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藏私

藏私

聽到這話，俞忱心裏竟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滋味。

是喜悅嗎？好像卻帶着點酸澀……是甜美嗎？卻又有股說不出的悲苦，哽在心頭，讓他幾乎喘不上氣。

那感覺就像是無人關心的小孩忽然受到了偏愛，又像是角落丢棄的物品被重新拾起。

有神明格外開恩。

在從未被陽光籠罩之處，落下絲絲溫度。

哥哥這是……在保護他嗎？是在……替自己打抱不平嗎？

“哇哇，隊長好帥好霸氣哦。”饅頭眼睛都彎成縫，在旁邊十分誇張地說：“男友力max——！！”

男、男友……？

俞忱心頭一跳，仿佛被說中心事。眼前這氛圍令他有些局促。

“啧啧，”時夏頭也不擡，噼裏啪啦打字忙得要死，但這似乎并不妨礙他吐槽，“這他媽……”

“都多少年了，”時夏突然停下指尖，擡頭，用一種難以描述的眼神看司舟：“還是那麽護犢子。”

俞忱：“……”

那能怎麽辦？誰讓哥哥喜歡他。

俞忱實在很想當場揪着時夏的衣領，然後跟他對罵，但礙于心上人在場，他顧及形象，沒敢發作。

他捏了捏拳，眉宇間戾氣如似烏雲，迅速聚集起來，憋得一陣呼吸不暢。

司舟卻輕聲一笑，沒怎麽在意，低頭看手機。

有新發來的消息。

-流雲：啊啊啊啊我真的好喜歡你家這個新中單啊

-流雲：這把孤獨虐的，太爽了吧！？

-流雲：啊，沒有說vv哥不好的意思哦。不過啊，打這種賤比還真的要以毒攻毒……打出我們年輕人的氣勢！

-流雲：怎麽樣，介紹給我認識認識吧？求你了舟哥，別藏了

-流雲：不會吧，真是男朋友啊？vx都不舍得讓我加？只是想和他交流一下而已啦

-流雲：沒這麽小氣吧！

司舟靜了半天才回複，很簡短，卻讓對方啞口無言。

-舟：野火同意嗎？

“……”屏幕的另一頭，流雲抓了抓自己淩亂的頭發，似乎有點煩躁。

啊……

關他什麽事啦！

幾秒後，司舟看着仍然空白的聊天界面，上方反複顯示着“正在輸入…”,他勾了勾唇，打開野火的對話框。

-舟：管好你家中單。

-野火：？

-舟：他在外邊亂加人。

-野火：……哦。

嗯，很冷靜。很克制。

司舟笑笑，關了手機屏幕。

過了一會兒……

不出所料，對面發來消息。

-野火：加誰？

司舟勾着唇，心道果然按捺不住啊。

他緩緩敲字：

-舟：你猜。

對方沒再回複，司舟眼尾彎了彎，将手機揣進兜裏。

十分鐘後。

-流雲：啊啊啊啊啊你亂告什麽狀啊！！

-流雲：我真的就只是想和小朋友交流交流感情……哦不是，交流技術而已嘛[委屈/][大哭/]

司舟輕嗤，忽而微眯着眼，看那幾個字。

交流感情麽……

他神情捉摸不定，眼裏含了幾分似嘲似諷的笑意，輕飄飄的。

-舟：不給

手機的光再次熄滅。

隊友們身影陸續消失門外，去隔壁訓練室開機子了。

司舟沒發現，俞忱站在一旁，已不知偷偷瞧了他多久。

俞忱想。

哥哥今天似乎很反常，時不時就在拿手機敲字，像是跟人聊天，而且嘴邊還隐隐挂着笑。

于是心中就有點酸酸的。

但他沒立場問。

此刻，司舟終于轉過頭，發現了他。

俞忱慌忙移開視線，手足無措地捏了捏手指，不知是賭氣還是什麽，扭頭就走。

他腳步匆匆，低着頭，只想快點離開這裏，恍惚卻見地面上有陰影延長過來。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高大的身影遮住了他，熟悉的清冽氣息包裹在周圍，如同細雪紛紛而落。對方一只手撐在門邊，柔軟的手背代替門框的棱角，是個十分溫柔貼心的姿勢。

俞忱怔了怔。

那人在他頭頂低聲道：“俞忱，你要撞着了。”

-

比賽期間，五排訓練仍然不能落下。專注投入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轉眼又要到食堂開飯時間。

尤八乙提醒俞忱，說今晚有機會記得直播一下。

前段時日，TSS戰隊作為秋季賽冠軍得主備受關注，被廣大粉絲們寄予厚望。然而，“TSS中單vv手傷或将退役”的消息傳出，卻如同一盆冷水兜頭澆下。

網友們紛紛質疑，沒有了vv的TSS，還能不能繼續勢如破竹地往前走？這個位置，又将由誰來頂替？

當時也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聽說有一名神秘選手加入，衆人猜測紛纭，論壇、貼吧、微博都有小道消息傳出是“yc”。

