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下午五點,首都國際機場。
先是乘坐了三個多小時的汽車,接着又飛了三個小時,周思楠和老何終于抵京了。然而周思楠沒有想到,她一開機就接到了舅舅梁自得的求助電話。
“曉曉不見了?”周思楠差點沒站穩,“什麽時候的事?”
旁邊的老何一聽,混身的倦意全消了。
電話那頭的梁自得焦急地說:“兩個小時前,秦先生打曉曉的電話,發現她手機關機。他又讓徐斌聯系工作室,結果安妮說曉曉,上午就回家了。後來,他又找上我,可是我什麽也不知道。現在的情況是,所有人都不知道曉曉去了哪裏。”
“這家夥怎麽搞的?”周思楠又急又氣,“她還是個孕婦呢,萬一有個什麽還得了?”
不用說,梁自得也十分擔憂。他接着問:“思楠,你知道她可能去了什麽地方嗎?或者她最近有什麽反常的行為?”
“這我怎麽知道?我一直在飛機上……”周思楠猛然想起一個人,“對了,你有沈明玉的手機嗎?”
梁自得馬上反應過來,“難道沈明玉知道?”
“可能,她們兩個最近走得近。”
梁自得光速發來號碼。
周思楠馬上給沈明玉打電話:“沈明玉嗎?我是周思楠。”
“你好,思楠。”沈明玉十分意外,“有什麽事嗎?”
“曉曉不見了,手機又關機,我們都找不到她。你知道她去哪裏了嗎?”
沈明玉大驚,“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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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近跟你說過什麽事沒有?”
沈明玉恍然大悟,她趕忙把蘇曉的心事以及剛剛出現胎動的事情和盤托出。
“這不就是吃醋了嗎?”周思楠氣不打一處來,“虧她還跟我嘴硬呢!”
沈明玉十分焦急,“思楠,曉曉究竟去哪裏了?”
“暫時不知道,大家都在找。有消息我會通知你。”
“思楠,謝謝你。”
“嗯。”周思楠挂掉電話。
老何剛想問兩句,又一個電話找上周思楠,這回可就是秦複了。
周思楠趕緊接電話:“您好,秦先生。”
秦複問她:“思楠,你知道曉曉去哪裏了嗎?”
周思楠先是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接着把沈明玉關于蘇曉的爆料添油加醋地抖給了他。末了,她說:“秦先生,曉曉肯定是跑到哪裏胡思亂想去了。”
秦複略尋思,“思楠,曉曉原來租的那個小房子是否仍在續租?”
“好像還真沒聽她說過退租呢……”周思楠恍然大悟,“您認為她去了那邊?”
“是的,我也是剛想起來。”
“那就麻煩您跑一趟了。請您找到她後,給我消息。”
“沒問題。”
通話這就結束了。
周思楠馬上給梁自得和沈明玉發消息。
旁邊的老何終于能說上話了:“周小姐,秦太太沒什麽大事吧?”
“應該沒事了!”周思楠擺擺手,“老何,麻煩您送我去王霖家,她家和你們是同一個方向。”
老何馬上說:“沒問題。”
于是出得機場後,老何先把周思楠送到王霖家,再把她的行李送回她和母親梁自如的住處。也正是因為這一次送行李,老何與梁自如相識,并且結下了不解之緣。
那一邊,蘇曉終于在沙發上睡醒了。
睜眼便看到滿室夕陽,蘇曉頓覺不妙。她騰地從沙發上爬起來,接着找手機。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發現手機早就沒電了。她趕忙看牆上的挂鐘,好家夥,下午六點整。也就是說,她竟然全程無夢地睡了整整五個小時!
蘇曉知道自己闖禍了。
幸好這裏有備份的充電器,于是十分鐘後,手機重新啓動。不出所料,無數條消息向她襲來,無一不是問她去了哪裏。她想了想,先是跟安妮報平安,接着給剛下飛機的周思楠打電話。
電話一接通,周思楠就激動地問:“好家夥,你去哪裏了?”
“我回自己家拿點東西,一不小心睡着了。”蘇曉十分心虛,“正好手機沒電,現在才充上。”
“秦複沒猜錯,你果然在自己家裏。”周思楠可算是松了一口氣。
蘇曉忙問:“他給你打電話了?”
“那還用說?”周思楠邪惡地笑了,“趁着這個機會,我把你這段時間的吃醋心理和胎動的事情全都告訴了他。放心,這些事情都是我從沈明玉那裏問出來的,你就別想否認了。”
蘇曉兩眼一黑,“你怎麽能跟他講這些事情呢!”
