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九十章

漫長的十四天終于過去,隔離結束了。

傭人一早過來整理行李,蘇曉在一旁看她們忙活。

梁自得也在一旁看着,心中五味雜陳。半個月的同居就這樣結束了,時光的腳步竟是如此匆匆。他知道,無論将來發生什麽,這段與蘇曉同居的日子,他都不會忘記。

忽然,蘇曉開他玩笑:“梁大哥,今天的晚飯怎麽辦呢?”

“我已經跟王霖的媽媽約好,晚上去她們家吃飯。”梁自得有點不好意思,“很久沒嘗到姚阿姨的手藝,還真是很想念呢!”

“不如想個辦法,天天吃到她們家的飯?”

“我會的,你放心好啦!”

蘇曉十分欣慰。

這時候,傭人已經把東西打包得差不多了。她們注意到一個袋子,那裏面是李秀齡借給蘇曉的禮服,首飾,還有鞋子。她們問:“太太,這個袋子怎麽辦?”

蘇曉說:“不用管,這是我宴會上穿的禮服,我要拿去退掉。”

傭人們馬上說:“讓司機送您。”

蘇曉不想讓別人知道這惹出大麻煩的衣服是李秀齡送的,于是說:“我自己去就好,你們把其他東西送回家就可以了。”

傭人們知道她極受秦複寵愛,不敢多問,乖乖照辦。

四十分鐘後,蘇曉到達李秀齡的住處。

“你終于得見天日了!”李秀齡拉着她坐下,“快讓我仔細瞧瞧你。”

蘇曉趕忙挪開一些,“做了半個月的飯,身上都是油煙味。”

“并沒有,反而多了幾分鄰家女孩的氣息。”李秀齡打量着她,“穿上禮服優雅迷人的貴婦,換上T恤牛仔褲又成為清麗少女。曉曉,老天爺造你出來到底是安的什麽心哪?”

“秀齡姐,你太誇張了!”

“那天晚上,你家先生看到你那身裝扮,是什麽反應?”

蘇曉想起那場風波,真是哭笑不得。

李秀齡眼尖,“難道出岔子了?”

蘇曉猶豫不決。

李秀齡板起面孔,“不說我就不和你簽約。”

蘇曉只得将那場風波和盤托出。

“原來是那身裝扮讓謝美麟想起那個勾引她父親的女人。”李秀齡恍然大悟,“曉曉,是我害了你。”

蘇曉忙說:“沒事啦!”

“謝美麟父親和那個女人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知道。秦複說,待我隔離結束,他再當面跟我講。”

李秀齡豎起大拇指,“如此隐忍和耐心,謝美麟哪裏是你的對手?”

蘇曉苦笑,“我從未把她當對手。”

“但是她把你當對手啊!”李秀齡樂了,“這謝美麟一定在想,為什麽秦複離婚了不娶她姑姑,而是娶了你?她也不想想,要是秦複對她姑姑有那個意思,早就娶了,還輪得到她在這裏多事?”

蘇曉一怔,“秀齡姐,你說話的模樣,很像我的母親。”

“我要是有你這樣一個女兒,做夢都要笑醒!”李秀齡咯咯嬌笑,“可惜,我沒有。”

蘇曉小心地問:“你和先生為什麽沒有孩子呢?按說當時你還年輕的。”

“生不出來。”李秀齡搖搖頭,“我和他做了十幾次試管嬰兒呢!”

蘇曉目瞪口呆。

李秀齡趕忙解釋:“我跟我先生結婚的時候,我三十多歲,而他已經六十多歲了。他雖然有兩個兒子,但還是想要一個女兒,于是我們就不停地做試管。前後取了幾十次卵,折騰了好幾年,然而一次也沒有成功。他不忍心我再受折磨,于是放棄了。”

蘇曉由衷說:“秀齡姐,你很愛他。”

“我是感激他。他給了我新生,所以我想報答他,可惜沒能如願。”

蘇曉點點頭,“改天我把你介紹給我的好朋友們。”

“可不能讓那幾個大仙知道是我把衣服借給你的。”李秀齡撇撇嘴,“我怕他們拿我開刀。”

蘇曉知道她說的大仙們是指誰,忙說:“放心,不會啦!”

