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再往後, 少年給裴詞講了一段很長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名為謝涼,起因卻是因為裴詞。

少年說,他所在的地方, 原本名為輪回司, 輪回司掌管三千世界魂魄生死, 每日都有世界隕落, 每日都有世界重生。

作為掌管者,他原本是不會記得一個小小的名字的。能記得裴詞,純屬好奇, 能記得謝涼……便源于一場十分轟動的意外了。

裴詞問少年是什麽意外, 少年看他一眼,笑了一下, 然後破例給裴詞看了看他所在世界的命譜。

人有生死, 世界也是,王朝氣運朝夕更替,照少年所說, 裴詞所在的世界, 氣運将盡,原本屬于即将被摧毀的世界。

這種世界都有一個十分特殊的節點,或天災, 或人禍,必定會發生什麽,死生動蕩,從無例外。

按照原本的世界命譜, 也的确應該是這樣, 謝涼生來寡刻, 是個暴君, 他喜愛擴張,喜愛動蕩,偏偏身有帝星之命。

這樣一來,不過二十年,他所統領的政權便會死傷過半,氣運大削,屆時怨氣四溢,天災降臨,無人可救,世界自然崩塌毀滅。

這是由命譜定下的結局,無論是誰,絕無更改可能。少年說的時候雖有惋惜,但也十分冷漠,這對他來說是習以為常的東西。

但讓他意外的是,他說着,裴詞自始至終也只是安靜的垂眼在一旁,不置一語。

裴詞本是溫良和善的命格,他無反應,着實驚奇,少年說罷仔細看了看他,觀他神情确實并無變化,不由驚異:“你不生氣麽?”

他應是最不會認同謝涼做法的人才對。

裴詞聞言有些疑惑,他偏頭看少年:“我為何要生氣?”

“自然是因為你不喜歡殺戮。”少年注視裴詞,疑惑道,“謝涼與你親近,卻造下殺孽無數,你都沒有感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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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個問題,裴詞沉默了半晌,慢慢道:“有。”

“可不知道為什麽,我對你描述的那個人并無實感,也不覺得他是我認識的那一個,因此不會生氣。”

畢竟是說想出兵南漠都是在騙他的小兔崽子,或許性格會冷漠一些,但怎麽想都做不出這樣的事。

裴詞的面色平靜,雖然是猜測,但看起來好像已經肯定認同了某種事實一般。

少年盤腿坐在他對面,看着他,頓一下,忽的有趣的笑了笑。

他看着裴詞,目光悠遠,忽然道:“那你感覺的……倒也沒錯。”

在這個故事裏,謝涼的确沒有做出那些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裴詞當年一顆糖破了他的命格,在往後許多年裏,他原本毫無更改可能的寡刻之命,竟真的被隐隐抑制住。

謝涼的一言一行,雖冷淡一些,但細數起來,很多事上,他的處理與普通皇帝也沒什麽不同,甚至還要清明一些。

這原本沒什麽不好,然而千不該萬不該,挪動了命譜定數。

世界氣數将盡,怎是人力可改,謝涼作為命譜選定之人,生來的責任就應該是寡刻一生,無人憐愛,更不會憐憫其他人。

但他偏生選擇與命譜相悖,如此一來,命譜幹擾他不得,無奈之下,轉而幹擾了其他人。

說到這裏,少年頓了一頓,醞釀一番,似乎接下來要說很重要的事。

裴詞擡眼看他,沒有催促,只是有些沉默。

現如今信息都已經攤開在擺在他面前,對他來說,實際上少年說與不說,他都已隐約猜出什麽。

果不其然,少年接下來道:“你能想到吧,因為命譜的自我修複,一部分屬于謝涼的東西,被送給了另一個有可能取代他的人。”

“那位安南王,比謝涼聽話許多,命數轉給他之後,原本他借着命數,可以将謝涼取而代之,只是沒想到……後來又發生了件非常有意思的事。”

“這件事有些匪夷所思,不僅輪回司,六命之司都為此有所震動,因此我才會知道你的名字。”

少年說着,眼眸黑亮,竟有笑意,他看着裴詞,對裴詞道:“你能想象嗎?生來兇刻孤寡,注定漠視人命之人,也會這樣的……”

他停一下,似乎不知道怎麽描述這個,最終笑着道:“這樣的……重視這些東西。”

