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夢江湖
回夢江湖
盛钰是在十六歲生日當天出的車禍，為了救一個素不相識的小女孩。
平日裏工作繁忙的家人定好了那天晚上一同給他慶祝生日，家人都在工作，蛋糕店有點遠，蛋糕店員工打電話說今天店裏忙無法派送，所以是盛钰自己去拿的。
盛钰左手提蛋糕右手拿着手機，漫不經心走在人行道上。突然聽到前方傳來一道嚎哭聲，路邊綠化帶裏竄出一個小小的身影，閉着眼睛哭喊着朝馬路上沖去，道路中央一輛小車正朝這邊開來，也就十來米的距離。
盛钰大腦當機，來不及細想，甩掉蛋糕一個健步沖過去，拉着小姑娘的手往人行道狠狠甩，剛把人甩出去就感覺到重物重力撞擊自己的身體，身體像高空中脫線的風筝，被氣流卷走吞噬殆盡。
醒來時他已經在醫院了。
睜眼就是滿眼白色、死氣沉沉的病房和插在自己身上密密麻麻的設備。渾身都如針紮般，綿密疼痛不絕，連呼吸都需要用極大的力氣才能完成。盛钰昏沉了好多天，等稍微意識清醒過來，已經是三天後了，清醒過來後被告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他的腿因汽車碰撞骨折，傷情嚴重，手術後可能可以恢複到能夠日常行動的狀态，但劇烈運動不行了。
也就是說，他再也跳不了舞了。
醫生說這話的時候，盛媽媽在旁邊小心翼翼看着他補充：“其實醫生說如果恢複得好，可以慢慢把以前的東西撿起來……”
穿着白色大褂的醫生神情淡淡，沒有附和，也沒有反駁。
盛钰不喜歡住在醫院，消毒水味道太濃，聞久了很容易意志消沉，反正二次手術要等一個月後才會做，他跟父母商量着想要回家修養。
不知道父母怎麽跟醫院磨的，之前死活不同意他出院的醫生終于同意放行，臨走前專門來叮囑盛母每周帶他來醫院換藥。
盛钰一行剛回到家中，收到消息的王意之火速跑來串門。王意之是盛钰的好友，就住在同小區，先前來醫院看過他。
盛钰他們家是在他上初中時搬過來的，他剛好和王意之一個學校，王意之這個人性格大大咧咧，但心地出奇的好，一起上下學久了就自然而然熟絡起來。
在醫院時王意之來陪過他一天，但因為要補課第二天就被領了回去。不過他也沒忘記盛钰這個好兄弟，有事沒事打個電話過來，唠唠學校的一些小事，什麽校草又被校霸校園霸淩了，他們班主任老吳假發又被學校妖風吹走了，鄰桌小情侶談戀愛被教導主任逮住了，處分免不了等等等等……
王意之一進門就開始脫衣服，“好熱好熱，你說明明才六月份怎麽就熱得跟八九月似的，我每天穿校服都覺得自己是在拿生命養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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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钰坐在輪椅上看着王意之跟哈巴狗似的吐舌頭，忍不住笑，“能有這麽誇張？”
“嘿！你是沒在外面走一圈……”王意之突然頓住，盛钰眸子暗了暗。
王意之讪讪道：“對、對不起啊……”他臉上浮滿懊悔，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大嘴巴子。
盛钰的腿能治到什麽程度還不好說，情況好的話以後還能走，情況不好的話……
這事兒王意之清楚，盛钰更清楚，盛钰說不難過不慌肯定是假的。況且盛钰這個人，表面越無所謂越雲淡風輕，就證明越在意。在醫院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他沒有吵，沒有鬧，甚至沒有在家人朋友面前露出過半點難過。平淡的知道，平淡的接受，心裏有多絕望多難受，其實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只是他覺得既然事情已經發展成這樣，沒必要拉着大家一起陪自己受難。