李秀齡摸摸她的頭。

蘇曉接着說:“秀齡姐,明天我要去寧波,回來之後,我将與你簽約。”

“原本我只是回國看看,沒想到居然簽了約。”李秀齡裝作抱怨狀,“這是逼着我回國定居呢!”

蘇曉握住她的手,誠摯地說:“秀齡姐,如果你能定居國內,我此生都會照顧你。雖然我知道,你并不需要我的照顧。”

李秀齡沉默了好一晌。

蘇曉忙問:“秀齡姐,怎麽了?”

“你這個小丫頭,差點感動我了!”李秀齡哽咽了,“我這種孤家寡人,最聽不得溫言軟語。”

蘇曉趕忙說:“秀齡姐,我真的很喜歡你,真的希望你能留下來。”

“我先待段時間看看。”李秀齡笑了,“對了,你們去寧波的話,方便去寧波二中看看嗎?就是月湖公園裏的那所中學。”

“沒問題。不過我能否問一句,為什麽要去那裏?”

“我有一位好朋友,她當年就是寧波二中出來的。可惜,她已經不在了。我想看看她曾經就讀的學校如今是何面貌,權當慰藉。”

蘇曉忙說:“好的,屆時我拍些照片給你。”

李秀齡拍拍她的手,“你坐得夠久啦,趕緊回去找老公孩子吧。”

“恕我直言,我的心早不在這裏了。”

“走,我這就送你出門。”

半個多小時後,蘇曉回到那美麗的家。

此時将近中午,剛踏入家門,她就見到何存知抱着啼哭不止的秦天愛迎上來。半個月沒見到寶貝女兒的她,頓時淚如雨下。

何存知趕忙将秦天愛交給她,同時心疼地說:“天愛就像是知道你要回來似的,一直哭鬧不止,連奶粉也不肯喝。她爸爸又有事出門去了,我真不知道找誰幫忙。”

“天愛乖,媽媽回來了。”蘇曉吻着女兒的面頰,“都怪媽媽不好,離開你這麽久。”

秦天愛在媽媽的懷裏破啼為笑,這就是母女連心。

蘇曉見何存知仍侍立一旁,忙說:“何姐,這些天太辛苦你了,快去休息吧!”

何存知馬上慈愛地說:“照顧天愛,我不知道有多快樂呢!”

“有你看着她,我是一百個放心。”蘇曉言自肺腑,“謝謝你,何姐。”

“應該是我謝謝你才對呢!”何存知溫柔地撫摸秦天愛柔軟的嬰兒頭發,“當初你懷孕的時候,我對小孩子還真是沒感覺。可是等到天愛生下來,粉嘟嘟地擺在眼前,一天一個樣地長大,我這才知道,小寶寶真是太可愛,太好玩了!”

蘇曉理解地點了點頭。

何存知像是下定決心地說:“我一定要好好保養身體,好好地陪天愛長大。我才四十二歲,說不定将來還能帶小天愛呢!”

蘇曉哭笑不得,“這些事情還早着呢!”

秦天家就像聽懂了似的,在母親懷中咯咯地笑了。

何存知和這個可愛的嬰兒開玩笑:“媽媽回來就不要何阿姨喽,果然是世上只有媽媽好!”

“我覺得她和秦複更親呢!”蘇曉很是酸溜溜。

“孩子和爸爸親才好呢!”

“為什麽?”

何存知推心置腹地說:“你想啊,男人無法懷孕生産,這就少了一種與孩子血肉相連的體驗。沒有這層體驗,他們就無法像女人那麽愛孩子。在這個前提下,如果孩子的姓不随他,模樣不像他,更不親近他,那你說,他對這個孩子還有什麽感覺?完全被排除在外了嘛!”

蘇曉故意說:“這樣對女人不公平哦,自己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卻要随男人姓。”

“所以男人在養家方面要承擔更多的責任嘛,哪能好處都讓他們占了去?戶口本上的戶主是那麽好當的嗎?”何存知摸摸秦天愛的粉臉,“天愛,你說是不是這樣啊?”

