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等到開春的時候,周瀾深回來了。

他被謝涼派出去處理一些極為隐秘的事,很重要,但無人知道是什麽。

周家功勳之家,世代從軍,周家子弟,為人刻板忠直,自成年起,便大多駐守在邊關。

唯有周瀾深,自小聰慧機敏,很有謀略,西州之亂後,被留在謝涼身側。

周瀾深如今在大內任職,掌管暗衛,處理些非明面上的東西,行事作風由世家子弟的張揚高調,變得十分低調。

也是因此,他回來的悄無聲息,就連裴詞也并不知曉。

是江林生說陛下今日事物繁忙,午飯不吃了,裴詞想了想,讓人準備了一些吃的,順路送過去,一推門,看到周瀾深站在屋裏,吊兒郎當的笑。

他看到裴詞,眼睛亮一下,但不是特別驚訝的樣子。想必裴詞留在宮裏的消息并沒有特意避開他,也或許是暗衛統領有自己的情報網。

周瀾深少年時是謝涼的伴讀之一,裴詞作為太傅,教謝涼讀書時,也會看看他們的功課,有些情分。

因此後來,這批少年,為表親近,便極少稱裴詞官名,大多稱他裴先生。

周瀾深見到裴詞,笑起來,仿佛不知道這段時間的沸沸揚揚。不等裴詞說話,他便同以往一樣,一絲不茍向裴詞行禮:“裴先生好。”

一語畢,不等裴詞反應,裴詞身後的江林生先擡眼看了他一下。

瞅瞅,瞅瞅,周大人升官快的原因,這不就有了。什麽叫聰明,這就叫聰明。什麽叫後繼有人,這才叫後繼有人。

說着說着想起來江遠,拳頭都硬了。

江林生手裏的食盒吱吱作響,裴詞聽到,頓了一下,轉身看他一眼,接過他手裏的盒子,又轉頭看周瀾深。

Advertisement

周瀾深面相年輕,說話時總笑眯眯的,彎着眼睛,無論年歲,看起來總像個意氣風發,清朗無比的少年人。

加上他并不輕浮,笑意真誠,便十分容易獲取他人好感。裴詞雖然許久未見他,有些陌生,但只不過頓一下,便也忍不住笑起來。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周瀾深說着,腳步動一下,想要走向裴詞,忽的,頓了頓,又停下來。

裴詞沒注意他的動作,已經走到謝涼身邊,放下手中提的食盒,沒多說什麽,只道:“既是周将軍,便不是旁人,吃些東西再說吧。”

他的語調十分輕松随意,看起來不大像以往的裴先生,就更不像裴相了。

這段時間必定發生了什麽,有哪裏不一樣了,周瀾深想。

正想着,他一回神,便看皇帝聽了裴相的話,抿着唇,垂眼推開手邊的折子,雖沒說話,但一副朕原本便這麽打算的樣子。

并且他就這麽吃了起來,一點沒想起這屋裏唯一為他奔波忙碌好幾個月,回來後一口水都沒顧上喝,更沒有吃過飯,便趕來彙報的大忠臣一眼。

“……”好慘。

最終還是裴詞看着他,怔一下,先反應過來,有些不好意思看向站在一旁,一聲不吭,偷偷摸鼻子的周瀾深:“周将軍可有用飯?”

周瀾深看着裴詞,搖了搖頭,正欲說話,然後在感動的前一秒,聽到皇帝淡淡道:“既如此,你回去,明日吃飽再來。”

_

謝涼交代給周瀾深的事他做的十分漂亮,其中細節,先前書信裏也聽了不少,既已如此,這便不再是十分緊要的問題。

謝涼不是會苛待臣子的人,聽到周瀾深說餓,自然不會再留他。

周瀾深聞言,只是頓一下,便飛速告辭溜了,江林生站在原地,眼觀鼻鼻觀心,不說話。

裴詞看着他們,稍微有些反應不過來。

謝涼看到,手裏的筷子頓一下,擡眸看他一眼。

午飯一直是備着的,謝涼沒有特別的喜好,這段時間,禦膳房便習慣了按照裴詞的喜好準備着。

其中有一道小炒青菜,謝涼喜歡,便多吃了一些。

他看裴詞,裴詞沒有注意,只無意識記下他喜歡的菜,剛準備下去告訴江林生,便聽謝涼問道:“想什麽?”

裴詞擡眸看過去。

禦書房早就加了他的位置,沒有人的時候,不需要太多規矩,因此他放下飯菜後,便坐在離謝涼不遠的位置上。

沒什麽緣由的,他的身體自冬天起便不太好,因此已經春季了,屋裏還有些奇怪的燃燒着炭盆。

炭盆将空氣灼燒的十分溫暖,裴詞舒适的眯了眯眼,看着謝涼詢問的目光,想了想道:“我聽聞你在與人商議要事,才來送些吃的。”

謝涼聽了,點點頭,又吃了一口小青菜,才道:“嗯。”

裴詞看着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倒春寒還是有點涼,他一路走來,沾了寒意,笑意之下忍不住掩唇輕咳一下,但又忍不住笑:“不要耍賴,為什麽把周将軍趕走?”

