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四地行宮是北疆一個标志性建築,地位十分特殊。

北疆的帝王,除了謝涼,多少都有一些不着調,先帝尤甚,十分耽于享樂,曾耗費巨大人力財力,修建了四地行宮。

四地行宮坐落在南方子虛山下,就位置來說,是北疆王朝極為特別的存在。

因為據說這個地方十分接近某種神跡,常年雲霧缭繞,四季溫度始終相同不說,還有人看到過山上半邊飄雪半邊晴空的神奇景象。

無論是山下百姓,還是北疆以往的帝王,對子虛山大多畏懼多于好奇,因此恭敬無比。

唯有先帝,在宦官唆使下,大着狗膽,命人在山下修建了行宮,規格制式,皆與王宮相同,只是小一些。

四地行宮恢宏神秘,許多年前,自修成始,每年夏季,先帝便會帶寵愛的嫔妃太子,前往行宮避暑。

謝涼以往是沒有這個機會的,一次也不曾去過,不過他對此并無太大興趣,偶爾提起來,只是興趣缺缺的模樣。

裴詞實打實昏迷許多天,頭還懵着,朦胧間聽到周瀾深的話,第一反應并不能做出什麽深得思考,只是憑借直覺判斷……這是好事。

這是好事,謝涼這些年過得辛苦,難得有想要放松的時候。

裴詞忍不住彎了彎唇角。

他低聲咳嗽,掩着唇,本意不想打擾到外面的人,只是他身體不比好的時候,只是輕微的動作,便引來很大動靜。

裴詞自己也沒有想到,只不過小聲咳着,卻怎麽也停不下來,到最後,幾乎感覺到窒息感。

所幸有人在他難受時,反應十分及時,在他手裏遞了杯水,緩解了他的痛苦。

裴詞朝身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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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他身邊雖無人,但手邊有一個小桌子,水在桌子上放,溫度适宜,應當是一直備着。

江林生不在,準備這些的人是誰可想而知。

“阿景。”裴詞擡頭看着謝涼,低聲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有點啞,他頓了頓,低聲道,“你不要擔心。”

其實醒來同謝涼的第一句話便是這樣……裴詞心裏多少感覺有些奇怪。

他以往無論做事還是說話,或多或少都有把握,至少對說的話是了解的,唯有這句,他莫名感覺進入到什麽他不太熟悉的領域。

總之感覺不像是君臣之間的對話。

只是謝涼的臉色實在太過難看,十分吓人,裴詞看着他,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麽話可以緩和片刻,便這麽說出來。

謝涼目光看着裴詞,聞言,面色并沒有緩和多少,只是不再具有攻擊性,他沉默一瞬,轉身給裴詞又倒了杯水,才道:“做不到。”

“……”

裴詞看着他,一時無言,只覺得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來了。

兩人沉默。周瀾深不知道這裏發生的動靜,落後一步進來。

他方才與謝涼同時聽到裴詞聲音,腳步頓一下,卻沒有同謝涼那般直接進來看人。

他先是出去,讓門外守的江遠把隔壁太醫喚來,又讓人去尋江林生,吩咐完後,才跟在後面進來。

不料剛進門就聽到這段話,周瀾深頓一下,拿手摸了摸鼻子,有點想裝作自己不在。

只是他雖盡量縮小了自己的存在感,但這麽大個人站在這裏,不可能不被注意到,裴詞與謝涼說了幾句話,便将注意力放他身上。

“今年可是有去行宮避暑的打算?”裴詞雙手捧着杯子,看站在一旁的謝涼,眼睛因為長時間睡眠有一些水汽,是非常清透的琥珀色。

謝涼看他一眼,注意到杯子裏的水喝的差不多,接過去,見裴詞搖頭,他便把杯子放回到桌上,然後淡聲回道:“嗯。”

只是他雖然是做出決定的人,但并不會關心下面具體怎麽運作,最多關注一下沿途布防,因此不能說的十分明白。

周瀾深在一旁,一聽,便往前一步,接口道:“對,前幾年太亂,一直沒機會,今年一切剛好,陛下便打算同您去玩一玩。”

“裴先生從前去過子虛山嗎,據說風景很好?”周瀾深說着笑起來,似閑聊般問道。

裴詞聽了,動一下有些發麻的手指,看着他搖了搖頭:“不曾。”

謝涼聞言,微不可查皺了皺眉。

正說着,被江遠喊過來的太醫到了,說在外面等候傳喚。

為了避免太過吵鬧,進來的只有院首,只是他的身旁還跟着一名須發皆白的醫者,慈眉善目,看衣着打扮,是江湖人。

裴詞一直以來都在朝堂,接觸者多是世家子弟或者軍将,極少接觸江湖中人,看到這位江湖醫者,目光忍不住多停留一瞬。

周瀾深注意到,笑着與他解釋:“先生,這位是文先生,是學生敬慕已久的清溪杏林。”

