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兩個月過去，時間來到了七月。
秦濤已經逐漸适應了寶琳村的鄉野生活。星期一至星期五，他上午教譚家強彈鋼琴，午睡之後再到圖書館與耿冰川一道陪孩子們讀書，周末下到田地裏幫忙。孩子們不再害怕他，鄉親們也和他相熟了。他過得既充實，又快樂。
山裏的人們在勤奮勞作，都市裏的人們也沒閑着。
華麗的派對又開始了。
這次是在五星級酒店的花園餐廳。主場是室內的西餐廳，落地窗外的露臺花園則是貴賓們散步休息的場所。浪漫绮麗的燈光又派上了用場，它讓這本就華麗的場所更顯夢幻迷離。
宴會并沒有正式開始，因為某些重要人物還沒有到來。
趁秦複和朋友們聊天，蘇曉将沈明玉叫到花園中。
剛坐下，沈明玉就問她：“曉曉，我感覺你不是太開心，這是怎麽了？”
“我一直沒有孕吐，這幾天胃口也不像之前好了。”蘇曉轉着指上的粉鑽戒指，“可是現在又不到胎動的時候，我真擔心孩子在裏面怎麽樣了？”
沈明玉說：“現在天氣熱，你又愛胡思亂想，自然胃口不好了。”
“明玉，你是多少周有胎動的？”
“十八周的時候。一般是十八周至二十周開始有胎動。”
蘇曉好奇地問：“第一次胎動是什麽樣的感覺？”
“每個人的感覺是不一樣的。”沈明玉懷念起來，“我當時感到肚子裏好像有一個泡泡破裂了。我直覺那是孩子在動，但又不十分确定。後來這種現象越來越多，力道越來越大，我這才知道，第一次那種泡泡破裂的感覺就是最初始的胎動。”
“我才十六周，還要再等半個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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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都等不了？不用擔心，不會有事的。”
蘇曉努努嘴，“秦複也這樣說。”
沈明玉聽出她話語中的哀怨，再加上女人的直覺，很快她就反應過來，“曉曉，難道你認為他對你的關心不夠？”
蘇曉被說中心事，委屈地點了點頭。
“你為什麽會這樣想？”
“我感覺懷孕這件事，秦複從頭至尾都沒有很興奮。直到他給我看了宋晚雲的照片，我這才知道，在經歷過那麽美麗的妻子和那麽優秀的兒子之後，他怎麽可能還會為我的懷孕興奮呢？”
雖然沈明玉認為這些話完全沒道理，但她還是耐心地問：“你到現在才見到宋晚雲的照片？”
“那可不？”蘇曉傷心欲絕，“你都不知道，宋晚雲有多美麗，多高貴。難怪她能生出秦濤這樣的孩子，也難怪秦複這樣疼愛秦濤。我生的小孩一定遠遠不如秦濤，因為我遠遠不如宋晚雲。”
“你不會是自慚形穢了吧？”沈明玉一語中的。
“我看，我連自慚形穢都不配。難怪秦複之前把宋晚雲的照片藏起來。”蘇曉苦笑不已，“秦濤還說秦複不愛他媽媽，這怎麽可能？如果連那樣的女人都不愛，那我算什麽？謝小姐說得對，我只是沾了孟素琴的光。”
沈明玉搖搖頭，“你走火入魔了。”
“我真後悔看了那本相冊。”蘇曉越說越傷心，“他也真是的，為什麽讓我看到那些照片？”
“他的做法是正确的。”
“為什麽？”
“那些照片是他的過去，是他人生的一部份。他讓你看，是想讓你接受它們而已。”
蘇曉雖然理解，但也不免埋怨：“他就沒有想過，我看了會作何感想？”
沈明玉反問：“你看到那些照片，有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悅？”
“沒有。”蘇曉搖搖頭，“其實，我很矛盾。一方面，我希望他對我無話不談，包括宋晚雲。但是看到宋晚雲那般出色，以及他對她的思念，我的心裏很不舒服。我不敢表現出來，因為我怕他再有煩惱就不跟我說了……”
沈明玉一句話總結：“太愛他，所以患得患失。”
“我在跟你說正事呢，別開玩笑好不好？”蘇曉臉紅了。
沈明玉忍着笑，“幹脆和他實話實說吧，要是不好意思，我來。”
