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七月五日,星期五,下午三點。
周思楠早早地趕完工作,接着從自得其樂工作室駕車來到秦複和蘇曉的家,為秦濤取一張宋晚雲的照片。明天她将要前往寶琳村,正好順帶把照片帶給秦濤。
當她到達秦宅的時候,秦複和蘇曉都在等待着。蘇曉穿着一襲絲質七分袖連衣裙,米色底的面料上印着淺粉與淺綠的花樣,搭配嫩綠色的絲質腰帶。她的長發披散着,腹部明顯地隆起了。不得不說,這真是一名美麗的孕婦。秦複雖然沒有穿着西裝外套,但領帶和襯衣是整齊的,顯然是剛返家不久。
周思楠不由得暗暗思忖,難道因為她要取照片,這位大人物還專程從外面趕了回來?宋晚雲的那張照片,竟然那麽重要?
秦複熱情地給她斟茶,“思楠,歡迎你這位稀客大駕光臨。”
蘇曉坐在他身旁,安靜地看着這一幕。
“秦先生,您太客氣了。”周思楠有點不自在,“我只是來幫秦濤取照片。”
秦複輕輕颌首,“他怎麽突然想要那張照片呢?”
周思楠一五一十說:“他和耿冰川去了一趟強子家,見到了強子奶奶。強子奶奶特別思念已故的強子爺爺,他有感而發,所以派我來取照片。”
聽到這裏,蘇曉悵然若失。
秦複起身,“思楠,請稍等,我去取照片。”
周思楠忙說:“有勞了,秦先生。”
秦複離開了。
待他走遠,周思楠悄聲問蘇曉:“你還在吃醋嗎?”
“我哪有?”蘇曉雙頰緋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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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嘴硬了!”周思楠都看在眼裏,“我剛才故意把強子奶奶的事情說出來,就是想看你的反應。”
蘇曉趕忙求饒:“我真的沒有吃醋,你不要胡說,好不好?”
周思楠逗她:“孩子都有了,還這麽害臊?”
蘇曉臉紅了,但是她又想不出什麽反擊的話,只得使出殺手锏:“你要是再敢胡說,待會兒我就把話頭引到你和秦濤身上,看你怎麽辦?”
周思楠倒吸一口涼氣,“你這個家夥,竟然這麽狠心?”
“還不是因為你胡說?”蘇曉的臉還紅着呢。
這時候,秦複拿着照片過來了。他看到臉紅紅的蘇曉和一臉壞笑的周思楠,納悶地問: “你們這是怎麽了?”
周思楠說:“我們正在講笑話呢!”
秦複坐下來,“看來這笑話不得了,我能聽聽嗎?”
蘇曉坐不住了, “秦複,你別聽思楠胡說了,先把照片給她吧!”
秦複馬上把照片交給周思楠。
周思楠接過照片一看,既是故意也是真心地說:“秦濤媽媽好漂亮,簡直驚為天人。曉曉,你看,是不是?”
蘇曉看到照片,怔住了。
只見照片中的宋晚雲穿着黑底繡花的苗衣,脖頸上戴着精致的銀項圈,頭上戴着滿是銀飾的引頭帽,俨然一副苗族女子的模樣。這張美麗的單人照被裝幀在一個精美的鉑金相框裏,裏裏外外都十分合襯。
蘇曉問秦複:“為什麽秦濤媽媽是苗女的打扮呢?”
“拍這張照片的時候,晚雲才二十五歲,還沒有懷上秦濤呢!”秦複笑得溫柔,“我和她去一個苗族村寨游玩,她一時興起,扮起了苗女。那個年代的苗寨很是貧困落後,我們在那裏待了兩天,晚雲感觸良多。”
周思楠心領神會,馬上跟着說:“您和謝小姐在寶琳苗村建希望小學,一方面是做善事,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圓秦濤媽媽的心願,對嗎?”
“小事一樁,不足挂齒。”
“事情雖小,情意卻深,難怪秦濤要去寶琳村呢!”
蘇曉看着這兩個人你來我往,一點辦法也沒有。其實她也不是沒有說辭,而是怕萬一說重了,周思楠會把她的心事全抖出來。是的,她不敢讓秦複看到她小心眼的一面。
這時候,周思楠問她:“這樣一位人美心善的女子,誰不愛呢?”
“那是當然的。”蘇曉微笑,接着起身,“你且慢慢欣賞,我去吃點水果。”
秦複拉住她,“你想吃什麽水果?”
蘇曉想了想,“石榴。”
秦複問何存知:“有石榴嗎?”
何存知答:“有的,我現在就去剝一些。”
“不用。”秦複将蘇曉按下,“你好好坐着,我去剝石榴。”
待秦複和何存知走遠,周思楠又湊到蘇曉身邊,悄聲說:“我記得你是不愛吃石榴的,說它有股子莫名的怪味。怎麽這會子想吃這個玩意了?”
