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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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小晚尋思着，自己本就不想回盤山村，幹嘛要占一間房？

“我那間讓給慧慧雲雲呀，反正我很少回家。”

“那可不行，即便你以後嫁人了，也得回娘家不是？這廚房一時半會兒蓋不起來，等年後再忙吧。到時候料錢工錢先欠上一些，蔣進拿了錢來就可以還清了。”

其實吳瑞秀早打算好了，一間舊廚房收拾出來給兩個女兒，顧小晚那間屋子将來給小兒子陽陽，家裏的幾間屋子剛剛好，哪裏還有顧小晚的份，反正她遲早要嫁人的。

顧小晚自然是不信吳瑞秀那張嘴，也料到以後自己在這裏連根毛都不會有，更不會有間房了。

只是她覺得哥嫂把蔣進當冤大頭了，之前去市裏要了十塊給哥嫂，郝麗麗那次來要了二十好幾，如今手裏還捏着七十四的欠條。

蔣進他一個月才三十五塊錢的工資，既要給弟弟生活費，給母親買藥，他能應付得過來嗎？

他還先後給了顧小晚不少錢，不過顧小晚可不想占這個便宜，還了他三十塊。

吳瑞秀進了廚房一邊忙乎着切菜一邊嚷道：“小晚，過來燒火。喜強他家殺了豬，我割來五斤肉過年，今晚先燒些給孩子吃。”

顧小晚來到竈下亂塞了幾根柴，說：“嫂子，那七十四塊錢的欠條怕是不算數了。”

吳瑞秀手裏的鍋鏟頓時停在半空中，“咋了？為啥？蔣進不肯認賬？”

“因為我已經與他和好了，他又不欠咱家啥，這欠條自然不算數了。”顧小晚心裏可沒認為自己與蔣進和好，不過是不想讓他當冤大頭。

吳瑞秀愣了愣，喊道：“小華你進來，快進來！小晚說她和蔣進和好了！”

顧小華跑了過來，這一聽不知該喜還是憂。喜的是，妹妹與蔣進和好了，将來她也能進城了，不管她考沒考上大學，他這個當哥哥的和幾個孩子往後也能有些依靠。

憂的是，那七十四塊錢的欠條怎麽辦？加蓋廚房還指望着這筆錢呢。

吳瑞秀撇嘴道：“不會是蔣進哄你的吧，想賴賬？”

“才不是呢，他為了我已經和那個郝麗麗分了。”顧小晚故意這麽說的，她可從來沒認為蔣進是為了她才和郝麗麗分的。

“那你們啥時候辦喜事？得辦了喜事才算真的！”吳瑞秀說，“可別和好一段時間他又不要你了。”

“我還要考大學，辦喜事還早着呢。他不是在供我上學嗎，每個月得花不少錢咧。他還說了，顧慧六歲多了，來年九月也得上小學去，以後慧慧、雲雲和陽陽上學，他肯定都會出手幫忙。眼前你可不能為了點小利讓他煩咱們一家。”

這下吳瑞秀和顧小華兩兩相觑，不知該如何是好。不為別的，想到兒女将來讀書和立業都得要人幫襯着，他們确實不好為了眼前的利益斷了後路。

過了片刻，吳瑞秀試探地問：“蔣進那意思是，那七十四的欠條一分都不值了？”

顧小晚見他們猶豫了，又說：“你把欠條給我，我還給他去。他對我、對咱家從來都沒小氣過，你認為他會一分不給嗎？”

他哥為難地說：“他……他能給多少？不會給個兩塊三塊的吧。咱家蓋那間廚房得八十多塊呢。花掉手上的錢，怎麽也得欠個五十多。你嫂子現在在家帶娃，靠我一個人上工，得上多少個工才能還清？”

顧小晚算了算，“就五十多個工呀，你上一天工不是有個一塊來錢嗎？”

“喲，一大家子不吃不喝呀？五十多塊錢得攢個小半年咧！”

“那我可不管。我要和他好，你們不能再攔着我！他手裏也沒啥錢了，要供他弟弟和我讀書，還要給他媽媽買藥，你當他財神爺呀，他一個月也只有三十五塊錢的工資！”

顧小晚見他們倆還不去拿欠條，又說：“你們放心，我會多要個幾塊來。”

聽說能多要個幾塊，吳瑞秀還是拿欠條去了。

顧小晚接過欠條就出門了，才下了坡便把欠條撕個稀碎，來到蔣家門前時，她見蔣進和蔣兵在忙着貼春聯。

“蔣進！”她小聲叫着，朝他招了招手。

一旁的蔣兵回頭瞧了瞧，搖頭道：“你們倆不是才剛分開嗎？”

蔣進敲一下弟弟的腦門，就小跑着來到顧小晚面前，“小晚，你這就想我啦？”

“瞎說啥呢。”顧小晚瞪他一眼，把那撕得稀碎的欠條塞到蔣進的手裏，“我哥嫂讓我把欠條還你。不過我是騙他們說咱倆和好了，你可不要當真。”