“千萬別！”蘇曉花容失色，“否則以後我不見你了！”
沈明玉終于笑出來，“你這個傻丫頭！”
蘇曉想了想，“明玉，你懷孕的時候會像我這樣胡思亂想嗎？”
沈明玉說：“除了擔心孩子的健康，其他都沒有。”
“為什麽？”
“因為我對周成岳沒有感情。”
“一點都沒有？”
“沒有。”
“為什麽？”蘇曉覺得不可思議，“再怎麽說你們也相處了幾年，而且還有勝男。”
沈明玉不語。
蘇曉凝視她，“因為，你喜歡耿冰川。”
這回是沈明玉花容失色了。她無奈地說：“果然瞞不了你。”
蘇曉說下去：“這些年你與他悄悄來往，到底是為了什麽？請恕我直言，以你的身份，你是不便與他有聯系的。”
“耿冰川與我來往，其實是想讓我幫他尋找李求安，也就是李秋冰。”沈明玉面不改色，“當初我之所以願意跟着周成岳，也是想借他的力找人。”
“周叔叔一直不知道這些事？”
“不知道。為了瞞他，我可是費了好一番苦心。然而很可惜，我還是沒有找到李秋冰。”
蘇曉說：“在出發去寶琳村之前，思楠去耿冰川的家中幫忙收拾行李。思楠發現，耿冰川喜歡寫筆字。而他寫得最多的，是劉叉的那首《偶書》。還有，耿冰川一直使用一個白色的球形夜燈。他對思楠說，這是一個潔白的太陽。”
沈明玉聽完，臉色微微一變。
蘇曉接着說：“耿冰川之所以認為那個白色夜燈是黑暗中的太陽，這就說明他沒有從父親遇難的創傷中走出來。還有他反複書寫那首《偶書》，這樣讓我覺得，他的心中充滿了憤怒。再想到他總是悶悶不樂的模樣，我懷疑他是不是有什麽心事。明玉，請你如實告訴我，耿冰川尋找李秋冰，僅僅是為了報恩嗎？”
“又是這個問題！”沈明玉嘆息，“我的答案還是一樣，就是報恩。”
蘇曉誠懇地問：“他有沒有讓你尋找其他人？”
沈明玉反問：“他還能找什麽人呢？”
“比如那場礦難的負責人。”
“找他做什麽？”
“複仇。”
沈明玉臉色驟變， “曉曉，你為什麽有這麽可怕的猜想？”
蘇曉反問：“那場礦難真的得到公正的處理嗎？”
“是的，沒有任何問題。”
“如此，為什麽耿冰川總是心事重重？為什麽他會突然辭職要去山裏靜一靜？他要排解什麽？”
沈明玉無奈地說：“并不是礦難得到公正的處理，耿冰川就能對他父親的遇難釋懷了。請原諒我以你的父親為例。那個肇事的大貨車司機雖然得到了法律的懲罰，但是你心靈上的創傷并沒有因此愈合，不是嗎？”
蘇曉被重重地擊了一拳，退了回來。
“辭職也很正常。”沈明玉乘勝追擊，“對未來感到迷惘是常有的事，秦濤不也是如此？所以，事情沒有你以為的那麽複雜。你是孕中敏感，想得太多了。”
蘇曉敗下陣來，“我只是關心耿冰川，因為他是思楠喜歡的人。”
“曉曉，我明白你是一片好心。可是你真的不能再亂想了，你肚子裏還有小寶寶呢！”
蘇曉不想讓她擔心，于是說：“好的。”
沈明玉問她：“你關于耿冰川的猜想，其他人知道嗎？”
“沒有。”蘇曉搖了搖頭，“我只敢和你講。”
沈明玉頓時松了口氣。
蘇曉現在也覺得自己的猜想太大膽了。
沈明玉問她：“思楠沒把我和耿冰川相識的事情告訴周成岳？”
“沒有。”蘇曉轉着戒指，“她害怕周叔叔誤會你們的關系，從而對耿冰川不利。”
“秦濤呢？他也沒向周成岳透露嗎？”
“秦濤不是多事的人，何況他也不想給耿冰川添麻煩。明玉，思楠真的很喜歡耿冰川。如果耿冰川有什麽事情，請你一定告訴我。”
沈明玉笑着說：“放心吧，他什麽事情也沒有。”
“好吧。”蘇曉也只能追到這裏了。
這時候，宴會廳內發出歡呼，是謝蘊華到了。
這次宴會由謝蘊華主辦，作為主人家的她卻姍姍來遲，而且是由周思楠陪同。大家夥看到這情形，什麽都明白了。謝蘊華與秦複關系匪淺，又與秦濤親近，她要周思楠陪她出席宴會，用意不言可喻。
蘇曉看着廳內的情況，苦笑着說：“哪裏來的公平競争呢？”
沈明玉無奈地說：“耿冰川知道自己的斤兩，所以他連思楠的一根頭發絲都不敢碰。他偶爾見一見她，只不過是想多看她兩眼而已。”