蘇曉臉不紅心不跳,“孕婦口味會變,這不奇怪。”
周思楠斜睨着她,“石榴難剝,你是故意整他的吧?”
蘇曉反問:“我為什麽要整他?”
“因為她呀!”周思楠指了指宋晚雲的照片,“千萬別說,你看到她的照片一點感覺也沒有。”
蘇曉氣結,“你這個家夥,給我記好了!”
周思楠哈哈一笑。
這時候,秦複回來了。他端來兩只小巧的骨瓷盤,一只盤子裏裝着一個對半開的軟籽石榴,另一只盤子裏裝着一把小湯匙。看來,他真要親自給太太剝石榴。
秦複把盤子放在茶幾上,坐到蘇曉的旁邊,“你們又在講笑話?能不能讓我聽聽?”
“你別聽思楠胡說。”蘇曉近乎求饒了。
周思楠也不敢玩得太大,“我們只是開玩笑啦!”
秦複笑了,接着剝起石榴來。只見他拿起那半開的石榴,一粒一粒地剝下石榴籽,再放到那只裝着小湯匙的盤子中。他是那樣的專注,細心,仿佛不是在剝石榴,而是在鑲嵌珠寶似的。那深紅色半透明的石榴籽置身于純白的骨瓷盤中,好似一顆顆紅色的寶石。這些寶石與他無名指上的婚戒,都在熠熠生輝。
周思楠看呆了,她沒想到這位大人物竟能如此耐心。
蘇曉就是另一種感受了。她看着認認真真剝着石榴籽的秦複,一種“使喚他”的快感油然而生,這些天他給她的所有不痛快也消失了一大半。
秦複擡頭瞄了她們一眼,“怎麽不說話了?思楠,你不介意我在這裏礙事吧?”
周思楠這才回過神來,忙說:“當然不會。其實我想問您,有什麽話需要我轉告秦濤的嗎?”
“看他适應得不錯,我真沒有什麽好說的,倒是我自己有些話想問你。”
蘇曉看熱鬧似地看向周思楠。
周思楠無法推辭,只能硬着頭皮說:“秦先生,請講。”
果然,秦複問:“此番前去,你是要看誰?”
周思楠不好拂他老人家的面,只能兩邊不得罪地說:“都看。”
“前晚的宴會,你和蘊華為何姍姍來遲?”
“我們搞錯時間,以致大夥誤會。”
“我倒希望這誤會是真的。秦濤知道這件事後,也很高興。”
周思楠馬上看向蘇曉,蘇曉搖了搖頭。
秦複都看在眼裏,“思楠,這個不關曉曉的事。多的是人想把消息告訴秦濤,不用我們開口。”
周思楠愣住了,她這才意識到自己以前太小看秦濤了。
蘇曉搖搖秦複的胳膊,“不要吓唬思楠了,好嗎?”
秦複剛好剝完一只石榴,“這些夠嗎?”
“足夠了。”蘇曉向好朋友使眼色,“思楠,你下午不是要開會的嗎?”
周思楠等的就是這句話,“不好意思,秦先生,我必須走了。”
秦複颌首,“慢走,明天旅途順利。”
周思楠趕忙向他道別,接着逃命般地離開了。
看着好朋友那落荒而逃的慘狀,蘇曉怪起秦複來:“你呀,淨給人家壓力。”
秦複哈哈一笑,接着端起盤子,要用湯匙喂她吃石榴。
蘇曉還在生他的氣,不肯就範。
秦複霸道地說:“不讓我喂也可以,那就把剛剛你和思楠講的笑話給我講一遍。”
蘇曉立刻投降,“好吧,我樂意享受你的服務。”
“看來你們的笑話不得了!”秦複開懷,“哪天把你灌醉,看你說不說。”
“孕中不宜飲酒,你可有得等了。”
“我一向富有耐心,你是見識過的。”
蘇曉滿臉通紅,“還讓不讓我吃石榴了?”
“好好好,吃石榴。”秦複将石榴籽喂到她的嘴裏。
蘇曉細細地咀嚼着那飽滿多汁的顆粒,盡管她并不喜歡這種水果。
就在這個時候,秦複說:“晚雲懷孕的時候也愛吃石榴。”
蘇曉愣住了。因為這一愣,她忘記吞咽,石榴汁滲出了嘴角。
秦複抓住她,俯身去品嘗那甜美的滋味。
那一邊,周思楠也不平靜。
她坐在自己的跑車裏想着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好不心煩意亂,最後幹脆驅車前往城北。半個小時後,她到達中關村榆林街的超哥手工餃子館。此時是下午四點半,離晚飯時間還早,餃子館內沒有幾個客人。
超哥一見到她就抱怨:“耿冰川一辭職你就來得少了,忒薄情。”
“對不起。”周思楠無精打彩。
超哥察覺了,“你是哪裏不痛快?”
