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牛皮糖

小牛皮糖。

每周六的下午,邢峥會帶隊去林大踢友誼賽,幾乎風雨無阻。

喬浠很想跟着去,可追着他磨了老半天,邢峥板着臉拒絕,她說什麽都被一一打回去。

沙發上看戲的周霁川兩手攤在腦後,老大爺似的欣賞兩人追逐的火熱戲碼。

“你把孤苦伶仃的我獨自扔在家裏,萬一餓死了怎麽辦?”

邢峥眼都沒擡,不急不慢地收拾東西,“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會找東西吃。”

喬浠不死心,跟着蹲在地上,可憐兮兮地舉起手,“我發誓,我站在離你很遠很遠的地方,絕對不會影響你。”

“不行。”

他直起身,盯着那張苦巴巴的臉,“你老實在家裏做卷子,沒做完不準出門。”

喬浠一聽做卷子就頭大,還沒動筆便頭疼發作的痛苦誰能懂,氣急敗壞地朝他背上掄小拳頭,“周扒皮!你說話不算數!”

邢峥置若罔聞,朝沙發上一臉壞笑的周霁川擡擡下巴,後者懶洋洋地跟在後面,路過喬浠時,很欠扁地補上一句,“聽你哥的話,好好學習。”

喬浠不服氣地回怼,“你成績還沒我好呢,你個白卷王!”

周霁川樂不可支,擺出一副得意洋洋的嘴臉,“怎麽辦,有錢就是可以為所欲為,你現在還小,以後會懂的。”

屋外的人冷冷發話,“周霁川。”

他無辜地攤開手,轉身前不忘挑眉嘚瑟,順便欣賞小姑娘憋到紫紅的憤怒臉,壓低聲線在她耳邊說,“林大出了名的美人多,追你哥的也不少,說不定哪天給你帶回個前凸後翹的小嫂子。”

一整套拱火流程走下來,喬浠信以為真,臉黑到無法用難看來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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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霁川心滿意足的點頭,逃也似的離開。

“——砰。”

她面對着緊閉的鐵門發呆,滿腦子都是他說的話。

小嫂子?

呵呵。

毀滅吧,全人類。

*

五分鐘後,一款招搖的紅色超跑慢慢駛離破舊的老小區。

等紅綠燈的間隙,周霁川瞥了眼正襟危坐的冷面少年,低聲問:“你準備什麽時候告訴她真相?”

刑峥斜眼看過來,“什麽真相?”

“你不讓她去林大的真相。”

他唇角緊抿,目光瞬間冷卻,捎着幾分深沉的警告。

周霁川笑得很無辜,指尖繞着衛衣上的細繩轉悠,很識趣地轉移話題,“牛皮糖今天沒跟着來,少了她叽叽喳喳,我都有點不習慣。”

邢峥沒接話,轉頭看向窗外,刺目的陽光透過窗戶點亮他那雙凜然的黑瞳,泛着徐徐柔光。

老實說,他也不習慣。

小牛皮糖黏性太強,已然成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

邢峥爺爺在世時是一名十分出色的老刑警,老人一輩子嚴肅冷峻,不茍言笑,時常告誡邢峥做人做事要深思熟慮,謹言慎行。

邢峥一直都按照這個标準嚴格要求自己。

可沒曾到,他就因為爸爸的幸福妥協過那麽一次,牛皮糖自此黏上他,怎麽都甩不掉。

*

這件事還得從十年前說起。

喬浠6歲那年,父母因感情不和離婚,一年後,喬媽林慕楚在高中同學會上遇到當年的初戀邢禮榮,同是單親帶娃的兩人惺惺相惜,很快重燃舊情。

那天是周末,陽光正好,風很大,小喬浠穿着白色公主裙,裙擺随風蕩漾,手裏擰着蝴蝶風筝,怯生生地躲在喬媽身後。

邢爸熱情滿滿地沖她笑,她膽小如鼠,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叔叔好”。

“這孩子怕生。”喬媽柔聲打圓場。

邢爸不在意地擺手,“沒事,一回生二回熟,以後多的是機會。”

林慕楚左顧右盼,“你兒子呢?”

“剛還在這,一轉眼人就不見人了。”

邢爸大咧咧地笑,親昵地摟過她的肩,“不用管他,過會兒就自己冒出來了。“

知者莫若父。

果不其然,十五分鐘後,放風筝的喬浠眼巴巴地看着風筝被風吹跑,她一路追随,最終在人工湖邊的大樹上發現它的身影。

喬媽五分鐘前跑去買烤腸,負責看人的邢爸緊随其後追來,剛準備上樹,一個矯健的身影從他身後冒出來,三兩下取下風筝。

小時候的喬浠是個十足的愛哭包,見心愛的風筝破了大洞,鼻子一酸,抽抽搭搭的抹眼淚。

7歲的邢峥遞來風筝,一臉嫌棄地看着漂亮小姑娘哭得眼淚鼻涕糊在一起。

“你叫什麽?”他眉頭越皺越深。

“喬...喬浠。”

“別哭了,鼻涕都流進嘴巴裏了。”

她愣住,下意識用手背抹開臉上濕乎乎的鼻涕,樣子看着略顯滑稽。

邢峥冷眼注視這一幕,莫名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自幼喪母,幾乎是街坊鄰居幫着一手帶大,邢爸是派出所民警,平日裏忙得不可開交,他小小年紀已經學會怎麽照顧自己,有着遠高于同齡人的成熟,說話做事頗有小大人風範。

陽光被層層疊疊的樹葉過濾,小小圓圓的光暈灑在他身上,随風搖曳。

邢峥盯着矮自己一個頭的小喬浠,板着臉沖邢爸說:“你想找新老婆我沒意見,但請你別把這個拖油瓶丢給我,我很忙,沒有時間幫你照顧。”

小姑娘聽見有人在罵自己“拖油瓶”,父母離婚的悲傷湧上心頭,仰着頭嗷嗷大哭,“我不是...不是拖油瓶...”