“耿冰川只有思楠的心。”蘇曉心疼了，“我之所以說服秦複批準秦濤進山，一方面是想成全秦濤，另一方面也是想給思楠和耿冰川制造機會。可是誰能想到，耿冰川竟然跟秦濤一起進山去了。”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沈明玉嘆息。
蘇曉不由得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周思楠在宴會廳內應酬得差不多，便溜了出來。她披着黑色長發，穿一襲黑色小禮服，戴着寶格麗的彩色高級珠寶，明豔逼人。若不是頂着“秦家準兒媳”的頭銜，不知道會有多少青年才俊要騷擾她了。
沈明玉看到周思楠便旋即離開，找周成岳去了。
周思楠看着她離去的背影，明知故問：“咦，她跑什麽？”
蘇曉嗔她：“別裝傻了，好不好？”
周思楠冷哼一聲，接着在蘇曉旁邊坐下，“你不在裏面陪秦複，跑出來和她瞎聊什麽？”
“秦複哪有功夫管我？”蘇曉努努嘴，“我倒是樂得一個人清靜。”
周思楠聽出門道，“怎麽回事，你們鬧別扭了？”
“才沒有。”表情卻不是那麽回事。
周思楠打量着她，壞笑着說：“在來宴會的路上，謝小姐跟我好一通抱怨。她說，最近秦複總在她面前念叨秦濤在鄉下的事情。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他太關心秦濤而對你有所忽視，所以你吃醋了？”
蘇曉不會承認的，“這樣關心秦家的事，還說不想當秦家兒媳？”
周思楠冷哼，“我才看不上秦濤那個嬌滴滴的家夥呢！”
“那你還陪謝小姐出席宴會？”
“我是為了耿冰川啦！”周思楠好不冤枉，“這次秦濤進山，耿冰川臨時加入，多少還是要謝小姐做一些安排的。這次晚宴我陪她過來，就是想幫耿冰川還個人情罷了。哪曉得謝小姐整了這麽一出，搞得大家夥都誤會了。”
蘇曉苦笑，“真是誰都在幫秦濤。”
“我的心不在他那裏，誰幫都沒用。”周思楠想都不想，“對了，過兩天我就要去寶琳村了。”
“去看望他們嗎？”
“是啊，而且還趕上寶琳村的坡會呢！坡會就是一種苗族的慶祝活動，其實我也不了解，等去了再跟你介紹。”
蘇曉原本對這些少數民族的傳統風俗活是非常有興趣的，但是她正在為情苦惱，情緒低落，所以她沒有多問，只是點了點頭。
周思楠明白好朋友的心思，“你啊，有時候也是會嘴硬得很。”
“別管我了。”蘇曉煩透了。
這時候，秦複過來了。
“曉曉，思楠，你們在這裏呢！”
周思楠看了一眼蘇曉，半開玩笑地說：“秦先生，曉曉懷孕愛亂想，您對她可要多些關心，否則她就會……”
蘇曉吓得魂飛魄散，騰地站了起來。
秦複問：“她會怎麽樣？”
蘇曉急得快要掉眼淚了，那模樣甚是楚楚動人。
周思楠心軟了，于是放了蘇曉一馬，“如果您對曉曉關心不夠，她會吃不好睡不好的。”
秦複哈哈一笑，“放心，我會照顧好她。”
周思楠馬上開溜。
秦複拉着蘇曉坐下來，“曉曉，我看你心不在焉，這是怎麽了？”
蘇曉說：“我一直在和明玉思楠聊天，挺好的。”
秦複看着她，“是不是我最近關心秦濤比較多，忽略你了？”
“并沒有。”蘇曉低下頭去，“我跟你說過，不用太誇張地照顧我。而且，我也很關心秦濤在寶琳村的情況。”
秦複凝視她，“真的沒有？”
蘇曉抵死不認，“真的沒有，是你多心了。”
“可我就是覺得你有點悶悶不樂啊！”
“我一直沒有孕吐，現在又未見胎動，難免有些擔心。”
“真是個傻丫頭。”秦複摟住她，“我不是跟你說過，當年晚雲的情況和你一模一樣，最後孩子不是好好的？”
蘇曉想起那張美麗的面孔，頓時自慚形穢，“好的，我知道了。”
“這才乖嘛！”秦複拍拍她的手，“我們回去吧？”
蘇曉順從地點了點頭，“好。”
秦複小心翼翼地攬着她回到晚宴之中。
蘇曉被他攬在懷中，感覺很不真實。這樣一個英雄的懷抱，她真的可長久地擁有嗎？她憑什麽？想想宋晚雲吧，如此出色的條件，竟然也對他百依百順，她又憑什麽發脾氣？
她覺得自己好可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