秦天愛也好玩,嘿嘿地憨笑着。

蘇曉的心都要化了。

“我知道,你們年輕姑娘有許多時髦的想法。”何存知逗那可愛的小嬰兒,“但是一旦上了歲數就會發現,真正歷久彌堅的,還是那些常情常理。”

蘇曉略思索,“因為它們代表了最普遍的人性?”

“沒錯。再漂亮再新潮的說法,最後都統統繞不過人性。”何存知理好秦天愛的頭發,“唉呀,我們天愛太懂事了。秦先生忙,陪孩子的時間沒有那麽多,可是天愛就是和他最親。”

蘇曉溫柔地說:“上回秦複給天愛唱《外婆搖》,看得我一愣一愣的。”

“那種場面,我也是第一次見到呢!我來秦家的時候,秦濤已經十歲,不需要搖籃曲了。”

“秦濤由媽媽帶大,他是否和媽媽最親?”

“那還用說?”何存知笑得慈愛,“別說小時候,直到成年,秦濤還常常跟他媽媽撒嬌呢!毫不誇張地說,在秦濤心裏,他媽媽就是天仙般完美的存在。”

蘇曉想起在夢中被宋晚雲推下月湖橋,心裏咯噔了一下。

“怎麽了?”何存知眼尖。

蘇曉掩飾,“秦複什麽時候回家?”

何存知不疑有它,“應該不會太晚的。”

蘇曉點了點頭。

于是乎,從中午到晚上,蘇曉一直陪着女兒。直到夜裏九點,秦天愛睡晚覺了,她才得以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卧室,徹底洗幹淨了自己。

可是直到十一點,她的頭發都晾幹了,秦複還是沒有回來。

“這個家夥啊……”

她咕哝着伏在沙發上,漸漸進入夢鄉。

不過了多久,溫熱的大手撫上她的面頰,她醒了。

蘇曉撲進秦複的懷中。

“曉曉,對不起,讓你受苦了。”秦複抱着她,“你今天回來,我不能接你不說,還忙到現在。”

蘇曉把臉貼在他寬厚的胸膛上輕輕摩挲。

“乖,讓我看看你。”秦複扶起她,仔細擦幹她的眼淚,“怎麽搞的?人家隔離是長胖,你怎麽還瘦了呢?做的飯都給梁自得吃了?”

“是我自己不争氣。”蘇曉垂下眼睑。

秦細細撫摸她的面頰,頭發,最後握住她的手,嫌棄地說:“做了個半月的煮飯婆,頭發幹枯了,面色憔悴了,手也粗糙了。”

蘇曉氣不打一處來。

他又在她頸窩咬了兩下,“身上還帶着油煙味呢!”

蘇曉騰地起身,“那我走好了。”

“那不行。”他以長臂箍住她,“你走了,誰來給我帶孩子?我是真怕了!”

“老實講,你都是怎麽哄天愛的?”

秦複得意地說:“我還真不需要怎麽哄她,她一到我懷裏就安穩了。她喜歡我抱着她到處逛,也喜歡聽我彈鋼琴。我彈琴的時候,何存知抱着她站在一邊,她就咯咯地笑。其實陪她我很快樂,但是時間久了真是吃不消。她的精力太充足了,完全不知疲倦。可是看着她那麽白白胖胖,那麽憨态可掬,我真的狠不下心不去滿足她。可以說,我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你也有今天!”蘇曉笑了,“她就是粘父母,尤其是你。”

秦複捧起她的臉,“打從有了女兒,我才真正地明白你父親為何如此愛你,你又為何那樣愛他。”

“這段時間辛苦你了。”蘇曉自責,“都怪我那天晚上的裝扮!”

“這可怪不到你頭上,你又不知道美麟家的事。”

“我可以聽聽那個故事嗎?”

秦複這就講起了悠悠往事:“二十年前,美麟爸爸在一位朋友的生日宴中邂逅了一名年輕女子。他對她一見鐘情,要和美麟媽媽離婚。他表示什麽財産都不要,只要能與那名女子結婚。”

“美麟爸爸真是個性情中人!”蘇曉由衷稱贊,“他叫什麽名字呢?”

