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白景良能感覺他身上的人魚突然一下弓起了身子,張起了渾身的魚鳍,迷霧般身形變得更加的龐大和可怖。直對着他的臉,發出了野獸般的低吼聲。

白景良吓得劇烈的抖了一下。慌亂的往後退,手上的槍掉在了甲板上。

那小山一樣的怪物卻也跟随着他,用他無法想象的速度和力氣,一手将他按倒在了夾板上。

“啊!”白景良不由的發出了一聲驚慌的叫聲。在人魚身下顫抖着,本能去握住他的手,像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類祈求生命和饒恕。

但他卻只摸到了一手堅硬的冰,和鋒利的魚鱗。

其他人的探照燈晃到了他們的方向。

白景良猝不及防的看清了這只人魚的樣子。

太近了。

兩個人此時離的太近了。

白景良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只人魚的臉居然就貼在他的臉前。

而且這怪物和傳說之中的美人魚毫無關系。

他實在是太大了,估計能有快四米長。其中大部分都是巨大可怖的黑色尾巴。讓他看起來比起魚,幾乎更像是一條巨蟒。

尾巴背面還豎着尖利可怕的骨刺,一直延伸到他的背部,腰部兩邊有四個巨大的,翅膀一般腹鳍,中部還有兩個刀一般的臀鳍,尾鳍并不是分開的兩個,而是一整排像是刀尖一樣支出去的魚骨。

其中盤亘錯雜的複雜的肌肉群,哪怕此時靜止不動,也充滿了人類無法承受的力量感。

哪怕只看上半身,也沒人會把他錯當成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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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明顯帶着魚鳍的耳朵和手肘關節。他連眼睛上都敷着一層銀灰色的半透明的薄膜。透露着一種非人的詭異感。

而此時這雙眼睛還在直直的看着白景良。

白景良瞪大了眼睛,突然有了一種毛骨悚然的領悟,壓在他身上的是一個真正的怪物。哪怕這人魚已經被大劑量的,能夠撂倒一條鯨魚的麻/醉劑射中。

在這藥效徹底生效之前的幾秒,這人魚還是随時都還能治他于死地,輕松的仿佛碾死一只螞蟻。

死亡的陰影徹底籠罩了白景良,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嚨,讓他控制不住的極速呼吸,渾身顫抖,眼淚也流了出來,無禮的将氣息都吹在了這人魚的臉上。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也許是那麻醉劑比白景良想的要更為有效,這人魚有那麽幾秒鐘的時間,都靜止在原地,只是直直地盯着他看。

他甚至越發湊近,打開了那層銀灰色的薄膜,露出了他濃黑的眼睛。

這使是他看起來突然就更像是一個英俊的人類男性。只不過更高大,更冰冷,更加的充滿異種的野性。

白景良一下屏住了呼吸,心髒劇烈的敲擊着胸膛,幾乎能聽見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諷刺的更像是一只案板上的魚,只能無助的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然後他看見那人魚突然動了。

他巨大的魚尾往上滑動,纏繞了過來,有那麽一瞬間看起來幾乎是想要将他圈起來。

啊啊啊他要幹什麽!

勒死他?

把他帶回海裏淹死,吞掉?

各種恐怖的念頭一下湧進了白景良的腦子裏。

好在麻醉劑在此時終于生效,那人魚并沒能碰到他的臉,就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全身脫力。

巨大的魚尾滑落下去。他從船邊再次墜落回了海裏,發出了撲咚的一聲沉悶的響聲。

一直被別人從地上扶了起來,白景良才意識到他的腿都軟了。哪怕人魚已經掉了下去,他還是躺在原地,全程都在劇烈的顫抖。手腳冷的像冰,大腦一片空白。

周圍快速的圍了一圈人。本來陰冷的夜裏驟然充滿了他們興奮的驚呼,熱氣騰騰的擊掌。

“快!把他打撈上來!”

“看啊!真的是人魚!”

“他昏過去了。似乎受了重傷。”

就連尤金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沖到了他的身邊,緊緊的給了他一個擁抱,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寶貝,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白景良的臉蛋很白,并沒有回應。在這片熱鬧之中,唯有他格外沉默,很快就逃離了人群,沖回了船艙裏面,再次跪到了馬桶上嘔吐。

這回是吓的。

【你沒事吧?】

調控員會詢問,是因為白景良的數據真的有些波動,并不完全是演技。

【沒事。】

白景良趴在洗漱池邊,用手想要接水漱口,接到一半又頓住。

他看着這雙剛才握住了人魚手腕的手,急忙把嘴裏的水吐了出來,皺着眉頭,反複的用肥皂洗手。

【我沒事……】

也許是他看錯了。希望是他看錯了。

那人魚有那麽一點……只有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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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點像殷齊。

