久保柊絕對是不能提煉查克拉的普通人。

究竟是怎麽被發現的?她依舊待在陰影中,警惕地注視着對方。

仿佛明白她內心所想,大久保柊笑笑,和氣地解釋道:“不是只有你們忍者才能感知周圍環境,武士也有武士的方法。你想要什麽,不妨說說看。”

野乃宇很快收回了思緒,聲音低沉而清楚地說道:“我只是來送句話。大久保閣下。”

“有人讓我對你說,見龍在田,利見大人。”

說完,她觀察着大久保的表情,然而除了對方臉上的病容之外,野乃宇沒有從那上面讀出什麽有用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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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了……”大久保柊嘆道,然後伸手指了指木葉所在的北方,“那位大人好嗎?”

明白他指的是雲姬,野乃宇搖了搖頭,道:“我們現在就要你的答複。”

“不然呢?”大久保問。

“沒有不然,”野乃宇輕聲說,“實際上即使你拒絕,我也不會傷害你。我沒有得到這樣的命令。”

大久保轉頭看向野乃宇,淡笑着反問:“所以你覺得她這樣的人,真的能成事嗎?”

野乃宇沒有回答。對方的意思明顯是說雲姬不夠狠辣,不會成為合格的人主。

想了想,野乃宇一步踏出陰影,繼續争取道:“如果你相信我們的話,我可以治療你的病。”

“你是醫療忍者?”

“算了,”沒有等野乃宇答複,大久保便轉回了上一個話題,“能夠不顧風險暴露自己的身份,看來你的确覺得她能成事。”

“那位大人許諾了你什麽?脫離忍者身份,遠離殺戮生活,一望無際的自由?”

“不是。”野乃宇道。

“那會是什麽?”

野乃宇道:“她會給我的孩子們一個更好的未來。”

“給孩子們一個更好的未來……”武士重複了一句,道,“你把那些孤兒當作自己的孩子。”

意識到身份已經暴露的野乃宇,做出了戒備的姿勢。

“我說了,武士有武士的方法。你探聽我的情報時,我也順帶了解了一下你。”大久保柊說。

他的臉上顯出一種奇異的坦誠表情來:“我也有孩子。”

“兩個。”他伸出兩根手指比劃道,“一個女孩,一個男孩。也許沒有你家那麽熱鬧。”

野乃宇不動聲色地看着他。

“我無法立刻給出答複。”他熄了燈,徑直躺到了書房的軟榻上,“容我考慮到明晚。這不是推辭,請你理解。”

“那麽,明晚亮燈為號吧,”野乃宇謹慎地說,“如果你同意了,就讓書房亮着燈。”

大久保柊颔首。送走了野乃宇後,他起身為自己倒了一杯茶,卻并不喝,只是去嗅那點茶香。

和外界傳聞的不一樣,當年他投靠的并不是松平,而是當時年紀比他小得多的公主。

身為女人,她天然缺乏與兄長相争的資本。要獲得父親的寵愛自然不能藏拙。

但鋒芒過露一定會招來兄長的嫉恨。

長光以母族為依托,拉攏一切可以拉攏的人。公主則完全相反,将勢力範圍縮到了極小,全心全意地忠于老大名。因此人人都看得出,她的一切都建立在老大名的寵愛之上。倘若沒了老大名的寵愛,她就什麽都沒有。

但柊卻隐隐覺得,也許不結dang營私,才是老大名屬意公主的關鍵。而且老大名身體康健,活到公主長成完全不是問題。這種劣勢,實際上也可以說是一種優勢。

于是,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父親,父親說:“對于深受寵愛卻缺乏根基的公主,你的支持一定會像雪中送炭一樣打動她。”

就這樣,他走到了公主面前,聽從她的安排,變成暗線轉投到了大名的養子松平的門下。一方面替她傳遞情報,另一方面在合适的時機離間松平與長光的關系。

随後,長光果然因為籠絡朝臣倒了臺。公主走上前臺,完全被按照繼承人的标準來培養。

然而他們都清楚,作為老大名的長子,長光失勢只是暫時的。想要在将來的角力中勝出,還需要一塊封地作為公主的後備力量。

直接向大名讨要封地無疑是不妥當的。于是公主問他,有沒有什麽東西,是只有東雲才有的。

他提起了東雲可以鍛造利刃的稀有金屬,以及能夠出産精美刺繡的繡工。

公主覺得不滿意。

這時,有個侍女說她知道那裏生長的一種野花是別處沒有的。

公主詳細問了花的樣子,沉吟道:“綠色的,很好。明天我會伺機向大名大人提出自己想要綠色的花。等發現這種奇怪的花就在東雲後,若是大名大人真的屬意我繼位,也許會借此機會賜下東雲。”

“這太冒險了。”侍女們說。

柊也明白,東雲富庶,又因為天險易守難攻,一般只會被賜予大名最信任的人,或者是儲君。一旦公主展露出想要東雲的意圖,就等于告訴大名,自己想做儲君。

“不會的,”公主道,“只是一種花而已。若是父親大人還在猶豫,那這也不過是一個女兒的驕蠻脾氣罷了,一定不會因此怪罪。”