裴詞從前偶爾也會叫周瀾深的名字,但如今只叫周将軍了,同之前叫謝涼“陛下”一樣,帶着陌生。

他自己覺查不到這樣的變化,謝涼聽了,面色不由自主柔和一些。

問題也就回答的十分爽快:“不合規矩。”

“不合……規矩?”裴詞怔一下,看了看自己的座位,又看了看屋子裏把江林生熱的冒汗的炭盆。

再看吃着飯,也不顧禮儀,依舊和自己說話的皇帝,聽他講規矩,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麽好。

只覺得有點好笑。

只好禮貌性輕咳一下。

不想這次好像沒有控制好,一下收不住不說,咳嗽了好幾下,咳嗽完,裴詞有點懵逼坐着,臉上慢慢出現一點紅。

_

裴詞發燒了,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的,毫無征兆又來勢洶洶。

他冬天被保護的十分好,春天溫度上升,反而出了纰漏。

誰也沒預料到這樣的事,他坐在位置上,上一秒還和人說話,下一秒,幾乎已經沒有意識了。

謝涼臉色難看的要命,等查清楚是因為晚上的碳火斷過一段時間,處理了一批伺候的人,連江林生都挨了幾下板子。

太醫院幾乎住進了景懷宮,一連好幾天,院首連水都不敢喝多,手裏的施針的手就沒有停下過,只怕晃一下神,後果就難以預料。

謝涼也住進了景懷宮,守在一旁,好幾天沒去上朝,只在每五日一次的大朝時,短暫露了一面。

大朝時,衆官員在外等候,有官員心中不滿,私底下與同僚暗暗諷刺了一句,還沒下朝,就被玄甲衛拖了出去。

衆臣子一時間又是害怕又是驚駭,一時間風言風語倒是少了一些。

作為皇帝,無論名聲如何,謝涼實際并不是個昏聩懶散的人,朝政大事,他以往極少缺席。

但或許是被裴詞話沒說完就失去意識的模樣吓唬住,又或許是其他什麽原因,盡管院首說裴詞短時間并不會出什麽問題,他也較了真。

除了十分重要的事處理,其餘時間,他很少離裴詞太遠。

前朝臣子隐約打聽到怎麽回事,私底下有心抱怨,但想起來被拖出去的同僚,紛紛又閉口不言,折子也識趣的只送到景懷宮。

周瀾深更是忙的腳不沾地。

他那天是剛回家,屁股還沒坐穩,便聽說宮裏又出了事,一口水沒喝上,便又匆匆折回宮裏。

他不通醫術,除了查查是哪裏出了問題,宮裏的眼線有沒有小動作,其餘幫不上太多。

但他天南海北認識的人多,裴詞一直昏迷不醒,到後來,他便主動請一些有交情的江湖醫者來看看。

他們的診論大多與院首相似,但看起來十分奇怪。

據說,裴相不知為何,從脈象看,明明受過極為嚴重的傷,甚至傷到了根基,分明是回天乏力的脈象。

可不知為何,有什麽東西在一直吊着他的一口氣,讓他宛如虛弱些的平常人一般無二,如果不是這次生病,只怕還看不出來。

十分怪異。

周瀾深站在一旁,因為是他尋來的人,他有幸跟着聽了幾句,聽的心驚肉跳。

若是一個人這麽說,只怕還能罵一句胡說八道,但所有人都這麽說,就不得不讓人慎重了。

尤其是裴先生這件事。

畢竟……有些東西,江掌事看得明白,他自然也看的出來,甚至有可能看出來的比江林生更早。

也是因此,周瀾深有預感,如果這次裴先生出事,只怕會發生比所有人預想中更可怕的事。

大朝一拖就是十幾天。

北疆皇權集中,尤其在謝涼手裏,因此,有許多事都需要他點頭,才能真正作出決定。

并且即使是十分懶怠的皇帝,曠朝這麽多天,也已經不合适了。

在裴詞情況真正穩定些的時候,謝涼開始處理這段時間積壓的事務。

也是這時候,面對着謝涼的冷臉與陰晴不定,本就皇帝被吓得誠惶誠恐的臣子們發現,景懷宮中那位的存在,雖然十分不合規矩,飽受非議。

但或許不全是壞事。

朝中氣氛日益逼仄,終于,在昏迷了半個多月後,裴詞醒了過來。

其實發生這麽大的事,裴詞自己沒有什麽特殊的感覺,只隐約感覺自己做了一場十分長的夢,有些頭疼。

他揉揉頭,坐在床上,剛想出聲,先聽到外面傳來的聲音。

這些天,只要有空,謝涼便守在裴詞身側,江林生開辟出一小塊位置,屏風隔着,屏風後小桌子上的折子堆成了山。

裴詞聽到有人說話,分辨了一下,似乎是周瀾深的嗓音。

周瀾深的聲音一點也不朝氣蓬勃了,聽着有點啞,還有點疲憊,他壓低了聲音,有些慎重問:“陛下,裴先生這般……今年四地行宮,還去嗎?”

謝涼聞言,似乎沉默了一下,過了會,他淡淡道:“按計劃來。”

作者有話說:

謝謝大家~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