之後有關那人魚的事情,白景良都特地避而遠之,沒有參與。

他只知道他們對昏過去的人魚進行了簡單的測量和記錄,說人魚身上有很多傷口,可能是剛經歷了一場惡戰,怪不得身上會有那麽濃郁的血腥味兒。

他們将他暫時命名為07,因為這是他們有史以來觀測到的第七條人魚。

直升機很快就過來将人魚運輸走,因為事情突然,只能征用了當地最大的一家水族館,把他們将近兩層樓高的一個水池清空,給人魚騰出了地方。

記者聞風而至,新聞大肆的報道。

有那麽一周的時間,電視一打開就全部都是人魚的消息。

公開的那麽幾秒鐘的人魚視頻在短視頻平臺上被剪了又剪,網上的呼聲竟然都說他極其英俊。一條魚勝過大半個娛樂圈,迅速的成了熱梗。

整個科研團隊都處于一種極度興奮的狀态。尤金上岸後幾乎忙得腳不沾地,都沒有見他。

白景良稍微松了一口氣,覺得他似乎可以成功避開這條人魚了。

畢竟現在全國上下的人都想要看人魚,但沒有誰能見得到。

科研中心把水族館周圍嚴密的封鎖了起來,每個人的進出都被仔細的把關,像是守着一個什麽驚人的大秘密一般。

全國人民都對這條突然出現的人魚充滿了好奇心,越沒有消息他們就越好奇。附近原本無人問津的幾條路最近天天被圍的水洩不通。還要警察出來幹預。

現在任何一點關于人魚的風吹草動,幾乎都能夠賣上天價。

全世界好像只有白景良一個人對這條人魚的消息煩的要死,這幾天連手機都懶得看了。

他沒想到,有一天早上,尤金卻突然敲響了他家的門。

“寶寶。”

平常衣服都精心搭配的男人,此時臉上居然有一點胡茬,他一進門似乎就想要說什麽,但是看到了白景良的臉,卻又頓了一下,首先把他一下抱進了懷裏。

“我好想你。”

白景良被他的肩膀撞到了鼻子,唔了一聲,剛想回答,對方又按着他的肩膀,驟然轉移了話題。

“寶寶,你得幫我一個忙。”

“你再去看一眼那條人魚好不好。”

白景良愣住。

“為什麽。”

尤金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深海人魚的脾性……比我們想的還要兇猛許多。”

“這幾天我們一直都沒法讓他配合任何實驗,還有很多人受傷了,有一個同事差點死了。”

“什麽。”白景良十分驚訝,還想要關心一下那位同事的情況。

誰知尤金轉而就神色嚴肅的說道:“這絕對不能讓媒體發現!”

“寶寶你不懂。大衆所期待的人魚消息是那種喜聞樂見的娛樂消息,甚至網上現在鋪天蓋地的都是各種跨越種族的愛情幻想。他們想看的是小美人魚的童話。而不是一個殺人的惡魔,一旦讓他們知道人魚的真面目,或者讓他們知道,我們只能研究死了和禁锢狀态下的人魚。社會的壓力可能會迫使我們将人魚放回海裏面,或者停止研究。”

“可是如果……如果失去了投資,科研院就辦不下去了。”

白景良沒說話。

很明顯最後一句才是重點。

現在這幾天科研院肯定被抛出了無數的橄榄枝,眼看大筆的錢就要進賬,他們卻沒法給出一個符合觀衆期待的人魚,怪不得尤金如此焦頭爛額。

“寶寶,告訴我,當時你是怎麽靠近那條人魚的?”

白景良再次被他攬進了懷裏,柔聲細語的說話,可他滿臉都是迷茫。“我哪裏有靠近他?”

“當時你向他射擊,可是他也沒有攻擊你,只是看着你,我看見了,那個瞬間的畫面就很好!”

“……”很适合給媒體看嗎?

白景良壓下了心中的無語,表情上卻滿是惶恐。“不是的,當時他想殺我,只是還沒來得及……”

“不不,寶貝你不知道,現在哪怕是靠近,都根本就沒有人能夠靠近人魚。更別說那麽近。”尤金垂下了目光,幾乎是在喃喃自語,不知道在思考什麽。

然後才再次轉向了白景良,

“總之寶貝,你就當幫我一個忙,再試一次吧。”

白景良沒有辦法,他的人設對他這個男友幾乎是言聽計從,只能被拉進了車上,開到了海邊,然後又在被脖子上套了一個工作證。

本來對外開放的水族館已經完全封閉,裏面本來的展品魚類也都全部轉移。

白景良一進入這個位于水族館中心的最大的展廳,還沒看見水池,就只能看見一大片蔚藍色的光,照在地面上。

前面有好幾個科研院的工作人員在吵架。

“開什麽玩笑,根本就不能将麻醉撤掉啊。”

“尤金說你們就信。都活膩了是嗎。”

“真以為這個玻璃能夠攔住他嗎?到時候我們都死光了,那媒體也得發現!”