結果出人意料的順利,老大名不僅特意從木葉請了精通植物和藥理的忍者去找花,而且花剛被送到都城,封地被賜給公主的消息就到了東雲。

未避免夜長夢多,柊提議雲姬立刻就封,抓緊時間積蓄力量。

“在這期間更要謹言慎行,遠離都城的各大勢力圈,絕不能表現出羽翼豐滿的驕矜模樣,引起大名大人的反感與懷疑。”他說。

雲姬也表示了贊同:“等鞏固了東雲的基本盤,再找借口回到都城陪伴父親大人左右,萬一父親大人薨世,我們需要提防長光哥哥鑽空子。”

于是她獨自經營東雲,而柊不得不跟着松平去了本丸藩。并約定不到萬不得已,不傳遞消息。

只是誰也沒想到,長光竟然能冒險殺父,閃電般控制了京都的局勢。對外卻秘不發喪,只傳訊讓雲姬回都城侍疾。

質疑老大名的死因的家族,被長光以雷霆手段鎮壓,柊的父兄都因此而死。

待他在本丸藩得知消息的時候,雲姬已經去往京都了。

不知是不是在都城門口覺察到了異樣,她沒有進城,反而調轉車隊返回,重新往東雲方向趕去。長光一面派人追殺雲姬,一面用忍鴿傳訊給松平,讓他務必出動人手在本丸的邊邑阻截雲姬的車隊,并許諾事成後便将東雲賜予他。

在松平的安排下,大久保柊也成了截殺雲姬的一員。憑着多年的默契,他用脅差重創了她的頭。

想到這裏,柊抽出腰間的短刀,凝神了一陣。

如果她活下來的話,應該可以憑着頭部受傷裝瘋,躲過長光的殺心。畢竟……小時候的感情可是異常要好。京都年齡相仿的貴族子弟應該都記得,公主出生後,長光甚至揚言等自己繼承了大名之位,要把火之國分一半給妹妹稻妻。雲姬頭部受創後,他的确幹了不少匪夷所思的事情來判定妹妹是否失憶,最終還是沒有殺她。

對于大久保柊而言,他至今也無法判定雲姬究竟是真瘋,還是已經僞裝到了極限。當他費盡千辛萬苦在大名的宮殿裏聯系上雲姬時,她竟然不認識他。聽他講完事情的始末後,她給出了讓他從此忠于松平,帶着所有暗線一起去東雲的安排。

柊隐隐約約感覺她不一樣了,這是與她見面後,他第一次産生“她也許的确失憶了”這種念頭。

“大家死了就什麽都沒了,”她說,“給暗線們留條活路吧。長光不是好相與的,查出來你們絕對會被清算掉。”

“那你父親的死呢?你母族被屠戮的仇呢?我父親的死呢?我們本多家被滅族的仇呢?你失憶了,所以我們都得失憶嗎?”他質問道。

雲姬思索了一陣,冷靜地說:“根據你的講述,現在長光為了争取松平的完全支持,把東雲轉賜給了松平。但等局勢徹底穩固後,在東雲的松平就會成為長光心中的一根刺。無論是誰,在東雲呆久了,積蓄的錢糧多了,就一定會生出別的心思。所以,也許不一定非得我們正面對上長光。”

大久保柊知道她的意思,到了東雲,他會盡可能聯系雲姬的舊部,撺掇松平反叛。哪怕殺不了長光,給他制造些麻煩也好。這個計劃也許要花上好幾年來滲透,柊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然而過了一段時間,雲姬突然聯絡他,說自己找到了代價更小的複仇方式,長光就交給她來解決了。因為松平反叛一定會帶來戰争,會死很多人,那不是她所希望看到的。

柊一點也不理解她的想法,于是回答說:“戰争會死人,是理所當然的事。”

“可人是寶貴的。”她說。

雖然中止了撺掇松平反叛的計劃,為了以防萬一,他依然與她定下了重新起勢的暗語。

“見龍在田,這是什麽意思?”他問。

“就是龍出現在田野上了。”雲姬說。

後來,京都傳來了長光纏綿病榻的消息,聯系到她之前的話,柊猜是她給長光投了那種毒。

然而,想到屠戮了本多家的長光遲早會被病痛折磨死,他卻連一點大仇得報的實感都沒有。

雲姬下嫁木葉的頭幾年,柊仍舊兢兢業業地為東雲積累財富與糧食,擴大守備力量,等待着機遇。

在這期間,他抱上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看着女兒胖乎乎的小手,他似乎有點理解了為什麽雲姬說“人是寶貴的。”後來,在接觸到庶務,治理東雲的過程中,他愈發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先前他常常等待着“見龍在田”的暗語出現,偶爾也會想,雲姬在木葉有了新的人生,我們都有了新的人生。這樣确實已經足夠了。

後來這些想法如同被完全內化了一般,再也沒有出現過。他仿佛真正成為了東雲的家老,他妻子的丈夫,他孩子的父親。

但今天藥師野乃宇的到訪,真真實實地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她又改變了嗎?

現在她是想要戰争了嗎?

大久保柊感到不解。

他陷入了說不出的迷茫,發動戰争,把長光的兒子從那個位置上扯下來,早已不是他想要的東西。

然而對野乃宇的試探,又令他覺得,既然這樣的人願意忠于雲姬,也許她仍舊是那個理想主義者。

如果她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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