“謝超群。”

“這名字,想必也是一表人材。”

“單論皮囊,他還真是對得起這個名字。”秦複笑了,“大學剛畢業,超群就被家裏安排娶了美麟的媽媽。這兩個人都是急脾氣,誰也不讓誰。婚後相處一直不融洽,即便有了美麟也是三天兩頭地吵架。但是吵歸吵,美麟媽媽非常愛超群,她死活不肯離婚。不單是她不肯,不到十歲的美麟也反對父親另娶新歡。她們以死要挾不說,還罵那名女子貪慕虛榮。誰想那名女子是個烈性女子,竟為此事跳樓自盡。而且走的時候,懷了雙胞胎。不用說,孩子就是美麟爸爸的。”

蘇曉愕然,“這件事對所有人的打擊都不小吧?”

“是的。”秦複又摸摸她的頭,“謝家花了好些功夫才擺平這件事。但是美麟爸爸大受打擊,從此和美麟媽媽分居不說,還一句話都不跟她講。美麟媽媽因此積郁成疾,不出一年竟也走了。美麟爸爸從此遠走加拿大,在那邊做起了花花公子。”

“美麟真可憐,一下子沒了爸爸媽媽的陪伴。她當時還那樣小!”

“是啊。幸好有蘊華管她,所以她和蘊華的感情特別好,不是母女勝似母女。”

蘇曉由衷說:“每多聽一次這樣的故事,我就愈加佩服思楠。她一直勸父母過不下去就離婚,否則天天打仗,既是折磨自己,更是折磨孩子。”

秦複颌首,“蘊華也說,如果當時離婚了,也許一切不會變得那麽糟。”

“謝小姐真是面冷心熱。那晚美麟誤解我,她一直在勸說,結果反被誤傷。”蘇曉愧疚不已,“秦複,她的傷好了嗎?”

“已經拆線,快痊愈了。”

“會留下疤痕吧?我總覺得是我的責任。”

“這跟你沒有一點關系,都怪美麟這個死丫頭,她怎能遷怒于你呢?”

“也不能怪她,她受的傷害太深了。”蘇曉嘆息,“對了,我很像那名女子嗎?”

“我只知道有這麽一個故事,沒見過那名女子。”秦複把玩着她的秀發,“後來聽蘊華說,是你那晚的裝扮與那名女子初見美麟爸爸的時候,幾乎一模一樣。此外,你們的氣質也相似。”

蘇曉覺得這巧合很奇妙。

秦複問她:“為什麽你那晚是那樣一身裝扮呢?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這風格和你往日實在截然不同。”

蘇曉不敢讓他知道是李秀齡打扮的手筆,于是說:“那天我到工作室忙了一下午,眼看時間來不及回家打扮,就去商場買了一件禮服。都怪我經不住店員的忽悠,作了那身裝扮。”

秦複捏捏她的下巴,“那身裝扮很漂亮,我要你以後常常這樣穿。”

“才不要,那套衣服我都退掉了。”蘇曉拂掉他的手,“我真是給折騰怕了。”

他霸道地說:“這次去寧波,我要給你買一堆這樣的衣服。”

蘇曉想起一件事, “秦複,我們在寧波住哪裏呢?”

“我們自己的地方,或者是酒店,看你高興。”

“能住酒店嗎?我覺得住酒店更有旅行的感覺。”

秦複拍拍她的面頰,“好,聽你的。”

蘇曉嫣然一笑。

這時候,秦複輕輕将她放倒在沙發上,她那如瀑的烏發便流躺開來。他撫着她的秀發,悠悠念出一個句子:“東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闼兮。”

“《詩經》裏的齊風?”蘇曉真是服了他了。

“什麽風我不記得了,下一句是什麽?”

“在我闼兮,履我發兮。”

纖指撫過他的輪廓。

他笑了,俯下身去與她傾訴相思。

窗外,夜深了,離家的鳥兒終于回到溫暖的巢穴。微風輕輕拂過,樹枝搖曳,發出沙沙的細響。這是大自然的溫柔樂曲,也是久別愛侶的深情呢喃。

潔白的明月高懸在漆黑的天幕上,俯視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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