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晚上九點半，醫院。
謝蘊華右手腕的那一道口子雖然不長，但是不淺，去了醫院，竟然被縫了兩針。秦複一時間找不到蘇曉，只好去醫院看看謝蘊華有無大礙，順帶了解情況。
病房外，謝美麟和徐斌在等待着。謝美麟知道自己闖了禍，惴惴不安。徐斌時不時地悄悄打量她，多少有些看熱鬧的意味。
病房內，秦複和謝蘊華在說話。
“蘊華，休息室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當年超群的事情，你知道吧？”
“知道。”
“那個女人你真沒見過？”
“沒有。”秦複眼睛一亮，“她怎麽了？”
謝蘊華說：“當年超群就是在一個生日宴上見到那個女人的。那個女人當時也是穿着一件黑色小禮服，波浪卷發，鑽石首飾。沒錯，曉曉今晚的打扮和那個女人一模一樣。”
“然後美麟就把氣撒到曉曉身上？”秦複虎目如炬，“曉曉有什麽錯？她又不知道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說出來你別生氣，美麟還給了她一個巴掌呢。”
“什麽？”秦複差點跳起來。
“你先冷靜，讓我把話講完。”謝蘊華知道他是真光火了，“當時曉曉的臉頰就腫起來了，可是美麟還抓着她問東問西。我試圖拉開美麟，結果被她一把推開。我因此撞到了茶幾，手腕被茶幾上掉下來的骨瓷杯劃破了。”
秦複氣不打一處來，“曉曉呢，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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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強子把她帶出去，可是她把強子支開了。她肯定是害怕自己臉頰紅腫的模樣會讓衆人嘩然，于是躲起來了。”
“這個傻丫頭！”秦複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連手機都不拿。監控顯示，她是一個人出了酒店後門的。”
謝蘊華忙說：“她歷來懂事，你就別太擔心了。看在我被縫了兩針的份上，你就原諒美麟，好嗎？”
“美麟這脾氣也該改改了，太沖動。”臉色還是很難看。
謝蘊華說：“也是那件事對她的傷害太大了。”
“她和謝超群真像，不愧是父女。”秦複很沒好氣。
“你真該慶幸超群在加拿大。要是今晚他在，非把曉曉拐走不可。”
“那他就是想死了。”
話音剛落，秦複的手機響了，來電人是梁自得。
“自得？”
“秦複，是我。”
“曉曉，你在哪裏？”秦複站起來，“我來接你。”
“我在梁大哥家裏呢。我在路上遇到他，就到他家坐一會兒。”
“乖乖的在那裏，我這就過來。”
“好的。”
通話結束了。
謝蘊華忙說：“快去接她吧，我會教訓美麟的。”
秦複二話不說出了病房。
到得房外，謝美麟想跟他說話，他根本不理會，直接帶着徐斌走了。謝美麟自知理虧，不敢造次，只好灰溜溜地進入病房找堂姑姑。
謝蘊華一見到她就說：“看看你做的好事！這是喝多了，還是怎麽了？”
“我就是讨厭她，一直都是！”謝美麟咬牙切齒。
“結果呢？殺敵一千，自損一萬！”謝蘊華揚揚受傷的右腕，“看看我遭的這個罪！”
謝美麟掉眼淚了，“姑姑，對不起。”
“行了，別哭了。”謝蘊華疼她，“我跟秦複求過情，他不會生你氣的。”
“剛剛在病房外，他理都不理我。”謝美麟好不委屈，“從小到大，他都沒這麽兇過我。”
謝蘊華瞪她，“你現在知道他有多疼蘇曉了吧？”