“難道我要看着你憋壞自己嗎?”
“我沒有憋壞啊,我只是想出來走走而已。”
“不用跟我浪費口水了,跟自己老公解釋去吧!”周思楠哈哈大笑,“他正在來你家的路上,估計很快就到了。”
蘇曉差點背過氣去。她真的很想跑,可是又無處可去。
周思楠知道她的心思,“別想跑,萬一出門撞個滿懷就有意思了!”
蘇曉惡狠狠地說:“周思楠,這筆帳你給我記着。”
“哈哈,別害臊了,乖乖地在家等他吧!”周思楠無視好朋友的威脅,“王霖家的晚飯我已經為你取消行程,我們下次再聚。”
“你真是體貼周到。”蘇曉恨得牙癢癢。
周思楠大笑着挂掉電話。
蘇曉別無他法,只能在屋子裏等待着秦複的到來。
直到這個時候,蘇曉才意識到這是秦複第一次來到她的這個家。好在她平日愛好整潔,因此家中随時都能見人。也就在這個時候,她猛然想起一件東西。可是那件東西放在書架的高處,她個子小,如果要拿下來的話,必須踩在椅子上才能夠着。如此登高取物,對于懷孕四個多月的她來說,是有一定風險的。
然而,賭氣的心理還是占據了上風。
蘇曉心一橫,決定冒險登高。可是就在她準備搬椅子的時候,戶門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來不及了,蘇曉不得不放棄拿東西的想法。幸好那樣東西不起眼,秦複不至于這麽巧就發現它。于是她徑直走到戶門前,打開了門。
果然是秦複。只見他穿着灰色休閑西裝和白襯衣,雖然兩鬓微霜,但仍然高大健壯,而且氣宇不凡。不誇張地說,原本寬敞的樓道因為他的出現而顯得逼仄了。
“曉曉。”他溫柔地微笑着。
蘇曉不敢看他,但是她害怕對門的鄰居會突然出來,只好說:“快進來。”
秦複大大方方地進門。他就像回到自己家似的,先是脫掉西裝外套挂在玄關的衣帽架上,接着牽住她的手,溫柔地問:“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蘇曉垂下眼睑,心虛地說:“我過來拿東點西,不小心在沙發上睡着了。我沒有留意到手機沒電,以致大家都找不到我。”
“原來如此。”他輕輕颌首,“曉曉,我能看看這房子嗎?”
蘇曉沒多想,“當然可以。”
原以為秦複看兩眼就完事了,沒想到他就跟參觀博物館似地,慢悠悠地從玄關開始,接着是客廳,餐廳,好像要将一磚一瓦都給瞧個仔細似的。
現在,他站在陽臺上背着手望向窗外,“這房子雖然不大,但是朝向和視野不錯。”
蘇曉不冷不熱地說:“感謝房東的好眼光。”
秦複颌首,接着來到廚房。廚房的格局是常見的L型,一眼就能看完全貌。他邊看邊問:“曉曉,你住在這裏的時候,常常自己做飯嗎?”
蘇曉失笑,“當然了。”
那個時候沒人伺候她,不自己動手吃什麽?外賣又貴又不健康。
“我還沒有見識過你的手藝呢!”他似乎頗為遺憾。
蘇曉沒好氣,“粗茶淡飯,還是別見識了吧。”
“人間有味是清歡。”
蘇曉不置可否。
這時候,秦複朝主卧走去。
蘇曉沒辦法,只能跟着他走了。
進得房內,秦複環視一圈,然後說:“曉曉,房子保持得很整潔。”
蘇曉不敢居功,“我委托家政公司打理的。”
“房東肯定很喜歡你這種租客。”
“反正沒漲過房租。”
秦複沒有接話,他意味深長地看着蘇曉。
蘇曉給他瞧得頭皮發麻。他明明有話要說,然而從進門到現在,他風馬牛不相及地扯了一堆,就是不談正事。這種按兵不動的沉穩态度讓她心裏沒了底。這個家夥,他到底在想什麽?
就在蘇曉心亂如麻的時候,秦複朝小書房走去了。
蘇曉想起那件東西,忙說:“秦複,這房子不過巴掌大,有什麽好看的?”
“誰的巴掌也沒有九十平米。”他走進書房。
蘇曉仍在試圖勸退他:“秦複,這只是一處普通的小房子,不是什麽博物館,沒什麽好看的,你別太誇張了。”
“是博物館倒好,我想去就去了。”他走到那書架前,“你這裏呢?這都多長時間了,我還是第一次來呢!”