蔣進眼睛都笑得眯起來了，“本來就是真的，咋是當真？”

他說着就從口袋裏掏出十塊錢來，“我剛聽我媽說了，你家在蓋廚房，肯定缺錢。”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幹啥的？你別老把自己當冤大頭。你把錢好好攢着，來年你弟如果去北京上名校，這路費都得不少錢，你媽媽吃藥也不能斷吧。”

蔣進聽愣了，呆呆地看着小晚，她真的變了，這次回來面對哥嫂也不再只聽他們的，現在一切都在為他考慮了。

他那目光，要淪陷了一般。

“咋啦？”顧小晚問，還推了推他的胳膊。

蔣進傻愣愣地笑，“沒咋，就是你太好了，好得我快不認識了。”

“你就是欠收拾吧。”顧小晚冷不丁踢他一腳，轉身跑了。

蔣進還站那兒看着顧小晚的背影，似乎咋都看不夠。

“好啦，人都沒影了，都挨踢了還一副癡漢樣，丢不丢人。”蔣兵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蔣進回神過來，走過來朝蔣兵踢一腳，“臭小子，淨拿話損你哥，你小晚姐來了也沒見你叫一聲。”

“我是怕你吃醋，你已經不正常了好吧。”蔣兵說着，又小聲嘟囔，“都處六年了，搞得跟一見鐘情似的。”

蔣進又來踢他，他“嗖”的一聲，跑進了屋裏。

緊接着哥倆去了一趟姐姐家。本來楊蘭花說等孩子滿月了再讓他們去，但蔣進強烈要求現在就去，他記住了顧小晚說的話，他作為姐姐的娘家人，得去為她撐腰。

果然，這哥倆一來到塘南大隊，張家人還真有些慌，以為是來找打架的。

之前張家對蔣珍珍很不錯，因為張谷倉護着她，蔣進又是盤山村走出去的第一個大學生，張家覺得高攀了蔣家，對蔣珍珍可不敢有絲毫怠慢。

張家人也聽了蔣進當初囑咐的那些話，把蔣珍珍送到了鎮醫所，可沒在家随便找個接生婆。

雖然沒提前好幾天，但最終是趕上了，也安全生下了孩子。

但是，蔣珍珍這二胎又是生的女娃，而且聽說馬上要搞計劃生育了，張家人立馬對蔣珍珍換了副刻薄的臉面，就連張谷倉都不敢對蔣珍珍過于照顧，怕被他爹媽罵。

這幾天來，蔣珍珍可是受夠了氣，連奶水都下不來。

張家人見蔣家兄弟倆沖年前的這個時候來，以為是來找茬的，還是有些忌憚。

蔣進自然不會找張家人打架，他抱了抱小外甥女，再冷眼瞧了瞧姐夫一家人。弟弟蔣兵把娃兒接過來抱時，也是一臉的不高興。

張家人見勢更加緊張了，局促地站在一旁。

蔣進一進門就發現姐姐臉色不好，他沉悶了許久才質問一旁的張谷倉，“姐夫，我打電話到鎮醫所，怎麽聽說你和姐姐在吵架？她剛生下孩子，你不好好照顧她，吵什麽架？”

張谷倉為難地說：“大兄弟，不是我要跟你姐吵，是……是……”

他說話時卻看像他的老媽。

張媽媽自知不占理，但也要解釋三分，“喲，你可是不知道，在鎮醫所多住一晚得花不少錢咧！孩子已經生下來了，沒啥事了，不得趕緊回家去？那個醫生不肯，珍珍還非要聽醫生的，他們就是想多掙錢咧！”

蔣進将臉一沉，“我不是給了十塊錢嗎？不夠？”

張媽媽這下愣住了，當天只花八塊多錢，她反應還挺快，愣了不過兩秒立馬接話道：“錢夠也不能浪費咧。”

“産後需要遵醫囑留院觀察，可不能馬虎，這是關乎我姐的性命，怎麽能說浪費？姐夫好歹是隊上的幹部，這話要傳出去，不得被人戳脊梁骨？”

張谷倉最怕被人傳他這種話了，連忙點頭：“是是是，大兄弟說的是。”

他轉身看向他媽，“媽，你趕緊給珍珍卧兩個雞蛋去，再不下奶，娃兒真沒得吃咧。”

一直站在一旁的張老爹雖然沒說話，心裏也是不得勁。他倒不是怪蔣珍珍，而是為那個傳得沸沸揚揚的政策而惱火。

當着蔣進兄弟倆的面，更不好将自己重男輕女的心思表露出來。

張媽媽本來還想辯上一辯，可是見蔣進與蔣兵兄弟倆愠着臉，再想到人家有出息，以後指不定還得受人家管，而自家兒子又想護着兒媳，老頭子也是個悶葫蘆不發話。

她只好憋悶地往廚房裏去了。

直到看着姐姐吃了兩個雞蛋，又吃了一大碗飯菜，蔣進和蔣兵才準備起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