他仰起頭嫌棄地看着王意之：“我就算是在外面走一圈也不會像你跟個小狗似的出那麽多汗，你是汗寶寶嗎？”
王意之心大，極其容易被激怒，果不其然，三兩句話就把他點炸毛了，“你才小狗！你才汗寶寶！你變了！你個負心漢！你以前可不會這麽說人家的！”作勢就要來打盛钰。
盛钰調着輪椅轉身就跑，可惜雖然搶占了先機但無奈輪椅不怎麽給力，最後他還是被王意之拉了回去。
“妖孽！哪裏逃！”王意之大喝一聲，跳起來拉着盛钰的輪椅甩着轉圈，邊轉邊說：“妖孽！知錯了沒！”
盛钰被轉得快吐了，心裏默默把王意之這個憨瓜罵了一遍，嘴上卻說：“知錯了知錯了，大俠饒命！王意之，我快吐了！”
等停下來的時候，盛钰感覺自己腦袋上全是圍着轉的星星。
王意之也累了，一點也不講究的随地坐在客廳，盛钰暈乎着腦子刨了他一下，示意他去沙發上，王意之扭着躲開，不肯挪動尊貴的屁股。
“地上涼快，你別弄我。對了，”王意之像是終于想起自己來是為了什麽事，“你不是一個月後才能動手術嗎，我怕你無聊，我給你買了個游戲賬號，你沒事兒的時候正好玩玩游戲。”
“就是我之前跟你講過的《回夢江湖》，你看我玩過那個。”
王意之把賬號密碼發在了盛钰手機上，想了想不放心，終于挪動屁股站起來把盛钰的筆記本給抱來，當着盛钰的面下載好了游戲。
盛钰看着他忙前忙後，王意之弄好一起後說：“我也在這個區，叫遙遙意之，你上線後記得加我呀，遙遠的遙，我這個意之。”怕盛钰不搭理自己，又故作兇狠的加了句：“聽見沒！”
盛钰連忙答應，看看時間已經晚上十點了，王意之吓一跳，自己放學後聽說盛钰回來了，放下書包就跑過來，家庭作業還沒做。跟盛钰說了聲就急急忙忙回家去了。
盛钰洗漱好之後怎麽也睡不着，左右沒事兒，就伸手去夠床頭櫃上的筆記本電腦。
他的床頭櫃離床有将近一米遠，以前他睡覺好動，睡着時滾到床頭櫃上的尖角磕破了頭，盛媽媽知道後特地把它挪遠，生怕盛钰又往上撞。這個距離以前沒覺得什麽，現在真是叫苦不疊。他大半個身子已經探出床，夠着是夠着了，但筆記本實在太重，他又是橫趴在床上，一只手根本無法承力，霎時整個人就像個連接床頭櫃與床的橋梁，橫在那，進也不得，退也不得。
“咚”的一聲巨響。剛才試着往前夠了一點卻因為下身沒力沒有支撐，他橫着滾下了床。盛钰腦子渾渾噩噩，呆呆地低頭看着自己僵硬的雙腿，似乎從此刻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的境遇是怎樣。
他，有可能真的再也站不起來了……
可能以後每天要靠着輪椅或拐杖生活，舞也不能學了，也不能和其他男生一樣在操場踢球打球，肆意奔跑。可能會遭遇一個前所未有的孤獨境遇。
一陣無力感突然襲遍全身，胸中泛起了陣陣酸澀，一陣酸意直達鼻腔，他抿唇把它逼回去，暗自咬牙。
當晚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自己爬上了床，再也沒有那個閑心打開游戲，他躺在床上望着吊頂花燈的輪廓，聞着樓下小花園裏傳來的栀子花香，思緒亂糟糟一整宿。
未來怎麽樣，以前的他沒想過，現在的他不敢想。
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飯百無聊賴，他才将筆記本搬到書桌上打開。桌面被歸整過，能看見的只有一個游戲圖标，清晰明顯。
盛钰點開進入游戲界面，選了【游園驚夢】服務器，輸入王意之給他的賬號密碼。
進入畫面的是一個滿級女號，穿着漂亮精致的粉色小裙子，一頭及腰雪白長發披散在身後，面容清秀可人，武器和衣服都發着淡淡流光，一看就價值不菲，王意之看來是把藏了多年的零花錢都掏出來了。
據他所知，《回夢江湖》的物價可不便宜，一個滿級全身強化的賬號最少也要小幾萬。
盛钰點了右下角那個“進入游戲”，畫面一轉就是一個cg動畫，講的是這個游戲的背景。