往後的事十分的戲劇性,少年想了想,才組織好如何描述。

他道,誠如裴詞方才所想,因為命譜修複,謝涼的命格和氣運,被規則一定程度上轉給了齊盛。

這不是小事。世間遭遇都依靠規則運轉,比起氣運這等缥缈之物,規則才是最不容撼動的東西。

它将謝涼的東西分給旁人,若只有命格沒什麽,但一旦當一個人有氣運傍身,在世界判定裏,他一定程度上已經有了角逐天下的資格。

并且在謝涼并不聽話的情況下,那些年裏,齊盛無論是運氣還是實力,實際上都是超過他的,對方的存在會讓他感覺到十分被動。

這就是與命譜相悖的下場。

那時候裴詞已經不在很久了。

一年,或許是兩年,謝涼盤腿坐在軍營裏,從未離開,他幾乎不理解的看着齊盛宛如乘借了東風,莫名其妙一天天壯大。

又幾乎不甘心的承認,對方一日日強大起來,而他每次回到營帳,身旁卻都再無與他商量對策的人。

這種狀況一直拉扯了許多年。

再往後的日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裴詞離開,謝涼命中的兇性又隐隐被激發,齊盛盡管奪了他的眷顧與氣運,也只是隐隐約約與他分庭抗禮,而始終無法為所欲為。

事情的轉機出現在一場臨水的戰役上,這場戰役裏,謝涼另辟蹊徑,到底壓了齊盛一頭,将人壓在江灣府,進出無門。

謝涼命兇,人也十分兇,他幾乎不做考慮,抓到機會後,悍然砍了齊盛的頭。

就是這一下,強制性修複了幾年的命譜再次崩潰,而這次與上次不同,再也沒有一個可以扶持的,可以與謝涼對抗的人了。

眼見世界命數将盡,卻又遲遲尋不到消亡緣由,規則開始朝另一個方向做出修複與更改。

因此謝涼并不知道,齊盛自知敗局已定,在臨死之際,秘密向殘餘勢力發出了一道召令。

當時謝涼對此并未關注,他只知道齊盛起勢的詭異,連同麾下的人也不正常,便只想将他們快速解決,而沒有對其他過多理會。

自從裴詞死後,他便十分疲憊,原本不想理會許多東西,只是每每想起這是裴詞所喜,才又不得不重新站起來。

那些年,齊盛勢大,與他一南一北分庭抗禮,而如今頭目以死,他忽然感覺到萬分疲憊,幾乎松懈。

就是這一點點松懈,北疆各地忽的出現一大批沒有組織的反叛軍隊,開始大肆屠殺各府居民,不問緣由,不懼生死,狀若癫狂。

謝涼派兵清剿,但因為尋不到對方軟肋,收效甚微。

直到之後有人認出,那是前齊王軍隊。

這支軍隊宛如蝗蟲一般,全然不計後果,打着為先齊王複仇的稱號,在北疆四散屠戮,一時間民怨滔天。

裴詞聽到這裏,隐約觸摸到什麽,微微皺眉:“民怨……這是你說的……規則所做?”

少年點頭,頓了頓,又搖搖頭:“你猜的不錯,就是需要民怨,民怨沸騰,降下天災,方才能與命譜相合……不過……”

看裴詞皺眉,少年解釋道:“但其中殘酷,也不能全是規則的原因,規則修複命譜,只能是引導,如此這般,只能說那位齊王本性便是如此,否則謝涼命格兇成那般,不也好好的嗎?”

說着,少年又道:“你可千萬不要對規則有所不滿,世界命譜之所以存在,便是早在世界之初,便已經計算好了世界的氣運,你能想象一個沒有氣運的世界會成為什麽樣子嗎?那才是人間煉獄。”

“長痛不如短痛,這般修複,對你的世界才是最好的選擇。”

少年解釋的還算誠懇,裴詞聽的清楚,他抿着唇,微微搖了搖頭,慢慢道:“既然如此,那後來呢?為何我的世界依然存在?”

“這就是我要與你說的那件十分奇特的事了。”

“那時候,那個齊王吩咐他的部下在他死後攪動風雲,打着複仇旗號,本意只是想借此惡心謝涼,不料謝涼知道以後,對他們說……”

裴詞擡眸:“說什麽?”

少年笑着道:“他說冤有頭債有主,齊王是他殺的,不來殺他,怎麽去找不相幹的人?”

“可他身邊精兵無數,那些人哪敢直接觸他黴頭,沒有動心,只繼續屠戮其他的,之後……”

少年說的有些輕描淡寫:“……這之後,謝涼便以身為餌,殺了那位齊王舊部五萬餘人,他自己也被虐殺在山河谷側。”

“因為他的死,七萬人被謝涼餘部所救,這其實不算驚天動地,但太不可思議了,本應該的民怨沸騰,全部成了功德。”

“裴詞,你能想象嗎?一個命格寡刻,注定孤獨一生的人,懂了感情,然後身上背負了功德。”

“就是這點匪夷所思的功德,不僅給你們的世界續了命,連規則都被撼動了,于是在最後的時候,它保住了謝涼,并且給了謝涼一點幫助。”

“不需要依靠什麽孤魂野鬼,而是真正的,幫他留住一個人的命。

“現在想來,我收回之前的話,你們兩個之間,應該沒什麽緣分。依照你們的關系,能順利走到如今,哪有什麽緣分,竟都是強求。”

作者有話說:

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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