“一個像自己的初戀情人，一個像自己的父親，這兩個人真是天生一對。”謝美麟咬牙切齒，“難怪秦濤也不說什麽了。”
“秦濤明事理又心胸開闊，是個有福氣的人。何況晚雲也支持。”
“宋阿姨真傻，竟然如此大度！”
“晚雲走的時候，秦複才五十六歲，難道要他一直當鳏夫？”謝蘊華嘆了口氣，“既然要續弦，既然什麽都不缺，為什麽不找一個自己真正喜歡的？”
謝美麟脫口而出：“那他應該找你啊！”
“你瘋了？”謝蘊華怒喝，“我和他只是朋友！”
謝美麟低下頭，滿臉的不甘心。
謝蘊華稍微活動下胳膊，“那個人呢，找到了嗎？”
“有線索了，正在核實。”謝美麟撇撇嘴，“那個人是寧波人，那她和秦複有關系嗎？”
“我什麽事都得和他有關是吧？”謝蘊華冷下臉，“你只管找人，其他的不許多問，否則航運生意我不讓你碰了。”
“好嘛，我知道了。”
謝美麟膩歪到堂姑姑身上。
那一邊，蘇曉在梁自得家中等着秦複的到來。
原以為臉頰被冰毛巾敷過後掌印會消，哪曉得根本無濟于事。謝美麟的手勁是真大，蘇曉臉上的毛細血管都破了。梁自得十分擔心，但是他在家裏翻了個遍，愣是沒找到能用的藥物。
蘇曉跟在他後面，“梁大哥，不用那麽麻煩，我回去再上藥。”
“不行，你這腫得太厲害了！”梁自得翻着藥箱，“那可是臉，女孩子最重要的門面。”
蘇曉想起之前王霖在他家裏看到什麽東西後，對他的态度就變了。趁着今天有機會來到他家，她非把這樁懸案破了不可。
“梁大哥，那天王霖來你家拿什麽呢？”
“一份文件啊！”梁自得不假思索，“就放在我書房的書桌上。”
“我能否去書房看看？”
“沒問題。”
進得書房，蘇曉環顧了一圈。最後，她的目光鎖定在案頭的一摞書上，接着她走過去将那摞書一本一本地打開檢閱。
梁自得大為不解，“曉曉，怎麽想起翻這些書？”
“也許王霖拿東西的時候不小心碰倒這些書，在裏面看到了什麽呢？”
“這裏頭能有什麽？”梁自得納悶，“我都好久沒動這些書了。”
話音剛落，蘇曉就找到了她的繪本《遙遠的天際》。
直覺告訴她，那個東西就在裏面。
她翻了翻書，見到了那張她以為丢失了的她扮演苗族女子的照片。那個舞蹈節目她只留下兩張照片，原先夾在一本書裏。當初梁自得幫她搬家的時候，他幫忙拿那本書。他當時說自己不小心弄丢了照片，她并沒有多想。如今看來，他是悄悄把照片留下來了。
看到這張照片，蘇曉想起秦複找到自己的表演視頻并且做了修複，再獻寶似地送給她，不由得心中一暖。緊接着她想起在休息室裏受到的委屈，不由得傷心起來。
梁自得誤解了她秀眉微蹙的模樣，“曉曉，我沒有那個意思，你不要生氣，好嗎？”
蘇曉回過神來，笑着說：“梁大哥，如果你有那個意思，就不會想不起自己還有這張照片了。”
梁自得這才恍然大悟。
“既然你早就忘了，那麽照片就歸我了。”蘇曉把照片夾回書中，“上回王霖就是看到這張照片，因而誤會你的。”
“我太粗枝大葉了！ ”梁自得摸摸頭，“還是你靈，知道東西在哪裏。”
“王霖不是多事的人，她拿文件就拿文件，不會亂動的。因此，她接觸到的東西不會超出這張書桌的範圍。這摞書有點高，她很可能因為着急不小心碰倒了。”
梁自得由衷稱贊：“有道理，還是你心細。”
蘇曉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現在的她，大眼睛挂着淚珠，面頰紅腫，長發因被雨水打濕而淩亂着，這美人落難的模樣很有一種破碎的美感。這樣一位風姿楚楚的柔弱女子，怎會有人下得了手打她？
梁自得柔聲問：“曉曉，能不能說說，休息室裏發生了什麽？”
“美麟對我有些誤會，加上喝多了。”蘇曉大事化小。