鳳凰神女以自身元神俱滅為代價平複戰争，身死後化成了七塊灑向神州大陸，後來衍生出七個不同的族落，擅長用劍的劍客，用弓的翎羽，用槍的神槍，用刀的神刀，用拂塵的逍遙，用琴的百相，用針和綢帶的百花。七大族落互不幹涉，在各自的地界繁榮發息，過着世外桃源的生活。可是突然有一天妖族壯大，前往人間作祟，七大族落為維護人間盛世和平，互通書信，決定出山拯救被妖族肆虐的人間，故事就此展開。
而盛钰的角色，就是這個游戲的百花，俗稱，奶媽。
一進游戲，粉粉的角色停在了一塊巨石面前，盛钰操縱着游戲覺得擡頭，看見了石頭上的“絕情石”三個大字。石頭上面寫着簡介：夫妻于此處斬斷塵緣，一別兩寬，不複相見。
“……”
原號主似乎是受到了情傷？
盛钰瞬間腦補了幾萬字的“游戲網戀遇到渣男，網戀失敗最後傷情離開“的劇本，腦補得煞有其事，他都快要信了。
将腦子裏亂七糟八的東西甩去，他操縱着游戲角色轉身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境，這是塊常年下雪的地圖，名叫“寒山境”，觸目之景全是被漫天飛雪掩蓋的馬尾松和凍結成冰的湖水，滿目銀白，只有這塊絕情石後有一棵巨大的梅樹，綻放着滿樹紅梅，點綴着整塊地圖，成為最獨特的顏色。
還挺漂亮的。
他以前聽王意之唠叨過回夢江湖這個游戲，也知道這個游戲是以精美的地圖和靈敏真實的動作設計出名，簡而言之，美工強大，技能動作真實，雖然策劃天天沒爹沒媽，但玩家不少。
盛钰看着左下角世界頻道的聊天框飛速刷過的一排又一排玩家發言，暗自肯定了這個結論。
人都愛美的事物，盛钰亦然，看着這在漫天蒼白裏面怒放的紅梅，煩悶好像被雪輕輕掃走，消失了蹤跡恢複了清明。果然來玩兒游戲是對的啊。
他看着雪景發呆，想着要不要先去逛逛地圖熟悉熟悉游戲，突然耳機裏傳來一聲水泡聲，和場景音不同，游戲屏幕右下角跳出了一個消息框，有人私聊他。
盛钰點開，看到發消息的人的時候，眼睛微微睜大。
【夫妻】東窗事發：？
這難道就是讓原號主傷心離開的男主？就算是游戲名，怎麽會有人叫這個名字？這個名字一看就像個渣男。
【夫妻】楊柳依依：？
【夫妻】東窗事發：不是說要走嗎，怎麽回來了？
【夫妻】楊柳依依：你好，這是我買的號。
對方似乎猶豫了一下，半天沒有發消息過來，盛钰看着聊天窗口靜靜等着。
半晌，對面回複了。
【夫妻】東窗事發：哦。
之後再也沒有動靜，盛钰沒當回事，轉頭在好友搜索裏面搜到了王意之，加了好友。
【好友】遙遙意之：哦！我的寶貝(づ)づ
【好友】楊柳依依：？
【好友】楊柳依依：你發什麽神經？
【好友】遙遙意之：(づ)づ真是幾時不見如隔三秋啊如隔三秋！
【好友】楊柳依依：……你今天怎麽沒去上課？
【好友】遙遙意之：(￣△￣；)今天周末了啦！你一點也不關心人家什麽時候放假！哼唧！
【好友】楊柳依依：……
那還真是不怎麽關心。
【好友】遙遙意之：對了寶貝，你來我們幫會，我們幫會缺奶媽！
一個幫會邀請跳出來。
您的好友邀請您加入【不見長安】，是否同意：【是\否】
【否】
【好友】遙遙意之：？！
【好友】楊柳依依：王意之，你給我買個奶媽職業就是因為這個？
【好友】遙遙意之：？！
【好友】遙遙意之：<(‵□′)>───Cε(┬_┬)3我不是我沒有你別亂說！小孩子是聽不得這些話的！你在侮辱我的人格！
盛钰“噗”的一下笑出了聲。想了想，打字。
【好友】楊柳依依：幫會我先不加了，我不知道能玩兒多久，不去占你們幫會的位置。
聽說《回夢江湖》裏面創建幫會很難，要團體跑連環任務收集一大堆材料，最後還要殺世界boss成功才可以創建，很多玩家沒有那個時間精力，也沒有那個裝備條件，每個服務器裏面幫會的數量都不多。數量不多，每個幫會收人數又有限，所以很多閑散玩家是沒有幫會的。
王意之也明白盛钰沒那個策馬江湖的豪情，大概也不願意天天做幫會活動，也沒有強求他。
【好友】遙遙意之：<(￣︶￣)/那你要加幫會的時候來找我喲，我是三當家，你來我給你騰位置。
【好友】楊柳依依：好。
和王意之商量好後，盛钰操縱着角色，逛起游戲的風景地圖，順便殺殺小怪熟悉一下技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