白景良本能的往後縮了一下,卻又被尤金拉住。

“沒事。”

白景良的臉色很白。“尤金……這個項目真的那麽危險嗎?那你也別……”

他說到一半,就被之前大聲吵架的那個博士打斷。

那是一個留着寸頭,皮膚有些黝黑的高大男性。他看見尤金,就怒氣沖沖的大步走了過來。

“你終于來了。立刻把麻醉再續上。”

尤金沒有正面回答他,只是示意了一下白景良的存在。

“上次人魚沒有攻擊他,讓他試一試。”

那博士氣的差點翻白眼,“你因為野生人魚是狗啊,還認人?”

尤金的表情不為所動。“我們總不能就這樣放棄。”

“也許是約翰接近他的方式不對。”

那博士瞪圓了眼睛。“然後就差點丢了性命?這樣你還要繼續研究?”

“這次不是在人魚身上加了鐵鏈了嗎?”

白景良越聽他們說話,臉色越白,也握住了尤金的胳膊。“尤金,我真的不行,上次我還打了他一槍……”

他害這條人魚被捉住,人魚就算記得他,肯定也是記恨他。

但尤金仍舊堅持。還把他抱到了一邊,貼在他的耳邊,輕聲和他說話。

“寶寶你別怕,不要聽他們胡說。我有多在乎你,你還不知道嗎。這裏的設施很安全。人魚身上還是打了藥,只不過減少了劑量,身上又綁了鐵鏈,這還是加厚的防彈玻璃。”

尤金說着說着就想要親吻他的臉,只不過半路就被旁邊人的一聲驚呼打斷了

“人魚醒了!”

白景良能感覺尤金一下攥緊了他。

通道拐角另一邊的水池裏明顯傳來了一種鐵鏈被晃動,然後驟然一下繃緊的聲音,這個展廳的地面仿佛都被扯的稍微震動了一下。

剛才說話的那個人吞咽了一下。

“他,他好像對身上綁的鏈子不太開心。”

那博士的臉都白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只有尤金吸進了一口氣,還往前走,對周圍一個扛着攝像機的工作人員道:“準備拍攝。”

白景良沒有辦法,只能和他一起走出了拐角,直面了這個巨大的藍色水池。

他一開始根本就不敢擡頭,心跳再次開始加速,無助的伸手想要去抓尤金的手,但是尤金的注意力暫時沒在他身上,無意識地避開了他。

“他在看你。”

他聽見了尤金有點驚喜的聲音。

“景良。乖,你再往前走一點。走到攝影範圍裏。”

尤金在人前一般還是叫他的名字。

白景良攥緊了手心,只能緊張地擡起了目光,一下一下,慢慢得往前走。

黑色的人魚幾乎比他記憶裏的還要大,此時懸浮在一大片藍色的海水的上方,修長鋒利的尾巴看起來簡直就像是一塊不祥的巨石。随時都可能落下,将他砸死。

白景良的心越提越高,背部的肌肉繃緊。

海水的藍光慢慢完全将他籠罩,照亮了他漂亮又蒼白的小臉。

那人魚一直停在原地,本來是将魚尾翻轉了上來,伸手攥緊了貫穿了其中的一條細鏈,想将它們扯斷,但看見白景良,卻又停下了動作。

他的眼睛一直跟白景良,銀灰色的薄膜再次打開。

白景良想要發誓,他在那雙濃黑色的眼睛裏面看見的肯定是埋怨和仇恨。

但是那人魚卻又許久沒有攻擊的動作,反而慢慢松開了手,又将魚尾打平放直,緩緩的張開了魚鳍,在水裏緩緩擺動,怎麽看都暗含着一點展示的意味。

像是開屏的公孔雀。

可惜效果不盡人意,白景良明顯被他吓到了,小臉白了又白,還想往後退。

可惜身後的科研團隊卻發出了驚喜和不可置信的聲音,就連剛才的反對的博士都張大了嘴。

“景良,你再靠近他一點!”

白景良回過頭去,很快找到了尤金的臉,當在他臉上看見了急切的肯定和堅定的催促之後,才無助的回過頭來,繼續向着人魚走了過去。

在他距離玻璃只剩下一米的距離的時候,那人魚再次動了。吓的白景良原地抖了一下。

但人魚只是往前滑動了一點,也貼到了玻璃上面,高大的身軀就懸在白景良的上方,還将一只手放在了玻璃上面。

白景良僵在原地,像是一只警惕着貓的小老鼠一般,瞪着眼睛,也仰頭看着他。

兩個人就這樣隔着一個玻璃對視。攝影師都瞪圓了眼睛。

他做夢都沒想到,上次自稱是人魚專家的大哥血濺三尺,讓他感覺像是在拍現實版恐怖片,昨天輾轉反側了一晚上,差點就立刻辭職去接受心理治療。

這次換成了這個漂亮的男生,他拿攝像機的時候本來都在抖,結果人家真的能離人魚這麽近。人魚的表情還這麽平靜,專注。

這畫面……說是在拍愛情電影也不為過。

“很好,太好了,畫面很好。”

尤金的聲音難掩興奮。“景良。你很上鏡,看着開心一點。”

白景良眨了眨眼睛,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辦到的,慢慢的向着眼前的怪物扯開了一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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