“太可怕了，她下手可夠狠的！”梁自得膽顫心驚，“你這得腫好些天呢！”
“她肯定是有苦衷的，我不生她的氣。”
“唉，曉曉，你太善良了！”
蘇曉只是微笑。不在男人面前說任何女人的壞話，這是她做人的智慧。這麽做既是為了自己的體面，也是為了其他女人的體面。內鬥既愚蠢又丢人，平白讓男人笑話。
梁自得看看手機，“秦複快到了吧？”
蘇曉點點頭，“快了。”
梁自得的手機響了。他馬上接電話，可是不出兩秒他就跳了起來，“小區出現确診病例了？有沒有搞錯？”
蘇曉一聽，差點昏過去。
梁自得結束通話，拉上蘇曉走到陽臺往下看。果然，小區花園燈火通明，一批穿着白色防疫服的工作人員和若幹民警在走動着。
“曉曉，小區出現兩例确診，要封鎖兩個星期，你我都出不去了。”梁自得手足無措，“這可怎麽辦？”
蘇曉苦笑，“除了配合，還能怎麽辦呢？”
“你回不了家，秦複怎麽辦？天愛呢？她還那麽小，離不開媽媽的。”
“有秦複和何存知，她沒問題的。”蘇曉撫着那紅腫的面頰，“正好秦複也不用看到我這個可怕的樣子了。”
梁自得忙說：“一點也不可怕，但是我得想辦法弄點藥。”
“不用麻煩，秦複會送過來的。”
話音剛落，梁自得的手機又響了，這回真是秦複了。梁自得知道對方要找的人是誰，于是他把手機遞給了蘇曉。
蘇曉接電話：“秦複，是我。”
秦複一上來就問：“曉曉，你們被封鎖了？”
“是的，梁大哥剛剛接到物業通知。”
“開什麽玩笑！你怎麽能被關在裏面？你稍等，我這就找人把你送出來。”
蘇曉忙說：“別為難人家了，好嗎？再說了，萬一我被感染了，回到家裏再傳給你和天愛，這可怎麽辦？”
“哪有這麽容易被感染？”
“秦複，求你配合工作，好不好？”
“曉曉，你是不是在生氣？我聽蘊華說，美麟打了你。”
“沒關系，美麟肯定是誤會我了。”
“哪裏是誤會，她根本就是拿你撒氣！”秦複十分不悅，“這裏頭的故事有點長，你能等到隔離結束，我當面跟你講嗎？”
蘇曉表示沒問題，因為她和他一樣富有耐心。
秦複接着說：“需要什麽盡管找何存知，她會給你送過來。”
蘇曉點點頭，“好的，我知道了。”
“臉頰怎麽樣了？”
“沒事，不疼。”
“胡說，都腫了怎麽不疼？”
蘇曉的眼淚決堤般地湧了出來。她強忍着不敢哭出聲音，可是電話那頭的秦複怎麽可能聽不出來呢？他焦急地一連問了好幾句話，可是蘇曉傷心得根本說不出話來，只能把手機交給梁自得。
梁自得趕忙接過手機，接着對秦複說：“秦先生，曉曉太委屈，太傷心了！您就讓她哭一會兒吧？有我看着她呢，沒事的。”
“自得，你跟我說實話，曉曉臉上的傷到底有多嚴重？”
“腫得厲害，毛細血管都破了。”梁自得不敢隐瞞，“麻煩您送藥過來，她這個情況得有十天半個月才能恢複了。”
秦複嘆了口氣，“自得，能不能勸她出來？我的車就在小區門口。”
“這……”梁自得看向蘇曉。
蘇曉使勁搖頭。
梁自得對她點點頭，接着對秦複說：“秦先生，您是知道的，曉曉一向守規矩，她不可能違反防疫規定的。再說她也不敢讓您看見她現在的樣子，免得您更生美麟的氣。”
秦複沉默了幾秒，“自得，這段時間，麻煩你照顧她了。”
梁自得忙說：“我會的，秦先生，請您放心。”
通話到此結束。
很快，蘇曉的東西送過來了。
三個大號旅行箱裏裝的是衣物，一個小型箱裏面是保養品，一個手提包裏是她的手機，ipad，筆記本電腦和常看的書籍，甚至還有一個首飾箱。當然最重要的，少不了一個大藥箱。
“這家夥也太誇張了！”蘇曉直皺眉頭，“幾件換洗衣物足矣，哪裏用得上這麽多東西？”
梁自得苦笑着說：“他是怕我這個糙漢子委屈你了！幸好我這個房子夠大，你住在這裏還算方便，否則他肯定要進來抓人了。”
蘇曉想了想，“梁大哥，既然我住在這裏，做飯做家務就歸我了。”