周思楠也不繞,她大方地說:“超哥,我有一些問題想問你。請你從純粹的男人的角度回答,不用給我留面子。”
超哥一口答應:“沒問題,你盡管問。”
周思楠想了想,“一個正常男人,會為了他心目中的白月光,而不愛他身邊溫柔體貼的美人嗎?”
“如果是我,我都愛,難分伯仲。”超哥不假思索,“但我不能保證,所有男人都和我是一樣的想法。”
周思楠點點頭 ,接着問:“一個正常男人,是愛他和前妻的孩子多一點,還是愛他和新太太的孩子多一點?”
“這個得具體問題具體分析。”超哥摸着下巴,“但如果是我,我都愛,難分伯仲。”
周思楠瞪他,“你可真是夠誠實的!”
“你看,說真話又不高興了。”超哥攤攤手,“喂,你問的這些是你家的事,還是別人的?”
周思楠沒好氣,“既是我家的,也是別人家的。”
“貴圈可真精彩。”
“也很無奈。”
“喲,看來還有下文。”
周思楠無奈地說:“所有條件都不支持我和耿冰川在一起,我好怕自己堅持不住。我本來是想和他好好發展的,哪曉得他被秦濤那個家夥拐走了。”
超哥笑了,“大家都認為你和秦濤最合适。”
“是了。”周思楠翻了個白眼。
超哥由衷說:“雖然我沒見過秦濤,但是憑直覺,他不差的。”
“連你也幫他。”周思楠不高興了,“你們越是這樣,我就越偏心耿冰川。”
超哥氣不打一處來,“死丫頭,感情是這麽兒戲的嗎?”
“誰讓你們都幫秦濤?”周思楠是真的不服氣。
“說真的,每次你提到秦濤,雖然語氣不好,感覺卻是親昵的。”
“親個鬼,我恨他!”
同一時間,遙遠的寶琳村。
寶琳村的村民們将烏鯉養在稻田中,以增加稻田的産出。烏鯉采食稻田中落水的禾花,故而得名禾花魚。如今,禾花魚已經成為寶琳村的特産。為了實現精準幫扶,柳州市林業局不但免費給村民發放魚苗,還要統計放養魚苗的水田面積,再給予相應的補助。
餘合生帶領秦濤和耿冰川将一箱箱的魚苗搬到稻田裏。
忽然,秦濤打了個激靈,手中的魚苗差點掉下來。
耿冰川忙問:“秦濤,你怎麽了?”
秦濤搖搖頭,“沒事,只是打個激靈而已。”
餘合生開玩笑:“別是被誰惦記了吧?”
“我可沒有這個能耐。”秦濤苦笑,“餘大哥,村裏的魚苗都是林業局發的嗎?”
“那倒沒有,我們自己也會培育一些,村裏的覃榮兵就很擅長培育魚苗。”餘合生小心地搬着魚苗,“但是光靠他一個人也不行,因此林業局也支持我們一些。”
秦濤問:“這位覃榮兵是誰?”
餘合生介紹說:“他是村裏的一位單身漢,比你大一歲,深谙各種農事。這些年,村裏的年輕人幾乎都去城裏打工了,只有少數人願意回鄉創業。榮兵一天也沒有外出過,一直安安分分在村裏種田種地養魚養家畜,好像外面的繁華世界和他沒有一點關系似的。”
“覃大哥很愛自己的家鄉。” 秦濤心生敬佩。
“是的。”餘合生點點頭,“榮兵不光是農事在行,蘆笙也吹得好。”
“他還會這個?”秦濤意外了。
“怎麽不會?他家可是寶琳村坡會的頭家呢!”餘合生很是驕傲,“後天就是新禾節,榮兵正是主持坡會的頭家。明天,他還要帶人去調蘆笙呢。”
耿冰川笑着說:“正好思楠過來,她有熱鬧看了。”
秦濤點點頭,接着對餘合生說:“餘大哥,我能否去看人家調蘆笙?正好借機認識一下覃大哥。”
“沒問題。”餘合生拍拍他的肩,“你會彈鋼琴,興許還能幫上忙呢!”
秦濤搖頭笑笑,“不敢當。”
耿冰川想起一件事,“明天誰去接思楠?”
秦濤說:“你和老何去吧。”
耿冰川為難地說:“我不會開車,難道要老何開個往返?”
秦濤說:“無妨,老何若是累了,思楠可以代駕。”
“思楠豈不是太辛苦了?”耿冰川心疼了。
秦濤打趣他:“思楠不是那麽嬌氣的女孩兒。再說她見到你,什麽苦都忘了。”
耿冰川嘆氣,“你也跟着胡說。”
秦濤和餘合生都笑了。
在說笑間,三個人來到了飼養魚苗的稻田。
秦濤搬起裝着魚苗的塑料箱子,将魚苗輕輕倒了進去。魚兒進了稻田之後,立即歡快地游開了。只見它們在禾苗間穿梭,時隐時現,十分怡然自在。
但無論如何自在,終究出不了稻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