皇室擁有無盡財力,權勢名望,于是能夠召集到無數的優秀醫者,珍貴良方,但還有許多高手并不在意這些,只存在于民間。

清溪杏林的稱號,裴詞即使很少關注江湖,也略有耳聞,只是這位先生很久之前就隐居起來,銷聲匿跡。想找到他并不容易。

裴詞擡眸,對周瀾深笑了一下,眼眸微彎,帶着感謝,又微微偏頭,看了謝涼一眼。

周瀾深門路廣,找到清溪杏林,走的應當是他的路子。但打動這位離群索居的老先生,裴詞判斷,應當是謝涼的原因。

不知緣由的,裴詞這麽想。

文先生在醫者中的地位很高,即使并無官職,院首依舊對他十分恭敬。

診斷結果同之前并無什麽區別,裴詞身體依然是一種遭遇重創的狀态,但人能夠醒過來,已經好許多。

文先生診斷後道,藥方與之前變化不大,溫養為主便好,說着,他對上謝涼漆黑的目光,不知怎麽,忽的笑了一下,道,既然來了,便不會輕易離開。

謝涼只那一眼,便不再多看,站在一旁,沉默極了。

文先生低頭收拾藥箱,收拾好後,臨走前,忽的想起什麽,轉過身,有些疑惑,又有些不解看向裴詞:“裴大人。”

裴詞看過去,他道:“觀脈象,大約有□□年了,您可是忘記過,□□年前,您曾受過什麽傷?”

_

□□年前,這個身體還不是裴詞的,發生了什麽,裴詞的确并不知曉。

倒是謝涼,聽了之後對此十分在意,去查了查,只是并沒有查出什麽。

天氣一天天的暖起來,葳蕤草色日漸連綿,禦花園裏已經是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

裴詞閑來無事,便偶爾帶着江遠與小貍花在禦花園裏走走,也算是欣賞春光。

謝涼後宮無人,沒有女眷,便沒有十分需要避嫌的地方,裴詞行動還算自在。

只是也因為此,宮裏除了謝涼,便沒有真正能拿主意的人,江林生平日裏有拿不定注意的決斷,會來問問裴詞。

久而久之,許多前朝臣子不知道其中彎繞,只以為聖上之所以褫奪官職,囚着裴相,是因為……便傳了些風言風語出來。

有比較耿直的老臣,直呼國将不國,然後聯合起來,火速上書,請謝涼速速納妃。

這其中因為被敲打過,安分了幾天的安南王也來湊了熱鬧,他有幾個貌美如花的妹妹,雖然如今打算……已經不同當初,但國舅夢并沒有真的放棄。

也好在未來成事時多個身份借口。

只是他們強硬,謝涼卻是比任何人都要強硬的一個人,久而久之,衆人十分努力也沒有結果,大部分人也就散了。

裴詞聽到,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風言風語,他并不如何在意,這是天性使然,他對事物總是想的比較開闊,比起在意這些流言,更願意去面對他真正應該面對的事。

只是這事鬧了一場,還涉及謝涼,有段時間,他看到謝涼時,總感覺有些奇怪。

不過謝涼對此看的比他還要開,他本就不喜形于色,這種空穴來風的流言,他更是毫不在意,聽了仿佛沒聽到一般。

裴詞便十分淡定了。

裴詞沒想到會有人就這件事,求到自己面前。

是一位下朝後應當前往小書房繼續與人商議要事的老大臣,姓周,兩朝元老,身份十分貴重。

看到裴詞,他頓了頓,撇下身旁一幹同僚,朝裴詞走過來。

也好在裴詞以前名聲還在,并不是輕易能夠被拿捏的人。

周大人看到他,先輕咳一下,與他寒暄兩句:“裴大人,許久不見,近來可好?”

裴詞笑着點點頭。

周大人看着,也笑一下,然後面色一頓,似無意道:“這些天,關于陛下納妃之事,裴大人在宮裏,想必也有所耳聞?”

裴詞聽他說話,點了點頭:“略有聽聞。”

周大人便笑一下,問道:“不知對于此事,裴大人有何看法?”

裴詞不應當對此有什麽看法,便不說話,周大人頓了頓,看着他,又繼續道:

“裴大人,先帝當年,是極看重您的,如今陛下也……能聽進去幾分您的話,後嗣之事,關乎國本,還望您能多操心。”

裴詞看着他,聞言笑了一下。原本不想說什麽,但對上老大人近乎咄咄逼人的目光,他頓了頓,還是道:“不知您希望我做什麽?”

周大人皺眉道:“裴大人,您一向是有分寸,守規矩的人,旁的我不多說,只是希望您……能勸勸陛下,莫被別的耽誤了,還是以國本為重,早日納妃。”

站在某種位置上,周大人說的其實本沒有錯。

只是說這話的時候,作為國之重臣,他不會不知道,如今各路人馬心懷鬼胎,對謝涼身邊的位置虎視眈眈,一旦涉及後宮,一定又是一輪糾纏不休。

可是站在他的位置上,他也并不需要在意這些。

裴詞抿唇,看着他,忍不住微微皺眉。

但就是不說背後的彎彎繞繞,只說婚姻。謝涼是一個完全獨立的人,他的事,他要喜歡什麽人,旁人本不該置喙什麽,無論是誰。

裴詞自己也一樣。

他看着周大人,抿着唇,有些冷淡:“大人說笑了,這些東西,我說的再多,都不比陛下自己喜歡,還是要陛下自己決定。”

正說着,裴詞擡頭,看着周大人身後,稍微頓了頓。

周大人看着他,似乎覺察到什麽,一邊判斷着裴詞的神情,一邊慢慢的轉過身。

然後他也頓了一下。

謝涼不知道何時站在了他身後,正面無表情看他。

見他回頭,謝涼擡眸,冷冷的扯了扯唇角。

他是個作風冷硬的皇帝,不比先帝溫和,周大人即使是兩朝元老,被他這麽盯了一會,神色也有些僵硬。

他沒有說話,謝涼靜靜看他一眼,在他幾乎繃不住松口氣的時候,忽然淡淡道:“怎麽,你也想回家種地?”

作者有話說:

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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