“你來做飯做家務？”梁自得一愣。
“不然呢？我們可是在隔離中呢！”蘇曉笑了，“傭人進不來，只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了。”
“秦複知道了，那還得了？”
“管他呢！”
蘇曉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又愛又怨，模樣又美又嬌，看得梁自得心頭一震。沒錯，他是斷了對她的念想，但是這并不等于他成了木頭。他再次慶幸自己這些年對蘇曉的保護，否則這樣一位孤苦無依的美人不知道要遭多少罪了。
“……我幫你把東西搬進房間。”梁自得都有點結巴了，“，你想住哪個房間？”
蘇曉說：“梁大哥，我都可以。”
梁自得識趣，選了離自己最遠的房間給她。
晚上十二點，夜深了。
蘇曉洗漱完畢，接着取出藥膏，小心翼翼地給受傷的臉頰上藥。隔離也好，免得這狼狽的模樣讓秦複看見。可是轉念一想，有近半個月見不到他和女兒，又不由得傷感起來。
帶着傷心，蘇曉坐到了床上。她回想着謝美麟的話，推測可能有一位女子讓謝美麟的家庭受到了傷害，而自己今晚的裝扮可能與那位女子相似，因而觸怒了謝美麟。可是謝美麟為何要拿耿冰川說事？而且語氣如此氣憤傷心？難道，謝美麟對已故的耿冰川産生了情愫？天哪……
蘇曉想起元好問的《雁丘詞》：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
君應有語：渺萬裏層雲，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
蘇曉很清楚，謝美麟不是壞女孩，而且是個性情中人，從她喜歡耿冰川這一點就能看出。可是她家裏究竟發生過什麽事，以致她今晚如此失态？
就在她浮想聯翩的時候，秦複的電話來了：“曉曉，都安頓好了嗎？”
“安頓好了。”蘇曉躺下，“我剛洗完澡，給臉上完藥。”
“臉頰好點了嗎？”
“好多了。對了，謝小姐怎麽樣了？”
秦複嘆了口氣，“她的手腕被縫了兩針，現在還在醫院裏呢。”
“天哪，這都是我的罪過！”
“這跟你有什麽關系？都是美麟闖的禍。”
“不要怪她，好嗎？她當時真的是喝多了。”蘇曉蓋好被子，“秦複，我要睡了，明天早上還要早起做飯呢！”
秦複很意外，“你來做飯？梁自得不會做嗎？”
“梁大哥只會煮方便面，你應該不想我天天吃這個吧？”
“那好辦，我叫酒店給你們送三餐。”
“別折騰人家了，我來做飯就行了。”蘇曉撒起嬌來，“從前你經常出差，我可是一次也沒有。這次你就當我出差半個月，好不好？”
秦複立刻反駁：“我可從來沒有出差半個月之久！”
蘇曉反問：“單次沒有，累計有沒有呢？”
“好家夥，你跟我來了個零存整取？”姜還是老的辣，“再說我出差就出差，可不給別人洗衣做飯。”
蘇曉不甘示弱，“那我隔離就隔離，也不陪別人游山玩水呀。”
“真是個伶牙利齒的小丫頭！”秦複終于開懷，“曉曉，我想好了。等你隔離結束，我們去寧波，四天三晚的行程，不帶天愛，就我們兩個，好不好？”
蘇曉努努嘴，“還有半個月呢！萬一你臨時有事，我豈不是空歡喜一場？”
秦複忙說：“我會安排好的，不會放你鴿子。”
“好吧，聽你的。”蘇曉擔心起女兒來，“秦複，這段時間你可要多陪陪天愛。她是那種高需求的寶寶，特別粘父母。我不在家，只能辛苦你了。”
“放心吧，我一定照顧好她。”
“那就好。秦複，晚安。”
“晚安，曉曉。”
通話結束了。
蘇曉在對愛人與女兒的思念中入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