恰逢此時,喬媽擰着買好的香腸回來,見自家女兒哭得撕心裂肺,心疼地追問發生了什麽事。

喬浠抱着媽媽,委屈兮兮地告狀,“哥哥好兇,哥哥不喜歡我。”

邢爸面露尴尬,自然不願第一次見面就這麽落寞收場,冷不丁朝他後背猛戳幾下,瘋狂使眼色。

小邢峥雖然嘴毒,可心地還是善良,想着老爸一把年紀遇到第二春不容易,思忖良久,不情不願走向喬浠,妥協似的扯出一抹假笑。

“只要你別哭,以後我帶你玩。”

那時的邢峥還不知道,随口的一句假話,成了他人生噩夢的開始。

往後,只要他偷溜出去踢球,擁有順風耳技能的喬妹妹必然會死皮賴臉地跟着。

“你又不會,你跟着我幹什麽?”

她笑呵呵地回,“我可以看你踢啊。”

“回去。”

“我不要。”她噘嘴,瞳孔亮晶晶的,“我沒哭,所以你必須帶我玩。”

“...”

喬浠怕他耍賴,緊緊抱住一只球鞋,一副免死金牌在手的嘚瑟。

“你甩不掉我的,認輸吧。”

邢峥對此無法理解。

一首古文背一星期還背不下來的小笨蛋,偏就這句話記得一清二楚。

*

臨近下午兩點,友誼賽的所有球員全都到場,邢峥和周霁川姍姍來遲。

林大足球隊隊長李煦是學校體育部的部長,同時也是學校風雲人物,長了張很标準的校草臉,每次踢球,聞訊而來的迷妹誇張的圍了半個足球場。

“今天來這麽晚?”

邢峥單手脫下衛衣,短T外罩上球衣,随口答:“路上堵車。”

李煦探頭朝周霁川身後瞧,沒見着那個朝思暮想的姑娘,語氣難掩失落,“漂亮的小妹妹今天沒來?”

周霁川沒接話,下意識轉頭看邢峥,高大英俊的少年臉色突變,目光筆直地盯着李煦,瞳孔裏有黑霧在彌散,殺氣濃郁,“你找她有事?”

“沒什麽。”

他不清楚他們之間的關系,只知道每次他們踢球,身後總會跟着一個小尾巴,看球時很安靜,遠遠坐在石階上。

“那天我路過五中時見着她,身上穿着校服,我好奇的跟了她一段,她拐進一個很破的小區,人就不見了。”

他輕描淡寫地敘述,渾然沒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已經構成尾随,亦或者,他壓根就不在乎這些。

邢峥和他踢過幾次球,這人的做事風格同清秀帥氣的樣貌截然相反,球場小動作很多,下手極其毒辣,甚至還有過惡意鏟球致人骨折的前科。

“別說我沒提醒你。”

邢峥眼神冷得仿佛要吃人,每個字都碎着冰碴,“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以後離她遠一點。”

“為什麽?”

李煦也收了笑,直視他的眼睛,尾音勾着一絲瘆人的陰狠,“我看上的女人,最後都會躺在我的床上,沒有例外。”

邢峥眸色冰涼刺骨,徘徊在爆發的邊緣線上。

“這麽緊張幹嘛,你睡過了?”

于他而言,女人全是些易操控好揉捏的玩具,無非是錢砸多砸少的問題。

李煦稍有興致的打量少年盛怒的臉,勾唇挑釁地笑:“她看着腰挺細的,摸起來爽嗎?”

邢峥瞬間被激怒,用力揪着他的領子,揮拳的瞬間被周霁川截住,他壓着嗓冷靜的勸,“這裏好歹是人家的地盤,你現在動手,兄弟們都會跟着你遭殃。”

那頭正在熱身的五中球員聽見動靜,一群人風風火火地圍了過來。

林大球隊也不甘示弱,站在李煦身後扯着嗓子叫嚣。

兩隊人馬劍拔弩張,場面混亂至極。

刑峥還算聽勸,迅速冷靜下來,他現在不是一個人,身後還有一個團隊。

撒手時,他故意狠推一把,用眼神警告。

李煦攔住那些想幫他出頭的球員,神色平靜地整理被他弄皺的衣服,嘴角揚起一抹嚣張狂妄的笑。

想玩游戲是吧?

行。

好戲,現在開始。

*

秋天的午後,陽光普照,涼風習習。

書桌上放着三份嶄新的卷子,喬浠一手撐頭,一手握筆,迷迷糊糊地拉着周公聊天,冷不丁被窗外的寒風凍一激靈,象征性地寫上幾個字。

抽屜裏的手機突然震響,此時她眼皮正在打架,仿佛下一秒便要遁入夢境。

喬浠打着哈欠翻出手機,竟是周霁川的電話。

這家夥這個點不好好踢球,跑來騷擾她這個認真學習的人幹什麽?

電話接通後,那頭語氣急促的說了什麽。

她驚愕地從椅子上彈起,臉色煞白,心跟着空了幾秒。

沉重的木椅順勢後仰,重重砸在地板上。

“哐”的一聲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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