蘇曉知道自己對不起他,無話反駁。
秦複浏覽書架上的書。
蘇曉暗暗慶幸自己沒有任何低俗讀物。正所謂:“君子慎獨”,這一點她做得相當不錯,但是她也暗暗祈禱他千萬別發現那件不起眼的小東西。
“你的涉獵很廣嘛。”秦複饒富興味地看着書架上的書,“文學,美術,哲學……還有古典音樂鑒賞的書呢。”
他将那本《聽音樂》取了下來。
這是一本經歷過多次再版的經典音樂入門教程。此書深入淺出地介紹了西方基本樂理,并且通過一些相當具有代表性的樂曲來解讀各種音樂要素。書中甚至梳理了自中世紀至二十一世紀西方音樂史上各個時期的音樂風格。可以說,此書是古典音樂發燒友的必備之書。
蘇曉懶得搭理秦複,只要他沒發現那件東西,随便他怎麽扒拉。
秦複一邊翻着書,一邊說:“這個版本不太好,有些地方翻譯得不夠準确。”
公充地說,這方面他算得上是行家,有資格評論幾句。
可是蘇曉本來就心中有氣,這會子聽見他這麽說,她就更生氣了。她一下子把書從他手中搶過來,賭氣地說:“既然翻譯得不夠準确,你就不要看了!”
秦複絲毫不惱,“回頭我推薦一個版本給你。”
“真是太感謝了。”
“曉曉,跟我不用客氣。”
蘇曉不搭理他,她小心翼翼地将書本放回原位。
有時候,真是不想來什麽就偏偏來什麽。
蘇曉看到秦複把手伸向書架上方的一個格子——那件她不想讓他看到的東西就在那裏。天啊,他怎麽就發現它了呢?
蘇曉大驚失色,“秦複,你要拿什麽?”
秦複不答話,他慢條斯理地将那個東西取了出來。
原來,那是一本小相冊,記錄的是蘇曉大學時候的一些回憶。這些回憶并沒有什麽不能見人的,但是裏頭有一張照片,她現在無論如何也不想讓他看到。
蘇曉忙說:“秦複,把相冊給我。”
秦複抓緊相冊,“我看一下。”
蘇曉不肯,她直接伸手去搶。可是秦複遠遠比她高大,她當然搶不到。加上她是孕婦,動作不敢太大,最後不得不放棄了。那張照片,他看到就看到,她不管了!
果然,不出兩分鐘,秦複看到了那張照片。
那是蘇曉在大二的時候參加校園演出的照片。彼時她和同學們表演一個舞蹈節目,講的是紅軍戰士解救苗民的故事。蘇曉在這個舞蹈中扮演了一個苗族少女。照片中的她還不滿二十歲,一臉的青澀稚氣,演出用的苗民服裝也相對簡陋,遠遠無法和宋晚雲在真實的苗寨中的打扮相比。
秦複小心地把照片取出來,“曉曉,你是因為這張照片才不讓我看相冊的嗎?”
蘇曉的委屈終于爆發了,“你何必如此戲弄我!”
抛出這句話,她頭也不回地跑到客廳在沙發上坐下,哭了起來。她沒有哭出聲音,而是默默地流淚。那些淚水是她的自卑,委屈,以及對充滿變數的未來的恐懼……
秦複坐到她的身旁。
蘇曉不想在他面前表現得楚楚可憐,但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所以她只能背過身去。她并不知道,自己這般模樣更教人心生憐愛了。
秦複并不着急把她扳過來,“曉曉,你高興還是不高興,都可以直接對我說。”
蘇曉反問:“我憑什麽呢?”
“憑你是秦太太。”
“我憑什麽做秦太太呢?”蘇曉淚流不止,“我什麽也沒有!沒有顯赫的家世背景,甚至連父母親人也沒有……”
秦複扶住她的肩膀,“你有我就夠了。”
“我沒有資格。”蘇曉直搖頭,“我除了年輕,其餘一無是處。”
“等你成了六七十歲的老太太,我也一樣喜歡你。前提是,我能活到那麽久。”
蘇曉心疼不已,“……你不要說這種胡話!”
“可不就是這麽回事?”秦複笑了,“照你剛才的說法,我除了金錢也一無是處,而且連年輕也沒有。”
蘇曉捂住耳朵,“不要再說了!”