此人雖從未在任何社交媒體露過面，但打巅峰的幾乎都認識——無他，兇猛獨特的打法以及常年霸榜，而且曾經和Death關系密切。

還有……緋聞。

不過大家都知道網絡上腐女紮堆，好好的兄弟情也能意淫成感天動地的愛情。

都是編一編故事罷了，當不得真。

除此之外……由于段位高，曾有很多在役的職業選手排到過他，并且評價頗高。

因此，許多俱樂部都想簽他。

總的來說，尤八乙覺得，在他沒有親眼見到俞忱之前，“yc”這個ID給人的印象确實很神秘。

擅長諸多法刺，操作驚豔，卻不打職業也不是主播。

沒有曝光機會。

否則，就憑俞忱這張臉，這操作……不來打職業，混成某平臺數一數二的主播，月入百萬也不是難事。

昨夜，俞忱作為替補職業選手登陸PPL，首度暴露在公衆視野。

那場比賽精彩絕倫，幾乎令他成為全網的話題焦點，顯而易見，大家對他充滿好奇，與崇拜。

尤八乙操碎了心，千叮咛萬囑咐，讓他一定要機靈點兒，耐心和大家打招呼，說這是個鞏固粉絲的好時機。

誠然在電競圈，流量不代表成績，但成績，卻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流量。

此兩者是相互促進的，并且有利于形成戰隊的良性循環。

無疑，選手來到職業俱樂部，只需要全身心投入訓練，朝着夢想中的獎杯、賽場、舞臺進發。

歡呼、名氣、代言……太多的無謂只能是包袱。

但對于電競經理來說，這是一項事業。是造神，也是造星。

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不負責戰隊運營，便不知公司經費運轉的艱難。

流量并不可恥。

在許多老板眼裏，職業電競俱樂部說白了，也只是一種投資。沒有流量，就沒有投資商的贊助。

無人會做賠本的買賣。

世界就是這樣現實，沒有錢，夢想無處容身。無論何時何地，都會寸步難行。

所以，想要在一個行業擁有長期的地位，就要讓自己與衆不同，永遠具有價值。

——可惜現在的小孩，尚不明白這個簡單的道理。

俞忱坐在電腦前，雙眸垂着，外邊天色漸漸暗下來，一抹雲霞灑在他的肩頭。

嶄新的，黑色隊服。

他很少穿深色，衣櫃裏沒幾件，一般都是偏淺灰的。

這黑紅相襯的隊服穿在他身上，莫名有種不好接近的、陰郁的氣質，卻實在很好看。

尤八乙苦口婆心講了好半天，只見他神情恹恹地“哦”了一聲，似乎不大情願，看樣子對直播這事沒什麽興趣。

唉……

尤八乙禁不住嘆了一口氣，心道這小孩多半跟司舟啊、時夏他們一樣。

嬌生慣養的少爺麽，從小沒缺過錢，根本不把這點兒流水放在心上。

如果換了別人，有這種關注度，倒是巴不得每分每秒挂在直播間。也不想想，随便一個禮物打賞，就能撈多少錢呢？

誰會和錢過不去啊。

以至于，最後尤八乙走的時候，還在戀戀不舍地回頭張望：“記得開直播啊，俞忱。”

俞忱：“……”

他皺了皺眉，大概是聽得有點不耐煩了，沒好氣地應：“嗯——”

司舟就在他旁邊的椅子上，餘光瞥了他一眼，帶着點笑，沒說什麽。

-

晚上，自由訓練時間。

司舟關掉停留在最後一局的游戲界面，忽然問俞忱：“雙排嗎？”

俞忱一怔，點點頭：“嗯。”

“哇啊——”

饅頭聽見，登時大驚小怪起來：“隊長從來不叫我們雙排的，還以為……”

他不由和旁邊的人對視一眼，眼神既調侃又八卦，“原來是，沒有遇見對的人哪！”

俞忱：“……”從來不和別人雙排？

俞忱眼睛一亮。

真、真的嗎？

司舟偏過頭，看見小朋友耳尖逐漸漫上緋色，很想伸手揉一揉。

但他沒有那樣做。

俞忱對此全無察覺，只滿懷期待地盯着電腦屏幕。

兩秒後，上面跳出一行提示：“Death[來自好友] 邀請您組隊排位·5v5 巅峰峽谷”

俞忱将光标移動過去，點擊“同意”，扶着鼠标的手指都有點輕微的顫抖。

他們已經太久、太久沒在一起雙排了。

不是五個隊友一起練配合、打策略，遙相呼應。而是完完全全、徹徹底底，不管不顧地，只有他們兩個人。

少年的青春回憶。

是目無法紀、肆意橫行，彼此眼裏再裝不下別的。

在那時，天衣無縫的默契與配合，仿佛就足夠打下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