她不敢再聽下去,更不敢想象那個結局。
“這就是了。”秦複耐心地哄她,“曉曉,我們不要再為了鬥氣而彼此傷害,好不好?再說了,我又不傻,我樂意娶你,那就是你值得。”
“我沒有信心……”蘇曉還在掉眼淚,“我這樣平凡,生出來的小孩也一定普普通通。”
秦複失笑,“再普通也是我的孩子,我照樣疼愛。”
“萬一她将來一事無成,只會啃老,怎麽辦?”
“那就啃老啊! 反正她老子供得起。”
“這麽想得開?”
“當然了。”
蘇曉回過頭瞪他,“那你還對秦濤這麽苛刻?”
秦複頓時苦笑不已,“我承認,我原先是對他有些要求,可是最後不都是由着他?想學音樂就學音樂,想進山就進山,哪一次不是我遷就他?”
他話語中流露出來的對兒子的疼愛與無奈,深深地刺痛了蘇曉的心。她原本就是個好脾氣的人,這會子又聽他誠心誠意地講了一堆話,心中的怨氣早就消了。緊接着她意識到,秦複很不容易。既要做事業,還要管教孩子,還要操心她這個成天給他制造麻煩的孕婦……
蘇曉為自己的小心眼後悔不已,她低下頭說:“秦複,對不起。”
秦複這才将她扳過來,輕輕地拭去她臉上的淚水,接着做檢讨般地說:“曉曉,都怪我不好,事情做得太過了。但我的目的絕非是戲弄你,我只是想讓你明白,你可以任意地表達自己的心情。當然,我也希望我能在你面前大大方方地談論所有人,包括晚雲。畢竟她是我人生的一部分,而且我和她還有一個秦濤。你能理解嗎?”
“既然如此,你就應該把她的照片堂堂正正地擺在家裏,何必藏起來呢?”蘇曉把頭扭向一邊不看他,“……你就是覺得我小心眼,愛計較。”
“好好好,都是我的錯。”他又将她扳過來,“既然得了你的首肯,我回去把照片都交出來,一張也不留。”
蘇曉被他逗笑了。
秦複見她綻放笑顏,立刻将她擁入懷中,又愛又恨地說:“你這個小丫頭真是厲害,我這輩子還沒講過這麽多肉麻話呢!”
“那你以後可有得講了。”蘇曉把臉埋入他的頸窩,“要是講不好,我就罰你剝石榴。”
他笑了,“剝點別的吧,石榴你又不愛吃。”
“你怎麽知道?”蘇曉意外了。
他酷酷地說:“這點事情都看不出來,怎麽在江湖上混?”
蘇曉騰地臉紅了。
秦複擡起她的下巴,“使喚我,你很高興是不是?”
蘇曉知道否認不了,只能乖乖點頭。
秦複哈哈一笑,接着期待地問:“曉曉,真的有胎動了?”
“有了。”蘇曉的臉更紅了,“可是很輕微。”
他大喜,“曉曉,謝謝你。”
蘇曉扶住他的肩膀,吻了他的嘴角。
溫存過後,秦複問她:“曉曉,你喜歡這個房子嗎?”
蘇曉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說不喜歡,肯定騙不過他。說喜歡,瞧這個情形,他肯定會出手。可是她不想讓他這麽做,因為這實在是一筆巨款,至少在她看來是。
秦複清楚她的想法,“我明天就和房東溝通。你放心,房子一定能買下。”
蘇曉直冒冷汗。要知道,這套房子單價高達九萬元,九十平米需要八百多萬。雖然總價遠遠低于他送給王霖的那套房子,但王霖是王霖,她是她。
“何必奪人所愛?”蘇曉笨掘地推辭,“而且我并不是很需要這個房子。如果實在需要,我想自己買。”
秦複撫着她烏亮的秀發,愛憐地說:“曉曉,我知道你想自立自強,但是也請你從男人的角度為我想想。你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老婆看上一個小玩意,做老公的是很樂意掏錢的。這是做男人的樂趣之一,除非這個男人沒本事。”
“給點時間讓我考慮一下。”蘇曉使緩兵計。
秦複看穿她的小算盤,“再不答應,那張舞蹈照片我就不還給你了。”
蘇曉氣得直推他,“你這個家夥,慣會威脅我!”
秦複摟緊她,“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到這個份上,蘇曉只能收下了。
秦複吻了吻她的面頰,“我帶你出去吃晚飯。”
蘇曉高高興興地答應了。
他們離開了。
第二天,房東接到了中介公司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